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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讯器不响了,巴顿和玛丽默默地等待着。也许不要多久,计算机就会象一位冷酷的法官那样向巴顿宣布站在他身边的这位脸色铁青的姑娘,究竟还能活多久。
艇长的声音再次从通讯器里传出时,仪器面板上的航天表上显示出18:10。
“巴顿,你必须在19:10前,把飞艇的速度恢复到正常。”
姑娘看着航天表上的液晶时间显示,突然扭过头去问:“这是我离开的时间……是吗?”
巴顿点点头。她立刻用手捂住自己的脸,肩膀抽动着,泪水从指缝里汩汩地渗出。
“巴顿,”艇长的声音继续响着,“平时我绝不允许发生这类事,今天我也违心地同意了。但你不能再偏离指标,必须赶在19:10前完成最后调整。”
巴顿懊恼地关闭了通讯器,抬头一看钟,时间已经18:13,离不幸的时刻只有几十分钟了。
姑娘从啜泣声中,发出自言自语的自问:“这就是我的命运?”
巴顿打量着姑娘满是泪水的脸庞,说:“现在你明白了吧?如果法律允许改变,没有人会让你走这条路。”
“我明白了,”她说,脸色灰白,嘴唇失去了青春的红艳光泽,“燃料不够不允许我留下,我躲进这艘飞艇时哪知道有这么冷酷的规定,现在我得到应有的惩罚。”
当猿从树上迁徙地上那个时代,自然界曾经惩罚过无数以攀援为准则的类人猿;而今,人类从地球飞向星际,宇宙又用冷酷的方程式来筛选人类。玛丽这个充满生活渴望的姑娘,哪里会想到如此命运呢!
“我害怕,我不愿意死——更不希望现在就死。我要活,却逼着我去迎接死神。没有人能解救我。我在哥哥的眼里,是无比珍贵的亲人,可是在冷酷的平衡中,我却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18岁的姑娘,实在无法接受这种严酷的事实。在她音乐般的生涯中,从来不知道死亡的威胁,从来不知道人的生命突然会象大海的波浪,甩到冷酷的礁石上,破碎、消逝。她属于温柔的地球,在地球安全的雾纱笼下,她年轻、快乐,生命既宝贵又受法律保护,有权利追求美好的未来。她属于暖和的太阳,属于诗意的月光……无论如何不属于冷酷、凄凉的星际空间!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来得又快又可怕。一小时前我还在幻想去神秘有趣的密曼,现在却向死神飞去。我再也见不到哥哥……”
巴顿真不知该怎样向她解释,使她懂得这不是残酷的非正义的牺牲品。她不知道外星空究竟是什么样,总以安全保险的地球去空想宇宙。在地球上,任何人,任何地方,只要闻悉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陷入困境,都会尽力搭救。可是现在不是地球,而是艘重新经过严密计算,速度接近光速的飞艇,没有人能帮助她。
“姑娘,这里不同于在地球上啊,”巴顿说,“不是大家不关心,不想办法帮助你。宇宙的疆界很大,在我们开拓的界线上,稀稀拉拉地分布着星国,人们彼此相隔遥远,出了问题只能望空兴叹。”
“我为啥不能写封信呢?我为啥不能用无线电设备同哥哥作一次最后的对话呢?”
当玛丽突然向巴顿说出这些念头的时候,巴顿简直为姑娘能想出这点子而高兴得跳起来:“行,当然行。我一定想办法联系。”
他打开空间传输器,调整了波段,按一下信号键,大约过了半分钟,从奥顿星球传来了话音:“喂,你们勘察一组的人怎样啦?”
“我不是勘察组,我是地球飞艇。”巴顿回答说,“哥利·克劳思教授在吗?”
“哥利?他和两名助手乘直升飞机出去了,还没回来。嗯,太阳快下山了,他该回来了,最多不超过一小时吧!”
“你能替我把传话线接到直升飞机上吗?”
“不行,飞机上的讯号一两个月前已经出了毛病,要等下一次地球飞艇来时再修复。你有什么重要事吗?”
“是!非常重要。他回来后,马上请他与我通话。”
“好的,我马上派人去机场等候,哥利一到就会同你联系。再见!”
巴顿把传输器的旋钮调到最佳音量,以便能听到哥利的呼唤,随后取下夹在控制板上的纸夹子,撕了一张白纸,连同铅笔一起递给玛丽。
“我要给哥哥写信,”她一面伸手去接纸笔,一面忧心忡忡地说道,“他也许不会马上回到营地。”
她开始写信,手指不住地打颤,铅笔老是不听使唤,从指缝里滑落下来。
她是一个纯真的少女,在向亲人作最后的诀别。她向哥哥倾诉,自己是如何地想他,爱他;她装出饱经世故的口气劝慰哥哥,别为她伤心,不幸是每个人都会遇到的事,她一点也不害怕。最后一句话显然是说谎,歪歪扭扭的字体,足以说明一切。
姑娘手中的笔不动了,她似乎在思索、寻找最适当的词汇,向亲人报告自己的处境。玛丽断断续续地写着,当她写完信,签上自己名字的时候,时间是18:37。
她略微感到一点舒心,禁不住浮想联翩。哥哥是太空区工作的人,知道违反空间法律的严重性,他不会责怪飞艇的驾驶员。当然,这样也丝毫不会减轻他失去妹妹的震惊和悲痛……但是,其他人呢?譬如,她的亲戚朋友,他们是生活在地球上的人,势必会按地球上的道德看待外星空间发生的悲剧。他们会怎样咒骂飞艇上的驾驶员,无情地送她去见上帝……
于是她又开始写第二封信,向地球上的亲戚朋友诀别。玛丽抬头看了看航天仪上的时钟,真怕黑色指针在信没有写完时就跳到19:30。
玛丽写完信,指针爬到18:45。她折好信纸,写上收信人的名字和地址,把信递给巴顿:“你能帮我保存这两封信吗?等回到地球时,装入信封寄出去。”
“当然可以,你放心吧!”他接过信,小心地放进灰黑色衬衣兜里,仿佛揣入了一颗灼热的心。
房里又笼罩一片死寂般的沉默。两个人坐了好一会儿,玛丽开口问:“你认为哥哥能准时回营地吗?”
“我想会准时到的,他们说他马上会回来。”
她不安地将铅笔在手掌中滚来滚去,自言自语地说道:“多么希望哥哥马上回来啊!我害怕,我疲乏,我想听到他的声音,我实在受不住这个折磨!多么孤独,世界上好象只有我一个人,没有人再能关心我的命运。我留下的时间不多了吧?”
“也许是的。”巴顿下意识地答道。
“那么——”她强打起精神,凄楚地朝舷窗外看了看,说,“我也许见不到哥哥了。我不能再多呆一会儿吗?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吗?”
“也许,我根本不用再等,也许我太自私了——也许等到死后再让你们去告诉哥哥好!”
巴顿真想好好安慰一下姑娘,可是搜肠刮肚想不出适当的话。这位性格爽直豁达的宇航员,眼睛蒙上了一层泪水,轻轻地说:“不,那样哥哥会更伤心的。”
“亲戚朋友们想不到,我会就此不能回家了。他们都爱我,都会悲伤。我不希望这样--我不想这样呀!”
“这不是你的过错,”他说,“根本不是你的过错,他们都会明白的。”
“一开始我非常怕死,我是一个胆小鬼,只想自己。现在,我明白自己多么自私。死亡的悲哀不在于死人,而在于活人。我离开世界,一切欢乐和痛苦,幸福和灾难都象梦一样地消失了;而死亡会给亲人带来无穷的精神折磨和心灵痛苦。我从来没有想得这样透彻过,刚刚走上生活道路的年轻人,平时不会向亲人说这些事,否则别人会认为你太多情太傻了……”
人真要死了,感情会陡然发生变化——多么想把心中的话说尽,同时又会感到多余;于是,思想象脱缰的野马,横无际涯地乱奔。此刻,往昔生活中的琐事,也会突然袭上心头,发出耀眼夺目色彩,特别感到生活的可爱。
玛丽不知怎地想起了7岁时的一件小事。一天晚上,她的小花猫在街上走失了,小姑娘伤心地哭泣起来。哥哥牵着她,用手绢擦掉她的眼泪,哄说小花猫会回来的。第二天早上玛丽醒来时,发现小花猫果真眯着眼,蜷缩在床脚边。过了好久,她才从妈妈的嘴里知道,那天哥哥早上四点钟就起床,跑到猫狗商店敲门,把老板从睡梦中叫醒,好不容易买回那只小花猫……
平时生活中不惹眼的小事,这时仿佛都涂上了色彩。玛丽沉湎在往事的回忆中,陶醉在人生的眷恋中,煎熬在死亡的威慑中……
“我仍然害怕,我更不希望哥哥知道。如果他准时回来,我一定要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玛丽迷迷糊糊地想着想着。
突然,通讯器的信号声发出“嘟嘟”的呼叫。玛丽一骨碌地站起身,高兴得乱喊乱叫:“哥哥,哥哥,你回来了!”在这一瞬间,她好象忘记了这是死前的诀别,倒觉得象是渴念中的相逢。
巴顿迅速调节好控制开关,发问:“谁是哥利·克劳思先生?请答话。”
“我是哥利·克劳思,有什么事么?”通讯器里传出缓慢沉重的低声。玛丽听得出这是哥哥的声音,他说话总是慢悠悠的,给人稳妥可信的感觉。可是玛丽今天发现这缓慢的声调中分明含有一种哀音。
她站在巴顿背后,双手搭着他的肩膀,踮起脚,伸长脖子朝通讯器大声呼喊:“哥哥,您好!”一声撼人心弦的呼声,穿过广漠的宇宙空间飞向了遥远的星空。玛丽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她努力克制住自己,刚说完“我想见你……”这几个字,眼泪就哗哗地流出来。
“玛丽!”哥哥发出惊诧可怕的呼唤,“我的好妹妹,你在飞艇上干什么?”
“我想见你。”她重复说,“我想见你,所以偷偷躲进了飞艇。”
“你躲进飞艇?”
“我是偷渡者……我不知道偷渡的后果……”
“玛丽!”哥利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