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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妻子娇俏的身躯,一埋首,便将脸庞压住了妻子圆凸的胸脯上那坼裂的伤口,霎时,从这个青春少妇心房里奔涌而出的鲜血喷泉般地流出,沿着丝丝缕缕濡湿了她那满是鞭痕的薄绫小袄,也染红孙不害的脸颊、鬓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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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朱子奇愤填屯兵洞 施耐庵误走回龙岭
目睹这一幕摧肝裂胆的惨景,直令在场的这些铁石心肠的汉子们一齐唏嘘叹息起来。施耐庵、柴林二人不忍再看,默默地扶起孙不害,几个妇女脱下外罩衣裙,盖在那死者身上。
孙不害双颚抖抖,须发戟张,抹一把脸上的血迹,忽然“铮”地拔出腰间朴刀,大吼一声:“众位兄弟姊妹,有血性的跟俺杀进济南府,去提那扩廓帖木儿、余廷心的人头!”
朱子奇、宋碧云、燕绿绫、石啸天、雷振塘等人立时应道:“着啊,此时不报血仇,更待何时!”
卢起凤点点头,对吴铁口道:“吴大哥,三军用命,一鼓作气,再而衰。不如趁那扩廓帖木儿新败之际,乘势杀奔济南省城,如今西有韩林儿、徐寿辉,北有王士诚、李喜喜,南有朱元璋、刘福通,一方起八方应,说不定齐鲁之地指日可定。”
吴铁口仰头眯目,依旧是那一副潇洒闲适的神情。只有施耐庵隐隐从他那微蹙的双眉和拈着颔髯轻轻抖动的手指看出,此刻,这个“智多星”正在筹划着一桩极大的决策。
稍顷,吴铁口忽然对卢起凤问道:“卢世兄,那清河郡主心机深邃,膺了朝廷密令专程来到山东,为何一见你们三人杀入密室,既不去寻那朱老伯,又不重兵看守这些被俘的妇女,却要追出暗道,与你和施相公缠斗?”
卢起凤一时尚未思虑及此,默然未答。
吴铁口又道:“那扩廓帖木儿号称元室第一帅才,手下雄兵百万、上将如云,却为何只带得十三太保前来朱家庄?而且稍稍受挫,旋即仓皇逃遁?”
这一问倒叫众人一齐怔住,扩廓帖木儿韬略不凡,竟然一触即溃,委实叫人大起猜疑。
吴铁口又转身对晁景龙等人问道:“众位兄弟想必已然知道,这些时日与绿林义士苦苦周旋的那几个元室鹰犬,比如董大鹏、察罕帖木儿、公孙玄等人,朱家庄一战却未露面,其中难道不是大有文章么?”
众好汉听到此处,不觉频频点头。施耐庵见他剖析得鞭辟入里,正欲发问,谁知吴铁口忽然转过头来,对施耐庵说道:“据探路的兄弟所报讯息,施相公离了济南府之后,曾先后在长清县和鸡鸣寨以南的村店遭遇过董大鹏、公孙玄及察罕帖木儿等人。施相公,个中奥妙,你难道还不了然么?”
这一句问得十分突兀,施耐庵忙道:“吴大哥窥情度势,洞若观火,其中奥妙,还请明示一二!”
吴铁口点点头道:“这情势已然明白,扩廓帖木儿欲擒故纵,另有图谋:既然已经掌握那梁山故垒藏有一百零八位梁山英雄后代的大秘,施相公你已然进入他这‘山东王’的辖境,这桩绿林大秘,他是志在必得!”
一语提醒了众人,大家不由得齐齐“啊”地叫出声来。
晁景龙掀髯叫道:“既然如此,俺们便集全军护送施相公前往梁山,抢先取了那幅白绢!”
吴铁口摇摇头道:“此计未尝不可。不过,如今元军势大,孰胜孰负尚在未定之天,而且亦恐梁山故垒与那白绢会在激斗中玉石俱焚。如今俺们在暗处,元军在明处,施相公一人便于活动,若用智取,内外呼应,相机行事,大事可成!”
众人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不觉一齐拊掌赞同。吴铁口回过头来,俯视着已被衣裙盖好的被戮女子的尸体,眼眶里忽然泪光晶莹,他默默祝道:“众位姊妹,只怪俺吴铁口无能,致令纤纤弱质陷入官府缧绁,一缕香魂欲归无主。从今往后,但愿英灵不泯,庇佑绿林抗元大业早日成就!”祝毕,他转身对众妇女抱拳唱了个大喏,说道:“众位大嫂大姐、侄媳侄女,若蒙不弃,请随俺回那饮马川大寨,休养生息!”
众妇女一齐裣衽答道:“吴大哥一番盛情,敢不愧领?上山之后,埋锅造饭,浆洗缝补,俺们当尽力而为。协助义军兄弟杀贼除暴,为死去的夫婿兄弟报仇。”
吴铁口点点头,又走到朱子奇面前说道:“朱老伯,乃祖留下的这道屯兵洞,本应为绿林义士助一臂之力,谁料竟成了屠戮义士的刑场。如今秘室已然不秘,留着它反会被官兵利用,不如忍痛割爱,将它填了吧!”
朱子奇回想这秘密给他留下的惨痛,不觉长吁一声,叹道:“不想列祖列宗传下的这道秘窟,今日毁于一旦!嗟乎,但愿祖宗在天之灵,休要降罪于俺罢!”
吴铁口见诸事了结,立时分拨人马。林中莺、燕衔梅、燕绿绫三人搀扶受伤的妇女,领众眷属率先出了暗室,晁景龙率饮马川众好汉负责填平秘窟,朱子奇、朱尚、孙不害等人将六名殉难女子的尸体搬出暗道,在小花园花荫下择地掩埋。
众人闻风而动,霎时间只听得秘窟内轰隆一声,十余条大汉刀斧齐下,剁断了秘窟的撑柱;紧接着又爬出地面,“嗨嗬”一声,那间阁子立时“豁喇喇”坍了下来,砖石土泥“簌簌”地倾入暗道,不消片刻,便将那暗室、甬道填平了。
这时,宋碧云走上前来,对吴铁口裣衽说道:“吴大哥,小女子自盐城一役被掳到济南,多亏众位相救,此恩决不敢忘。不过,离开刘大龙头大营已逾半月,如今诸事已了,小女子还须回营复命。倘领得刘大龙头军令,小女子当再赴山东,与董大鹏一流狡贼周旋!”
吴铁口默默颔首。
宋碧云接着转过身来,红裙飘飘,双目灼灼,走到施耐庵面前。她那清丽的脸庞依然冷艳如铁,一双清澈的眸子里仍旧凝聚着不嗔不喜、无怨无怒的奇彩,只有白皙的手指揉搓着裙带,看得出她心中的思绪在奔涌。稍顷,她从袖内摸出十支流萤短箭,默默地递给施耐庵,她眼波流盼,忽然定在施耐庵的脸上,久久凝视,满腹的嘱托却只变成了一句话:“施相公,你我天各一方,十支短箭作个纪念罢。一切——都拜托你了!”
施耐庵已然从她那双眸子里读到了她未曾诉出的千言万语,不觉重重地点了点头。
吴铁口走过来,对宋碧云道:“宋大姐,俺正愁你一人南下,无人作伴,现有燕绿绫与孙不害二人都思念姊姊,朱尚贤弟亦愿与朱老伯一起去投奔滁州大营,有他们四人相陪,俺也就放下心了!”
此时,晁景龙等一众好汉已然做完毁弃秘窟的善后事宜,六位殉难妇女的葬事亦已完竣。吴铁口“叱咤”一声,率着众人奔出了朱家大宅。到了村口,吴铁口又命卢起凤、吕俊、郭云三人护送施耐庵出肥城县境。
四个人迤逦行来,约摸走得四五个时辰,早已进入平阴县境,沿路变得村落稀疏、四野荒凉,估摸着已然脱出官兵搜索的区域,施耐庵便停下步来,与卢起凤等人互相道声“珍重”,于路口洒泪而别。
此时,天色渐渐大明,四野荒村犬吠稀落,鸡鸣唤曙,幽、燕南袭的凛冽朔风卷地而来,挟着黄河故道的莽莽黄沙,直搅得周天寒彻。施耐庵略略喘息一阵。他知道,昨夜朱家庄这一场鏖战,官府必然早有戒备,此去梁山故垒,一路上雄关险道,早已是处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只有依旧恢复一个读书士子的本来面目,扮成斯文一派,才好临机应变,混过那无数的龙潭虎穴。
施耐庵避开官道通衢,拣着那荒僻小路,一路趱赶,看看走出了三四十里地。他心中暗暗掐算,象这样的行程,此去梁山故垒,比走大路的扩廓帖木儿大约要少走一两日,只要沿途顺利,抢在那官军之前取出白绢的把握倒是极大的。
他正自暗暗欣慰,背后山径上忽地响起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仿佛翻盏撒钹般响得煞是震耳。渐渐驰得较近,隐约可闻一阵叽哩哇啦的呼喝之声。
施耐庵心下一愣:怎么,自己只顾埋头赶路,背后竟然跟着一队蒙古铁骑,好险!
马蹄声愈响愈近,施耐庵也顾不得荆棘牵衣,一猫腰,钻进路旁一丛榛莽,屏息凝神,紧盯着看看驰到眼前的元兵。眨眼之间,十余名蒙古铁骑风驰电掣般卷了过来,领头的是一个身躯魁梧的什夫长,一边舞鞭吆喝,一边与并辔而骑的那名汉人打扮的人“叽叽呱呱”地说个不停。他们后面是十余名毡盔裘甲,扎缚精悍的科尔沁铁骑兵丁,一个个面色严冷,仿佛负着极紧急的军务。这队骑者刚刚驰过施耐庵隐身的灌木丛,一句话飘入了他的耳鼓:“长官,再走五十里便是肥城,到了那边大营,你们就可交割差使了。”
藏在丛莽内的施耐庵只道这是扩廓派来追赶自己的人马,早已暗暗拔剑出鞘,只待他们一搜入丛莽,便挺身一搏。及至这句话飘入耳内,提到嗓子眼的那颗心儿立时落进肚里,握着湛卢剑柄的手指也稍稍松活,望着从眼前疾驰而过的蒙古铁骑,暗暗舒了口气;原来不过是一队出公差的兵士返回军营。
思忖片刻,那队元兵早已奔近了前边那道谷口,施耐庵振衣而起,拔步便要钻出丛莽。
就在此时,猛地听见那谷口上暴雷也似响起一声呐喊:
“兀那臭驴儿们,还不给俺黑爷爷站下!”
这一声呐喊,恰似头顶上崩了半边山峦,直震得耳门“唿唿”直响,施耐庵吓了一跳,双脚不由得停住,寻声望去。前边那座谷口上不知何时踅出一头奓角黄牛,牛背上倒骑着一个黑塔般的大汉,乱蓬蓬长着刺猬般的一部浓须,头上胡乱套着顶草笠,也不知戴了多少年月,歪歪扭扭、龇牙咧嘴般地露着破洞;身上斜裹着一袭皱皱巴巴邋里邋遢的破棉袍,腰里挽着一根草绳,敞着怀,露出疙疙瘩瘩黑炭般的大块胸脯肉,衬着那抹漆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