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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善良羸弱的姑娘,下得了手吗?
他踌躇地回到飞行座上,用嘴努了努靠墙凸起的驱动控制器箱体,示意姑娘坐下。少女被他突然沉默的表情吓呆了,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沿边勉强坐下,怯生生地探问:“请问,我有罪么?你要怎样处置我呢?”
“你到这儿来干啥?”他尽量压低自己粗重的嗓音问,“为什么鬼鬼祟祟地溜进飞艇?”
“我想看看哥哥。他在奥顿星球工作,离开我们地球快十年了。”
“你知道飞艇去哪里吗?”
“密曼星球。”少女好象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边回答一边数落说,“我哥哥一年之后去密曼休养,我想先偷渡到那儿,我们家有兄妹俩,他爱我,又爱事业,我们日夜都盼望相见。”
“你哥哥知道你乘飞艇去密曼吗?”
“嗯,也许知道。一个月前,我在地球上打空间电话告诉他,我准备乘飞艇去密曼。也许他不会想到,我是偷渡去的。”
“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克劳思。”
“克劳思?”
“你认识吗?”
“不,不认识。”他又一次惊呆了。
不久前,国家研究院收到宇宙“SOS”信息,获知奥顿勘察组克劳思教授和二名助手突发宇宙病,急需血清。飞艇就是送血清到密曼去,那儿等着接取血清的航天班机。
他没有再吭声,只是转向控制板,将引力降到最低位置。虽然他知道这样做并不改变最终的结局,但这却是唯一可以延长死亡的办法。飞艇急速地下降,小姑娘惊慌得一下子跳起来。
“别怕,这是为了节约燃料。”
“你是说,飞艇的燃料不足吗?”
他不想回答。稍等了一会儿,带着几分温和的语气问道:“你是怎样躲进飞艇的?”
“我乘人不备,溜进去的。”姑娘眨着眼,朝他望了望,感到对方没有生气的征兆,就接着往下说,“我同发射场的一位姑娘有意答讪起来,当时她正在飞艇的供给室里打扫卫生。后来有人送来一箱捎给奥顿勘察组的什么药物,我就乘她去接东西的时候,悄悄躲进了飞艇的壁橱里。我偷乘飞艇也许有罪吧,我把全部钱都支付罚金行吗?我再帮你们做饭干活。求求你答应让我去见一次哥哥吧,梦了十年,心都揉碎了!”
在维护执行宇宙法律中,这位铁面无私的航行员平生第一次发生了动摇。他打开通讯器,想同前舱的艇长商量一下。虽然他知道这种联络多半不会有结果,但他不死心,决心作最后的努力。
“我是巴顿。艇长先生,我有急事报告!”
“巴顿!”通讯器里传来艇长显然不满的声音,“什么紧急情况?”
“发现偷渡者。”巴顿答道。
“偷渡者?”艇长十分吃惊,“这是非常事件,为什么不发紧急信号?不过既然发现了,也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了。我想你一定能迅速处置。”
“不,情况特殊……”
“什么特殊?”艇长不耐烦地打断了巴顿的话,“巴顿,请严格执行宇宙法律。飞艇的燃料经过精确计算,飞行必须保证冷酷的平衡,任何偷渡者立即抛掷!”
“偷渡者是一个可怜的少女。”
“什么?少女!”
“她想去密曼,见一见哥哥——恐怕就是勘察组那个克劳思。她只有十几岁,还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
艇长突然闷住了,只有通讯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仿佛象他平时遇到难题时倒抽气似的。
过了一阵难堪的沉默,艇长终于口气缓和地说:“你向我报告,希望我能帮忙?非常遗憾,飞艇不能改变冷酷的平衡,总不能为了一条生命而去牺牲许多人的生命吧?我知道你很伤心,可我也爱莫能助呀!还是快向飞艇地面中心报告吧!”
通讯器关闭了。巴顿木然地望望姑娘,她发呆似的靠在壁上,微仰着头,眼睛失去了明澈的光辉,脸上笼着一片浓重的恐慌和悲哀。
“艇长说要把我‘抛掷’,‘抛掷’是什么意思?还能见哥哥吗?”显然,姑娘没有完全听懂刚才的谈话,她只是凭直觉,预感到死神在靠拢。
“‘抛掷’也许不能见哥哥了。”巴顿还在利用字眼尽量避免刺伤姑娘的心灵。
“不!”姑娘下意识地冲了过去,一巴掌捂住巴顿的大嘴,仿佛不这样死神就会立刻从这儿钻出来。
“必须这样做。”巴顿自语似地说。
“你不能这样做,如果把我赶出飞艇,我会死的。”姑娘在说到“我会死”时,语气特别重,好象巴顿还不知道问题有多么严重。
“我知道。”
“你——知道?”她怀疑地扫视了巴顿的脸,竭力想捕捉到同她开玩笑的影子。
“我知道,结果只能这样了。”巴顿口气十分认真,甚至带着虔诚的神情,好象要去赴难的不是别人,倒是他自己。
“你也这样认为——真的要让我去死吗?”她顿时不知所措地靠着墙壁,就象一只用碎布制成的小娃娃,无力地瘫在一旁,反抗和自信都消失殆尽。
巴顿张了几次口,说不出可安慰的话。到最后才说:“你知道我多么难受?这宇宙法律难饶人啊!”
“天哪,我做了什么坏事,非得死!”姑娘抽泣着说。
巴顿沉重地低着头,用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哽咽道:“孩子,我知道你没有做坏事,什么坏事都没做。”
通讯器的指示红灯又亮了,飞艇地面中心传话,需要了解偷渡者的情况。
巴顿站起来,走到姑娘面前。姑娘拼命抓住座位的扶把,脸色苍白,好象迎面走来了死神,战战栗栗地说:“怎么?就要处死我吗?”
“不,别害怕。”巴顿安慰说,“我想向你要一下随身携带的识别磁盘。”
姑娘放开椅子,双手打颤地乱摸套在脖子上的一块识别磁盘,这上面记存着她的情况。
巴顿连忙俯下身,帮她解开链条钩子,卸下磁盘,回到信号器旁。他仍然用平时那种粗声粗气的腔调对地面中心回报:“报告,偷渡者是个可怜的女孩。现在请收听讯息。”说着,巴顿将磁盘放入一架磁声计算机,立刻传出清晰的声音:
“T8374——Y54,姓名:玛丽·克劳思,性别:女,出生年月:2160年7月7日,年龄18岁。身高160公分,体重55公斤(这么轻的份量已足以把薄型飞艇置于死地!)。头发:金黄色,眼睛:碧蓝,皮肤:白色,血型:O型。”巴顿又一次转向姑娘,她早已缩成一团,躲在墙角边,睁大着疑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巴顿。
“他们命令你杀害我,是吗?你和飞艇上的人都要我死,对吗?”微弱的声音好象从一根快断的琴弦上发出的颤音,令人心惊,“每个人都要我死,我可没做过任何坏事!没有伤害过别人!我只是想见哥哥!”
“你想错了——完全想错了。”巴顿说,“没有人要你死,如果人类可以更改宇航法律,决不会采取这种冷酷的决定。”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呢?我不明白,一点也不明白。”
“姑娘,我们这艘飞艇是专程送血清到密曼去的。奥顿那边有个勘察组,你的哥哥克劳思教授和两名助手突发宇宙病,急需血清。如果血清不及时送到,他们会面临死亡的危险。
飞艇的燃料算得非常精确,如果你留在飞艇上,你的体重会多消耗燃料。那样飞艇没到密曼就会坠毁,等在那边的航天班机就接不到血清。我们都会死亡,当然还有你哥哥和勘察队员们。”
整整一分钟,玛丽张大着口,说不出一句话。生活中为什么常常出现这种偶然性,使许多好的愿望因为相互碰撞,酿成了不可思议的悲剧……
“果真如此?”她机械地问着,“飞艇不可能有更多的燃料吗?”
“是的。”
“或者我一个人死,或者连累大家一起死,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
“没有人希望我死?”
“没有人。”
“你确信再没有其它办法了吗?”
“嗯!呼唤地面中心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没有其它地方的人可以帮助我吗?”她向前挪了挪,期望巴顿能沉思一下再回答。人有时候明明知道完了,却总巴望希望之火能再闪动一下。
可是巴顿立刻冲出两个字:“没有。”
这个词象一块冰凌扎进玛丽的心头,她感到冷酷,又感到痛苦,无力地靠到墙上。希望破灭,她反而平静了一些,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摆弄着裙子的褶边……
恐惧随着希望的破灭而消失,顺从却随着希望的破灭而产生。她似乎感到不需要时间,也许只要一点点时间来安排后事,究竟要多少也说不清。
飞艇没有外壳冷却装置,进出大气层时速度必须降低到一定速率。现在飞艇速度已经大大超过了计算机规定的限值,如果想要恢复计算机计算的速度,就会遇到十分棘手的问题:姑娘的体重使飞艇制动时需要更多燃料,而这又超过了预先携带的燃料总量。问题迫在眉睫,姑娘早一点离开飞艇,危险也许就可以少一些。
她究竟还能留多久呢?
玛丽呆呆地站着。此刻,轮到巴顿焦躁不安了。一般说来,为了应付大气层飞行的恶劣条件,每艘飞艇起飞时已经消耗了一些补给燃料,现在还有多少不得而知。他想向计算机了解一下。
“巴顿,”突然通讯器里传出艇长戴哈德粗暴的声音,“刚才我已从记录系统中得知,飞艇的速度依然没有改变。”
巴顿发觉艇长好象知道了自己的心思,似答似辩地说:“我想,如果计算机允许的话,姑娘可以……”
“什么可以?”艇长随口问了一句,但没有训斥巴顿严重违反规定的行为,他只是讽喻地说:“请向计算机求情吧!”
通讯器不响了,巴顿和玛丽默默地等待着。也许不要多久,计算机就会象一位冷酷的法官那样向巴顿宣布站在他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