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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灯将在那儿升起…
(注)斯培西阿海湾:雪莱失踪处
雨丝
我们底恋啊,像雨丝,
在星斗与星斗间的路上,
我们底车舆是无声的。
曾嬉戏於透明的大森林,
曾濯足於无水的小溪,
那是,挤满著莲叶灯的河床啊,
是有牵牛和鹊桥的故事
遗落在那里的……
遗落在那裹的
我们底恋啊,像雨丝,
斜斜地,斜斜地织成淡的记忆。
而是否淡的记忆
就永留於星斗之间呢?
如今已是摔碎的珍珠
流满人世了……
残堡 边塞组曲之一
戍守的人已归了,留下
边地的残堡
看得出,十九世纪的草原啊
如今,是沙丘一片……
怔忡而空旷的箭眼
挂过号角的铁钉
被黄昏和望归的靴子磨平的
戍楼的石垛啊
一切都老了
一切都抹上风沙的锈
百年前英雄系马的地方
百年前壮士磨剑的地方
这儿我黯然地卸了鞍
历史的锁啊没有钥匙
我的行囊也没有剑
要一个铿锵的梦吧
趁月色,我传下悲戚的「将军令」
自琴弦……
野店 边塞组曲之二
是谁传下这诗人的行业
黄昏裹挂起一盏灯
啊,来了
有命运垂在颈间的骆驼
有寂寞含在眼裹的旅客
是谁挂起的这盏灯啊
旷野上,一个蒙胧的家
微笑看……
有松火低歌的地方啊
有烧酒羊肉的地方啊
有人交换著流浪的方向…
牧羊女 边塞组曲之三
「那有姑娘不戎花
那有少年不驰马
姑娘戴花等出嫁
少年驰马访亲家
哎
那有花儿不残凋
那有马儿不过桥
残凋的花儿呀随地葬
过桥的马儿呀不回头……」
当你唱起我这支歌的时侯
我底心懒了
我底马累了
那时
黄昏已重了
酒囊已尽了……o
黄昏的来客 边塞组曲之四
是谁向这边驰来了呢
这裹有直立的炊姻
和睡意蒙胧的驼铃
你也许是来自沙原的孤客
多情而爽朗的
边城的孩子
你也许带看被放逐的忧愤
摔著鞭子似的双眉
然而,你有轻轻的哨音啊
轻轻地
撩起沉重的黄昏
让我点起灯来吧
像守更的雁
小河 边塞组曲之五
收留过败阵的将军底泪的
收留过迷途的商旅底泪的
收留过远谪的贬官底泪的
收留过脱逃的戍卒底泪的
小河啊,我今来了
而我,无泪地躺在你底身侧
沙原的风推不动你
你沉重而酸恻的叹息
月下,一道铁色的筋
使心灰的大地更懒了
我自人生来,要走回人生去
你自遥远来,要走回遥远去
随地编理我们拾来的歌儿
我们底歌呀,也遗落在每片土地……
天窗
每夜,星子们都来我的屋瓦上汲水
我在井底仰卧看,好深的井啊。
自从有了天窗
就像亲手揭开覆身的冰雪
--我是北地忍不住的春天
星子们都美丽,分占了循环著的七个夜,
而那南方的蓝色的小星呢?
源自春泉的水已在四壁闲荡著
那町町有声的陶瓶还未垂下来。
啊,星子们都美丽
而在梦中也响看的,只有一个名字
那名字,自在得如流水……
情妇
在一青石的小城,住著我的情妇
而我什麽也不留给她
只有一畦金线菊,和一个高高的窗口
或许,透一点长空的寂寥进来
或许……而金线菊是善等待的
我想,寂寥与等待,对妇人是好的
所以,我去,总穿一袭蓝衫子
我要她感觉,那是季节,或
候鸟的来临
因我不是常常回家的那种人
知风草
晚虹後的天空,又是,桃花宣似的了
被裱褙的乱云,是写在
信风上的书法,我犹存
受赠者的感觉,犹记檐滴断续地读出
而结束於一声鼓……那夕阳的红铜的音色
小窗,邮箱嘴般的
许多永昼,题我的名投入
(是题给鬓生花序的知风草吧!)而
惊蛰如歌,清明似酒,惟我
却在 雨的丝中,懒得像一只蛹了
四月赠礼
雨季是一种多棕的植物,
那柔质的纤维是适於纺织的;
而大农耕的绿野是太素了,
谁愿挂起一盏华灯呢?
一盏太阳的灯!一盏月亮的灯!
--都不行,
燃灯的时候,那植物已凋萎了。
总有法子能剪来一块,一块织就的雨季,
我把它当片面纱送给你,
素是素了点,朦胧了点,
而这是需要的--
每天,每天,你底春晴太明亮!
窗外的女奴
方 窗
这小小的一方夜空,宝一样蓝的,有看东方光泽的,
使我成为波斯人了。当缀作我底冠饰之前,曾为那些女奴
拭过,遂教我有了埋起它的意念。只要阖拢我底睫毛,它
便被埋起了。它会是墓宫中蓝幽幽的甬道,我便携著女奴
们,一步一个吻地走出来。
圆 窗
这小小的一环晴空,是浇了磁的,盘子似的老是盛看
那麽一块云。独餐的爱好,已是少年时的事了。哎!我却
盼望著夜晚来;夜晚来,空杯便有酒,盘子中出现的那些
……那些不爱走动的女奴们总是痴肥的。
*字窗
我是面南的神,裸著的臂用纱样的黑夜缠绕。於是,
垂在腕上的星星是我的女奴。
神的女奴,是有名字的。取一个,忘一个,有时会呼
错。有时,把她们揽在窗的四肢内,让她们转,风车样地
去说争风的话。
水巷
四围的青山太高了,显得晴空
如一描蓝的窗……
我们常常拉上云的窗帷
那是阴了,而且飘著雨的流苏
我原是爱听罄声与铎声的
今却为你戚戚於小院的阴晴
算了吧
管他一世的缘份是否相值於千年慧根
谁让你我相逢
且相逢於这小小的水巷如两条鱼
夜歌
这时,我们的港是静了
高架起重机的长鼻指著天
恰似匹匹采食的巨象
而满天欲坠的星斗如果实
撩起你心底轻愁的是海上徐徐的一级风
一个小小的潮正拍看我们港的千条护木
所有的船你将看不清她们的名字
而你又觉得所有的灯都熟习
每一盏都像一个往事,一次爱情
这时,我们的港真的已静了。当风和灯
当轻愁和往事就像小小的潮的时候
你必爱静静地走过,就像我这样静静地
走过,这有个美丽弯度的十四号码头
南海上空
琉璃的三界 盆景盒儿般的碎了
结伴而去的幽 散为随缘的禅
关不住的长睫 翼一样的翩翩
而冰质的蓝 溶作紫竹的朝露
禁不住的 瞳 如索食的啄--
在南海我们竟是一阵鸽
春风乃是哨音做的
远山覆於云荫
人鱼正围喋著普陀
挽*而涉的群岛在海峡小憩
一切皆缘春天而起--
在南海我们竟是一阵鸽
两脚系的书 是观音捎给丈夫的
俯拾
台北盆地
像置於匣内的大提琴
镶著绿玉……
裸著的观音山
遥向大屯山强壮的臂弯
施著媚眼
向左再向南看过去
便是有著沉沉森林的
中央山脉的前襟了
基隆河谷像把声音的锁
阳光的金钥匙不停的拨弄
在云飞的地方
我也伸长我底冰斧
为那七彩的虹弓缀一根弦
而这歇著的大提琴
却是事间最智慧的词令者
对偶来的人,缄默——。
山外书
不必为我悬念
我在山里……
来自海上的云
说海的沉默太深
来自海上的风
说海的笑声太辽阔
我是来自海上的人
山是凝固的波浪
(不再相信海的消息)
我底归心
不再涌动
山居的日子
自从来到山里,朋友啊!
我的日子是倒转了的:
我总是先过黄昏後渡黎明
每夜,我擦过黑石的肩膀,
立於风吼的峰上,
唱啊!这里不怕曲高和寡
展在头上的是诗人的家谱,
哦!智慧的血需要延续,
我凿深满天透明的姓名
唱啊!这里不怕曲高和寡
落帆
啊!何其幽静的倒影与深沉的潭心
两条动的大河,交拥地沉默在
我底,临崖的窗下……
啊!何其零落的星语与晶澈的黄昏
何其清冷的月华啊
与我直落悬崖的清冷眸子
以同样如玉之身,共游於清冥之上
这时,在竹林的彼岸
渔唱声里,一帆嘎然而落
啊!何其悠然地如云之拭镜
那光明的形象,毕竟是漂渺而逝
我乃脱下轻披的衣襟
向潭心掷去,掷去--
崖上
虚无在崖上时,对著我
彷佛这样歌著……
啊--…
不必为人生咏唱,以你悲怆之曲
不必为自然临摩,以你文彩之笔
不必讴歌,不必渲染,不必夸耀吧!
果真你底声音,能传出十里吗?
与乎你底图画,能留住时间吗 ?
然则,即千顷惊涛,也不必慨赏
即万里云海,也不必讶赞
果真,啊!你底眼,又是如此的低微麽?
时序和方位,山水和星月
不必指出,啊!也不必想到
不必猜测,你耳得之声
不必揣摩,你目遇之色
不必一咏三叹,啊,为你薄薄的存在
若是,朋友,你不曾透视过生命
来啊,随我立於这崖上
这里的
风是清的,月是冷的,流水淡得清明
你当悟到,隐隐地悟到
时间是由你无限的开始
一切的声色,不过是有限的玩具
宇宙有你,你创宇宙
啊,在自赏的梦中,
应该是悄然地小立……
结语
我来结束我底偈语了,
这无休止的谜啊 !
想起家乡的雪压断了树枝,
那是时间的静的力
想起南海晨间的星子
如紫竹掩一泓欲语的流水……
山太高了,云显得太瘦,
何力浮起鹏翼,只见,
一只红色的蝉,静静地蜕著,
白翅被'刹那'染黑了
啊!你收拾行囊的春天呀!
看我
'二十余年成一梦
此身虽在堪惊!'
能否,我随著你
早点儿离去,
早点儿离去!
探险者
静,从声音中走出来,
这儿的山,和低流的水,
葛里克达的夜,
我们底车停了
至帐蓬如空虚的鼓,鼾声轻轻摸响它;
爱静的蕃社的精灵们,
不安地跃上树梢摇晃著
啊!这儿的山,高耸,温柔,
乐於赐予,
这儿的山,像女性的胸脯,
驻永恒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