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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癞子这时也想开了,闻言轻松地道:
“开封的城,只有北面城墙可以跳,老黄河的沙都快漫到城墙上了,人只须站在城墙垛上往下跳,两丈高下面全是沙,爷,我们快走吧!”
雷一炮一听大喜,不即与小癞子扑奔北城下,小癞子最是清楚什么地方可以爬上城墙,没有多久,他已领着雷一炮登上城墙。
城墙上二人回头看,只见铁塔附近灯球火把像条火龙般游动不已,没多久,这些火龙已分成数节向四下分开,光景是魏老虎的援军到了。
雷一炮冷笑一声,道:
“魏老虎,不死你也得蜕层皮!”
小癞子道:
“爷,开封城谁不怕魏老虎,不料还是被爷插了他一刀,可够他受的了。”
雷一炮伸头望向城外面,城墙外灰蒙蒙的阵风撩起灰沙沙沙响不已。
小癞子已攀在城垛子上面,道:
“爷,小子我先往下跳,你随后再跳。”
雷一炮道:
“看来全是黄沙丘,下去以后怎么走?”
小癞子道;
“下得沙丘往东走,没多远就有条小路可通往柳树村,而且还是一条近路呢!”
雷一炮道:
“好,我们一起跳吧,只要能找到路,我们往东先走上一整夜,魏老虎再也想不到我们的人已在百里外了。”
有着腾云驾雾的感觉,雷一炮与小癞子二人跳到北城外的沙丘上,沙丘如棉一般的软。
就在小癞子的引领下,雷一炮很快地看到东面不远处一条小道,有两排老柳树分栽在道两旁,那像小山坡似的沙丘,竟没有淹没这条小道,不能不令人称奇。
天上的弯月已西,月色更淡。
天上的繁星更密,密又亮。
于是,嘶叫的野虫也停止叫声。
如果有声音,那也只是雷一炮一个人的脚步声,因为小癞子人过半夜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于是,雷一炮把小癞子背在背上,枯瘦如柴的小癞子不重,对雷一炮而言,那是轻而易举如同背了个小包袱。
一路往东行,雷一炮走的可真快,天亮的时候,他真的已在开封以东百里外了。
小癞子醒来了,是被东升的太阳把眼刺醒的,揉揉眼睛,小癞子发觉自己在雷一炮的背上爬着,不由得低声道:
“爷,我们这是在哪儿?”
雷一炮见小癞子醒来,反手把小癞子放下来,道:
“好小子你总算醒了,前面找地方吃饭去。”
小癞子望望四周,道:
“开封城墙已经看不到了呢!”
雷一炮道:
“你在想开封?”
小癞子有些黯然地道:
“人不亲土亲,小癞子从小在开封城长大,一旦离开,心里是有些难过呢!”
雷一炮哈哈一笑,道:
“人谁不怀念故土,我今带你到南方去,只要你肯上进,不难混出点名堂,到时候你人也长大了,愿意重回开封,自然不会再有人找你麻烦了。”
小癞子道:
“爷说得对,小子也常听人说,人不生无用之人,地不长无根之草,我总不能死守在开封城卖一辈子糖葫芦吧。”
呵呵一笑,雷一炮拍拍小癞子,道:
“听你这么一说,我就看你将来必有出息。”
小癞子仰头望着雷一炮,道:
“全靠爷提拔小癞子了。”
雷一炮道:
“走吧,且找个偏僻地方吃些东西,我还得好生睡个觉呢。”
小癞子点头道:
“我忘了,爷走了一夜未睡觉呢。”
江都,在运河岸。
镇江在江都以南的长江南岸。
有不少运盐帆船在江都靠岸,焦山飞龙寨的第十二船队就驻守在这里,而十二船队属于第二分舵。
顶着大草帽,蒙着一层薄面巾,雷一炮神秘地走进江都城,小癞子跟在他的后面,看上去就像父子二人,没有引起人们的疑惑。
江都城临运河的那条街上,有个盛记客栈,住的大多是盐商贩子。
雷一炮拉着小癞子走进盛记客栈时候,径自要了一个房间,连酒菜全叫小二送进房里。
一块碎银子塞在小二手上,雷一炮吩咐小二:
“找你们盛掌柜来一下。”
小二望望雷一炮,隔着面巾看不清,只得问道:
“客爷你贵姓大名?”
雷一炮道:
“我是你们掌柜老朋友,快叫他来吧。”
小二点头,道:
“好吧,你二位请先喝着,我这就去请。”
望着小二走出门,雷一炮对小癞子道:
“小癞子,你吃吧,等会儿这家客店掌柜一到,你的嘴巴也要甜一点,给掌柜一个好印象。”
小癞子点点头,道:
“掌柜是爷的朋友,小癞子自当尊重。”
不旋踵间,有个精悍老者,反手撩起长衫后摆匆匆地走进门来。
老者当门一站,望着侧面坐的雷一炮与小癞子一眼,不由得一怔。
雷一炮早低声道:
“盛掌柜别来无恙!”
紧走两步到桌前,盛掌柜惊异地望着雷一炮:
“兄台是……”
仰起面,雷一炮缓缓抽下面上纱巾,露出个穷途末路而又苦涩涩的笑意:
“盛掌柜——”
盛掌柜道:
“副总管,稀客,稀客呀!”
一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来,急又道:
“前些时远从焦山那面传来消息,说你雷副总管疯了,没多久又投江自尽了,我正在为副总管叫屈呢,不想今日在我店中得见,真叫人惊喜!”
一声苦笑,雷一炮道:
“这几年我守在焦山,侍候着老主母与小姐,你是知道的,自从老主人海上遇风失踪以后,焦山飞龙寨就由姓于的当家主事,我那个副总管之职,也因总管佟大年一去不还而失势,我就守在主母身边,姓于的招来一批亲信,可把我们守得紧。”
盛掌柜点头道:
“飞龙寨在焦山,焦山又在江心中,我们外人只见飞龙寨的船队动,哪会知道飞龙寨的内幕。”
雷一炮叹口气,道:
“我雷一炮一人守着主母与小姐,当真是孤掌难鸣。”雷一炮当然不能说出飞龙令中的秘籍“八步一刀”的事,那是飞龙寨的家务事,这时说给盛掌柜听,只有坏处而没有一点好处。
盛掌柜低声又问:
“雷爷,你已计出焦山,眼下准备前往何处?”
雷一炮道:
“附近飞龙寨的眼线很多,我的行踪,盛掌柜还请多多予以担待。”
盛掌柜忙点头抱拳,道:
“那是当然。”
雷一炮这才对小癞子道:
“小癞子,快上前见过盛掌柜。”
小癞子丢下手中筷子,站起来就冲着盛掌柜趴地下叩了个头,道:
“盛爷,小癞子给你叩头。”
盛掌柜不及拉住,忙站起来,道:
“不敢,不敢,小哥快起来。”
雷一炮在焦山飞龙寨失势,盛掌柜当然早闻,在过去,如果雷一炮领着小癞子来,再借个胆子他也不敢受小癞子趴地叩头,现在……
这就叫“人在人情在,权势压死人”。
现在盛掌柜还是亲切地拉住小癞子的手,笑问道:
“孩子,你多大了?”
小癞子道:
“十三岁。”
盛掌柜望望小癞子头顶上尽是白痂癞痢,心中有些想呕,但望望小癞子的五官端正,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他不提坏的提好的,道:
“这孩子长得一副好模样,应是个富贵命呢!”
雷一炮道:
“这孩子命苦,但对我飞龙寨有恩,盛掌柜,他可是个重然诺,讲义气的孩子。”
盛掌柜拍着小癞子肩头,道:
“小哥,你坐着吃。”
边问雷一炮道:
“今后雷爷有何打算?”
淡然一笑,雷一炮道:
“我把这孩子暂时寄在你这里,行吗?”
盛掌柜忙点头道:
“行,行,就叫他在我这儿住着。”
雷一炮道:
“有些小事,何妨叫他去做。”
盛掌柜望望小癞子头项上的白痂,心想,我这是开的客栈,客人来吃饭喝酒,要是看了这小子头上在流水,能喝一斤酒,只怕四两就够了。
心念间,他呵呵一笑,道:
“雷爷,你这就见外了,一个小孩子,他能吃我多少的,反正他在我这儿住着,吃饱没事干,江都地方又好玩,叫他四处去玩耍也是好的。”
雷一炮忙摇手,道:
“不不,要他守在店后面吧!”
盛掌柜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道:
“我听雷爷吩咐就是。”
雷一炮这才猛喝一口酒,道:
“另外,你替我弄条小舢舨。”
盛掌柜一惊,道:
“雷爷要上哪儿?”
雷一炮沉声道:
“焦山。”
盛掌柜忙问:
“雷爷好不容易逃离焦山,怎的这时候又要回?”
雷一炮道: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拼着性命,我也得见见老主母一面,太多的事情要向她老禀报。”
盛掌柜道:
“雷爷的事我理会得,不知雷爷何时用船?”
雷一炮道:
“赶了几天的路,虽说有些累,但办事要紧,盛掌柜,越快越好。”
盛掌柜点头,道:
“好,我这就立刻去办。”
望着盛掌柜的背影,雷一炮对小癞子道:
“我回焦山一趟,你在江都不能乱跑,这儿可不是开封城,走失了我就没法子找到你了。”
小癞子忙笑应道:
“爷只管去,小子就在客栈后院不出去,就等你老回来了。”
雷一炮望望小癞子,道:
“上天好开玩笑,造化又作弄人,小癞子,你若是……
是少寨主那就好了,至少我雷一炮也不会再冒险回那焦山飞龙寨了。”
小癞子一笑,未回答。
因为,他根本不懂得雷一炮在说什么。
于是,他瞪着一双大眼直直地瞧。
瞧得雷一炮又是一声长叹。
于是,雷一炮面上的卷肉刀疤更见暗淡了。
柳残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