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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光四射?我叹口气,靠在他肩上,我想是我的运气到了。
我伸个懒腰。
「告诉我,那天那个小子是谁?」
我不答,拆穿了就不稀奇了,我怎能说,他是我十六岁侄女儿的男友?
意外
那夜我开车出门,心中不但气愤,且喝得醉醺醺,路面很滑,看到一个白衣女子冒雨过马路,煞不住掣,直冲上去,把她撞倒在地。
酒顿时醒了一半,我极之害怕,心往下沉,我可没想过要弃下她逃走,多年来受
的教育不允许我那幺做,我跳下车去,双手颤抖,蹲下看她的伤势。
她闲着双眼,躺在地上,白衣撒开,染上泥斑,她是一个极美貌的女子,此刻似
一朵玫瑰躺在泥泞中。
附近没有电话,我只好轻轻抱起她的头,放在膝盖上。有其它的车子驶近,我嘱
他们代我报警。
我心中非常害怕,对那女子说:〃不要死,你千万不要死。〃
雨落在我们两个人的身上,我彷佛等了一个世纪那幺长,才有救护车与警车来到。
警察说:〃怎幺在这里过马路?这里是高速公路,唉,算她不小心。〃
我浑身湿透,跟着到医院去。
他们查不到她的身份,只有一条金项练,上面有BABYBLUE字样。
我惊恐的问急症室医生:〃她有无生命危险?〃紧紧的抓住医生的手臂。
断了左腿骨,不会有生命危险,十分万幸。
我略为安心,跟警察到警局去办妥有关事宜,仍然回到医院去等候消息。
如果莉莉告诉我她与老张有染的时候,我不是那幺生气,这件事就不会发生,我
开车一向小心。
可是我实在不能控制,加上酒意,我打了莉莉,她尖号着叫我去死,我羞于这件
事的丑恶,夺门而出,连路都看不清楚。
偏偏这个女郎又在公路中央过马路,终于发生这件意外。
凌晨过后,医生说:〃你可以回去了,她廿四小时内都不能接受采访,她曾经清
醒,已说出亲人地址。〃
我问:〃那幺我什幺时候可以再来?〃
回去睡一觉。
医生笑说:〃她没事,两个月后可完全恢复健康。〃
我喃喃说:〃两个月……她可能因此失去工作,怎幺办呢?〃
他拍拍我肩膀,〃往好处想,事情可以更坏,现在你只要捱过这两个月,是不
是?〃
说得非常是。
回到公寓,因极度的劳累,我居然睡着了。
醒来以后,我打电话回公司告了一整个星期的假,吃了点东西,到最好的花店去
买了三打深红的石竹,出发到医院去。
护士们认得我,她们说:〃病人已可以吃东西,但因腿部打了石膏,不能动弹,
你可以进去看她。〃
我推开病房的门,看到她躺在床上正在看〃超人〃彩色漫画,我放心了。
她长得很美,小小的脸蛋异常精致,浅褐色太阳棕皮肤,眼睛炯炯有神。她气色
不错,只是皱着眉头,神情不耐烦。
此刻我已知道她姓苏,于是懦懦地硬着头皮走近去。叫声〃苏小姐〃。
她〃刷〃的一声翻过一页书,眉毛角都不抬,问:
什幺事?
茶几上放着水果,由此可知,她的亲人已经来过了。
我轻轻放下花,万二分内疚,竟不知如何开口。
她转过头来,诧异的问:〃你是谁?〃
我说不出话,手心冒汗,等她的裁判。
我明白了,
她冷笑,〃你是那个撞倒我的人!〃
我不是有意的。
我虚弱地解释。
我知道你不是有意,许多撞死人的事主也不是有意的,我也不是有意在那个关
口过马路引起你的麻烦,既然大家都非有意,且又没闹出人命,我请你快走,以后也
别让我看到你这个人!
她的声音越来越尖,越来越高。
我吓得站起来,护士进来劝架,把我拉走。
医生说:〃她得整天躺着,除了物理治疗之外,不得动弹,非常闷气,脾气是坏
点。〃
我不怪她,那幺漂亮的女孩子,我想,是我一时疏忽,造成她的不便。
那天我在家闷闷不乐,她一天不宽恕我,我一天不得舒畅。
莉莉打电话来的时候,我因心中沉重,差点连她的声音也没认出来。
她以一贯腻答答的声音说:〃何必休假呢?为我也不必放弃事业啊。〃
我不出声,实在没有胃口与她瞎缠。
明天我们一起吃早餐吧,好不好?
她仍然那幺嗲。
以前我听到这样的声音是会晕眩的,但今日不同,我说:〃我天天有要紧事,没
空。〃
莉莉诧异,但仍然施展她的媚功,〃哟,生气啦?〃
不,莉莉,我有事,我们日后再谈。
挂上她的电话。
我出门的时候,电话铃继续响,怕是莉莉再拨过来,但我没有再去接听。
我又买了一大束丁香,傻呼呼往医院跑。
这次女郎在看〃米奇老鼠〃漫画,长发梳束在头顶,侧面像毕加索的名书〃马尾
女郎〃
她没有抬头就知道是我,扬手把整本漫书书朝我飞过来,把花打落在地。
我非常沮丧,护土为我拾走花朵,作掩嘴葫芦说:〃这花给我们插吧。〃
我仍不死心,〃你要打我也可以,但说原谅我。〃
她冷冰冰说:〃没有什幺可以原谅的。〃
我说:〃我仍日日来,你可以日日朝我扔书,我不在乎。〃
她睛看我,双眼滚圆,那幺美丽的眼睛应该看得出我的悲哀是真诚的。
没出息!
她骂。
我看一看她扎里得木乃伊似的左腿,不出声,过一阵说:〃我下午再来。〃然后
转头走。
我在附近公园坐着吃了一个三文治,跟小孩玩半晌,然后折回医院去。
这次她在阅〃花生〃漫画。
我跑进去就用查理勃朗的话来套住她:〃我以前只一天一天的忧虑,现在我改为
半天半天地忧虑──〃
她抬起头来,有点诧异。
我趋前跟她说:〃宽恕我吧。〃
她显然对我另眼相看,〃你看得很熟嘛。〃
是,
我坐在她床边,〃很熟,但凡适合孩童的玩意儿,我都在行。〃我坦白
的说:〃他们都说我有点长不大,我家甚至有一只弹子机,你可以来玩。〃
我只有一条腿,怎幺来?
她反问。
我一阵惭愧,〃会好的呀,两个月就痊愈了。〃
──'就'痊愈了!不是你躺这儿,你自然不晓得辛苦。
对不起。
算我倒霉啦!
她放下画报,〃没死,拣回一条命,腿又驳得好,算是不幸之
大幸。〃
真对不起,若果你有什幺事,我下半辈子都寝食难安。
她忽然笑了,雪白的牙齿小颗小颗地,〃当真叫一个男人下半辈子寝食不安,也
是难得的事。〃
我明天带更多的画报来给你看。
我说。
你不用上班?
我早告了一星期假。
家有些什幺漫画?
她问。
我怪不好意思地说:〃有叮当,有蜘蛛人、万能女侠、勃朗蒂、泰山、卓别灵,
普高、安地卡普,如何?可还满意?〃
满意。卓别灵可是旧版?
自然,
我很得意,〃一九四O年版。〃
哗,英文本?
她的兴趣来了,显然是个漫画迷。
法文版,你可懂法文?
一点点,看漫画不成问题。
她说:〃你明天带来吧。〃
那意思是:明天我仍然可以来采访她,我顿时乐了。
那夜我在收拾漫画册子的时候,莉莉亲自上门来,我只得开门给她。
她脱了鞋子,坐在沙发上,神态像一只猫,她说:〃没想到你真的不睬我了,罢
罢罢,我以后不见老张好了。〃
我看她一眼,忽然之间心平气和,为她开快车撞死自己不值得,为她开快车撞死
别人更不值得,她有她的自由,我从没想过要控制她。
你还是这幺沉默寡言,
她埋怨,〃一句漂亮话都不会说!闷死我,人家老张,
一张嘴天花乱坠,树上的鸟都哄得下来。〃
我拉开大门,〃赶快请到老张园子里的树枝上去等着吧。〃我说。
莉莉叹口气,〃我明天再来看你,你乖乖的,知道没有?〃
她仍然不罢手,还要试练她自己的魅力。
第二天我照样到医院,因与苏有共同的嗜好,三言两语,马上混得烂熟,我忽然
对她话起家常来。小苏是一个非常聪敏的女子,什幺事一说就明白。
我诉苦……〃所以便开了快车,其实是很愚蠢的冲动,她甚至不是一个有灵魂的
女人,情感非常粗糙,如有男人为她死了,她会洋洋自得一辈子那种。〃
她长得可美?
苏间。
很美。
我承认。
但没有内心世界?
她问。
完全没有,闲时坐着打麻将。
我说。
她仰起睑大笑。
你呢,告诉我,你是干什幺的?
我是美术教师。
她说。
那天深夜你往哪儿去,怎幺会在那种地方过马路?
啊,现在居然怪我了。
不不,
我说:〃我不敢怪你,我只是好奇。〃
我跟男友吵嘴,一怒而别,根本没看见路上有车子飞驰而来,这叫火遮眼。
轮到我哈哈大笑。我觉得我俩有许多地方很相似。
你回去上班吧,
她说:〃我就快可以用拐杖走路了。〃
我下班来看你。
我说。
不用客气。
我想起来,〃喂,你那男友有没有来看你?〃
她别转了面孔,〃我没有通知他。〃
为什幺?
我惊异。
不想以这种事要胁他,使他以为我要博取他的怜悯。
你也太倔强了,这实是一个重修旧好的机会。
我惋惜的说。
你不是我,你怎知道我的心意?
她问。
我觉得你是一个有理想的人。
我说。
谢谢你。
她点一点头。
可爱的女郎。
回家途中,我替她买了一副拐杖,又用七彩油彩,在书房中为她在净色的拐杖上
描上各式卡通人物造型,越做越有滋味,忙得满头大汗,这是我聊表心意的唯一机会。
莉莉阴魂不散似的又来了,她看见我在做这件事,冷笑起来,我也不理她。
她用双臂勾住我颇子问:〃你怎幺了你?〃
我挣脱她,老实跟她说:〃莉莉,你不必来了,我不再爱你,我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