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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景静默不语,他从没想过公主保自己。他的名册在世子手中,心却向着公主,他无地自处。
虽然公主说她会向世子要走自己,不过秦景一直知道世子不会那么容易放手。他不愿意公主为了他,在世子面前放下尊严。她高高在上,就应该一直高高在上,谁也不应该让她受伤。
“或者,你想求死?”陈昭不相信秦景知道南明王府那么多隐秘,会不知道刑罚有多重。
秦景并不求死。
秦景一无所有,只有一颗向着公主的心。他只知道这一种办法让自己脱离王府,而不连累公主。他想清清白白地活下去,不是靠着别人的施舍。
若喜爱一个人,便不应该自私,应该时时刻刻地为她着想。她总是好的,总是对的,总是不应该受到指责的。既然总归是要受罚的,干脆都由他来吧。
陈昭唇紧抿,他盯着秦景的目光,十分复杂。
两次!
连续两次!
秦景为了同一个人同一个原因背叛他!
前世秦景杀死自己,陈昭并不怪他,那时他本就需要秦景对公主的忠心。但是这一次,他再次背叛了。自己有虐待过秦景,暗地里惩治秦景吗?
嗤,一个养不熟的恶狼!
陈世子跟这个一直不说话的人说烦了。
他站直身子,眉眼和声音都变得冷漠,“我对背叛我的人,从不手下留情。你带着公主私奔,这也是死罪。但我向来公平,为你曾经帮王府做过许多事,我不会直接杀你。你去受刑吧,我提醒你,我会公报私仇。你能不能活下去,看你自己的命有多贱了。”
陈昭看向他,“这样,你敢吗?”
“属下愿往。”秦景终于说话了,声音低凉,没有情绪。
陈昭冷笑一声,让人绑他下去。世子站在天地大雨中,久久出神。在没有审问下,一剑杀了秦景,既难解自己心头恨,也让人觉得自己公私不分。
并且,世子心中一直有些犹豫,公主还没有找到……他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
就让秦景死在刑讯中吧,这样彼此都好。
“跟我走,务必找到宜安公主。”世子下了新命令。
☆☆☆
宜安公主在小厨房里指挥厨娘们烹饪,她口味刁得很,把人指挥得团团转。拿着勺子舀口汤,这个咸了那个淡了。瞅一眼菜肴,卖相不好看都被她打发去重做。
厨娘们暗自咂舌:这位小姑奶奶真是不好伺候。
“宜安……姑娘。”忙碌中,公主听到有人怯怯喊自己。
她回头,看到徐阿月戴着草帽站在院子里。公主挑挑眉,走了出去,“怎么了?”她语调淡漠,带着上位者自有的矜贵,把对面的姑娘唬得愣住。公主发现后,又调整了语气,“哎呀,阿月姑娘,你怎么有空来我家呢?我和秦景打算出趟远门,正要跟你们告别呢!”
徐阿月先是惊吓于公主前后转变太快的说话风格,又酸楚于公主说“我家”,最后惊愕于公主话中内容。
她怔忡,“秦大哥,要走了吗?”
公主嗯哼一声,看对方一副怅然若失、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心里就舒服了。公主从小就有恶趣味,她身体不好,大部分时间都觉得人生了无趣味,唯一的乐趣就是看别人被她气哭。看到大家不高兴了,她就高兴了。
徐阿月回神后,勉强笑道,“听说姑娘病了,我们都不知道,真是对不住。我娘让我来看看,邀姑娘和秦大哥去我家吃午饭。但是看起来好像我来的不是时候……”她站在院子里,都闻到厨房里飘出的香味了。
徐阿月心中更是没滋味,宜安姑娘长得漂亮,千金大小姐,读过书,言谈有礼,现在连下厨都会……她已经很绝望了,不知道自己凭什么能争过对方。
宜安公主眼珠子一转,“你们一家照顾秦景这么多年,我都没谢过你们呢。这样,今天中午我准备了全席,你们一家也过来吃吧。”
“这会不会太麻烦?”
公主笑眯眯,给对方心里扎一刀,“秦景和我明天就走了嘛。”就当这是告别宴吧。
徐阿月答应下来。
公主既要在秦景面前刷自己懂事贤惠的一面,又想再次警告徐氏一家不要打秦景的主意,才决定邀请他们一起过来吃饭。公主觉得自己黑暗的形象可能给侍卫大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她需要洗白自己!
公主干脆殷勤到极点了,“阿月姑娘,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你家,邀请你爹娘。”
她回去厨房跟厨娘们吩咐了一句,回屋取了伞,跟徐阿月一起出门。公主心情好,甚至看徐阿月戴着草帽,脸上被飘来的雨水淋湿,她又好心地送给徐阿月一把伞。
徐阿月一边道谢,一边愕然,“宜安姑娘,你买了这么多伞啊。”
公主呵呵一笑,没告诉她屋里还有七八把伞。
公主和徐阿月去徐家时,雨下得并不大。但几人在屋子里说了闲话后,突听得雨滴敲打瓦檐的声音变大,几人去看时,发现大雨倾盆,根本没法出门了。
徐嫂早觉得这位宜安姑娘身子娇弱,脸庞窄小,面色过白,行走间,腰肢细的总让人担心会扭伤。才又听女儿说宜安姑娘病了一场,更让她坐实了这种想法。这么大的雨,她当然挽留对方在自家坐一坐,等雨停了再出门。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伯父伯母,开门,是我!”院外有人大声叫门。
公主懒洋洋地嗑着瓜子,发现徐叔徐嫂露出惊喜的表情,而徐阿月脸都吓白了。徐嫂笑容满面地出去开门,“这孩子,这么大的雨,怎么还来啊……”
来人进来,和徐家人说说笑笑,看到宜安公主,心里一惊。宜安公主也认出他了,自己当初选的两个路人之一嘛。看这人和徐家的互动,好像进展不错啊。
那人见公主神情疏离陌生,高贵冷艳地坐在一边嗑瓜子,完全没有跟自己相认的意思,就识趣地不往跟前凑了——那位可是给了他一大把银票!当祖宗供着自己都愿意啊!怎么敢得罪!
几人开始聊八卦,夹着俚语粗话,公主听不懂。
她跟一边和自己一道作矜持样的徐阿月道,“我跟你讲个话本故事吧。”
“啊?”徐阿月正心神不宁地看着那个讨厌的男人跟自己爹娘说成一片,见宜安姑娘主动跟自己说话,傻傻应了一句。
公主就开始给她讲霸道相公追娇妻的故事,霸道相公出手豪放,钱不要命地撒,对姑娘展开猛烈的金银攻势……
“然后呢?”徐阿月见公主不说了,追问道。
公主正听着那个人的八卦,“伯父,你说咱们这里是不是来了大人物?我刚才过来咱们村子的时候,看到一位锦衣公子下马问路,那长相那气派,比咱们县令老爷家的公子还要好呢。他身后还跟着十几个黑衣侍卫,那架势,啧啧……”
公主插话,“那公子穿着白衣?也许不是,但他看起来二十岁上下,面相生的偏柔和,一双桃花眼,嘴角带笑钩,习惯性地微笑,看着很和气很好说话?他的侍卫看起来杀气很重,虽然看着是手下,但衣服打扮都不像是这个小镇子的人能穿得起的……是不是这样一路人?”
几人都目光呆滞地看着宜安公主。
那人干笑一声,“好像是这样,哎难道他们是来找姑娘你的?”
宜安公主沉着眉目,她也希望来的不是陈昭。但她都逃亡这么久了,陈昭的脑子又没问题。这几天,公主一直在担心自己和秦景会被追上,可惜她病了,没法赶路。她只期待先找到自己的人是大哥,但显然不是。
不,她还没有见到陈昭,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公主当机立断,“徐叔徐嫂,我现在有件大事,需要立刻去镇子上办。如果秦景来你们家找我的话,就告诉他我去镇子上的安和酒楼等他。”
在屋中几人眼中,宜安公主从来没这么严肃认真过。大家平时看到的宜安姑娘,总是把秦景指使得晕头转向,秦景做错什么,她就直接踹他一脚,那个骄横任性。谁想到她不撒娇卖痴的时候,不笑嘻嘻的时候,宛如天上银月,变得这么高贵不可攀。
“好、好。”一家人呆呆地答应。
公主又指使来徐家做客的男人,“你护送我去镇上。”
“啊,是!”这姑娘一看起来就是惯常下命令的,在那股气势震慑下,男人觉得自己像面对公主殿下一样,忍不住就腿软想跪下叩拜。
雨这时还很大,但已经没办法了。男人在公主冷着脸的气场下,哭丧着脸去牵自己的小毛驴,衣裳都湿得能拧出水了,他还得再回一趟镇子上。
公主和他一起到了镇子上,去公主提到的安和酒楼坐着等人。那个人见没事了,就想开溜,却被公主用一个“钱”字留下。
清寒中,湿冷的雨水滴滴答答,沿着翘起的飞檐下落,声音珠玉般清脆,一滴滴,敲在人心,如催命符一般让人焦躁。
他们在酒楼里坐了一个时辰,酒楼的生意从清冷到热闹再回归稀疏,外面的雨下下停停又开始淅沥,酒旗耷拉在杆子上,街两边躲着避雨的路人。人间热闹,这么多的人在酒楼里进进出出,竟找不到一个跟秦景背影相似的人。
深秋清冷的寒气渗透,公主的面容有些白,她捂着嘴咳嗽。
“姑娘?”坐在对面的男人看她低着头不停咳嗽,瘦弱的双肩颤抖,指尖是近乎透明的白色。
公主的咳嗽好容易停下,看到帕子上沾了血。她已经习惯自己这副破身子了,根本没觉得如何。对面的男人却惊讶而同情:花容月貌,却娇怯咳血,短命之兆啊。
公主吩咐他,“你去吉盛钱庄见主人,跟他说这几句暗号,你管他要一百两,就相当于你的辛苦费了。如果你经过衙门,顺便进去通知一声,就说宜安公主在这里。”
“什么?公、公、公主?!”对方吓得都快哭了,“你不会在说你自己吧?”
公主冷冷瞥他一眼,目中的阴郁,让对方一激灵,赶紧爬下楼去办事了——不管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