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她又在座位上动弹了一下。“我可以写信吗?我要给妈妈爸爸写封信,我也想和哥哥讲几句话。你可以让我用你那边的无线电同哥哥讲话吗?”
“我试试看。”他说。
他开了正常空间的发话机,按了信号钮,马上有人回答了蜂音器。
“你好。你的同事们现在情况怎样——急救飞船在来的路上吗?”
“这里不是第一组;这是急救飞船。”巴顿说。“格里·克罗斯在吗?”
“格里?他和另外两个人今晨乘直升飞机外出了,还没有回来。现在太阳快下山了,他马上就该回来了,最多不要一个小时。”
“你能接通我和他直升飞机的无线电吗?”
“嘿——这已经两个月不好使用了,一些印刷线路杂乱不堪,下一艘巡航飞船在附近停靠之前,我们什么也领不到。有重要的事吗——他有坏消息,还是别的什么事?
“是的——很重要。他一回来,你就尽可能快地替他接通发话机。”
“行。我派一个小伙子开辆卡车等在机场。还要帮什么忙吗?”
“没有,我想就这些。尽快送他到那里,马上给我发信号。”
他把音量拨到最低限度,这样做,就不会影响信号蜂音器的工作,然后从控制盘上取下拍字薄,撕下记载飞行指示的那张纸,就连笔带本子一起递给了她。
“我最好也给格里写封信。”她伸手接笔和本子的时候说。“也许他不能及时赶回营地。”
她开始写信,拿笔的手指仍然有点犹豫,不听使唤。当她停下来斟酌词句时,笔尖微微颤抖着。他转过身凝视着显象屏,可是,茫茫然什么也看不见。
她是个孤独的孩子,想说些临终告别的话,她要向他们倾吐衷肠。她要告诉他们,她是多么地爱他们,她告诉他们,不要为她的死而忧伤,因为死是每个人终将会遇到的,她并不害怕。最后这句话是谎话,这可以从歪歪扭扭的字里行间里看出来。微不足道,却十分勇敢的谎话,这将使他们更为悲伤。
她哥哥属于拓荒地带,他会理解。他不会因为急救飞船驾驶员没有办法挽救她而抱有仇恨。他知道驾驶员是无能为力的。他会理解,虽然当他获悉妹妹的死讯时,理解并不能减轻他的震惊和悲痛,可是其他人,她的父母——他们可不会理解。他们属于地球,他们考虑问题的方式就象那些从来没有生活在生命安全线如此狭窄,有时根本就没有生命安全线可言的地方的人。他们对把她送交死神的不知姓名、素不相识的驾驶员会怎么想呢?
他们会以无比冷酷可怕的心情仇恨他,不过,这确实没有关系,他永远也不会遇见他们,永远也不会认识他们。只有记忆会提醒他;他只会害怕黑夜,那时候,穿着吉卜赛凉鞋的蓝眼睛姑娘将进入他们的梦乡,重演她走向冥府的一幕。
他怒气冲冲地注视着显象屏,竭力把思绪引向感情不那么冲动的地方。他爱莫能助。姑娘莫名其妙地把自己置于一条法则的惩罚之下,这条法则既不会同情,也不懂宽恕,懊悔是不合逻辑的——然而,认识到不合逻辑是否就会不懊悔了呢?
她偶而停下笔来,似乎在推敲恰当的字眼,向他们诉说她想让他们知道的事情,不一会儿,笔又在纸上沙沙作响地写了下去。她把信折成四方,在上面签了名,这时候是18:37。她又开始写另一封信,一边写,一边对计时器望了两次,生怕黑色指针在她写完之前就会到点。当她把信象第一封那样折好,写上名字和地址的时候,已经是18:45。
她伸手把信递给他,“请费心给套上信封寄出去,行吗?”
“当然。”他从她的手上接过信,塞进灰色军装衬衣的口袋里。
“这些信要等下一艘巡航飞船在附近停靠时才能邮出,而‘星尘’号早就会把我的情况告诉他们,是这样吗?”她问。
他点点头。
她继续说:“从一方面来说,这样就使信显得不重要;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些信对我、对他们来说却非常重要。”
“我认为我是完全理解你的,我会把它们寄出去的。”
她朝计时器望了一眼,又转回来看着他。“它看上去老是越走越快,是吗?”
他没有答话,实在想不出该说些什么。她又问:“你认为格里会及时回到营地吗?”
“我想会的。他们说过他马上就该回来。”
她开始把铅笔放在手掌中搓来搓去。“我希望他马上回营地。我有点恶心,有点害怕,我想再听到他的声音,这样我也许就不会再感到那么孤单了。我是胆小鬼,可这有什么办法呢。”
“不,”他说,“你不是胆小鬼,你害怕了,但不是胆小鬼。”
“这有区别吗?”
他点点头。“大不相同。”
“我真感到孤单。我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好象孤苦伶仃的,没有任何人关心我出的事。以前总是有妈妈爸爸在身边,周围还有朋友。我朋友挺多,他们在我离开前的那个晚上还为我举行了欢送会。”
朋友、音乐、笑声出现在她的记忆之中——而显象屏上荷花湖正向阴影移去。
“格里也是这样的吗?”她问。“我指的是,如果他搞错了什么事,也只有死路一条吗?孤单单的,没有别人来帮助他?”
“拓荒地带上所有的人都是这样;只要有拓荒地带存在,情况将永远是这个样子。”
“格里没有对我们说过这些。他说薪水很高,他一直给家里寄钱来,因为爸爸的小店只能勉强度日。但是,他没有告诉过我们情况会是这样。”
“他没有告诉过你们他的工作很危险?”
“嗯——说过的。他提起过,不过我们不理解。我一直以为拓荒地带的危险是挺有趣的事情,是激动人心的冒险,就象立体电影里的一样。”她脸上浮掠过带有倦意的笑容。“可惜不是这样,对吗?根本不同。因为,要是这是真的,电影放完后,你就回不了家了。”
“是的,”他说,“回不了家了。”
她的目光从计时器跳到气舱门,再落到仍然拿着的拍字薄和铅笔上。她稍微改变了一下坐的姿势,把本子和笔放在身边的板凳上,一只脚向外略为伸了伸。他这才发觉姑娘穿的不是凡根吉卜赛凉鞋,而是廉价的仿制品;不是昂贵的凡根皮革,而是一种有纹理的塑料;不是银扣,而是镀金的铁扣;不是宝石,而是彩色玻璃。爸爸的小店只能勉强度日——她想必是二年级就离开了大学,参加语言学的课程,课后做些零活,尽量挣钱,以便能够独立谋生,帮助哥哥一起赡养父母。她在‘星尘’号上的私人物品将送回给她父母——这值不了多少钱,也不会在回航时占用多少存放的地方。
“这儿——”她欲言不言,他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她。“这儿冷吗?”她道歉似地问。“你不觉得冷吗?”
“呀,是很冷。”他说。主温度表上的指针说明室里温度是完全正常的。但他还是说:“是的,不该这么冷。”
“我希望格里不会回来得太晚。你真地认为他会回来吗?你不是仅仅为了使我好受才这么说的吧?”
“我想他会回来的——他们说过他很快就会回来。”在显象屏上,荷花湖除了它西边的湖岸的狭小蓝线外已经大部分进入了阴影。显然,他把她可以同哥哥通话的时间估计过多了。他不得不对她说:“几分钟后,你哥哥的营地就不在无线电波限之内了;他将在沃登星球的阴影那一边了——”他指着显象屏的映象说,“沃登星球的自转使他超出了联系范围。当他回来时,剩下的时间也许就不多了——说不上几句话,他就会从显象屏上淡出。我希望对此还能做点什么——如果可能,我马上就对他呼号。”
“通话的时间甚至比我呆在这里的时间还少?”
“恐怕还少。”
“那么,”她振作了一下精神,怀着钦弱无力的决心朝气舱望了望。“那么,当格里超出波限的时候,我就离舱。我不再等了,我也没有什么要等的了。”
他又一次感等无话可说了。
“也许,我根本不应该等,也许,我光想到自己了——也许,事后你把这种事转告格里,对他更好。”
她话音里情不自禁地含有恳求别人说她讲得不对的意思。他会意地说,“他决不希望你不告而别,他希望你等着他。”
“他呆的地方已经一点点黑了,是吗?他的面前将是漫长的黑夜。而妈妈爸爸还不知道我再也不会象我向他们保证的那样回去了。我惹所有我爱的人都伤心了,是吗?我并不要这样,我并不是有意想这样。”
“这不是你的过失。”他说,“这根本不是你的过失。他们会明白的,他们会理解的。”
“起先,我真害怕去死,我是胆小鬼,光想到我、我、我。现在,我发现自己多么自私。象这样地死去之所以可怕倒并不在于我完了,而在于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再也不能告诉他们,我知道他们为了让我生活更幸福而作出的牺牲,我知道他们为我做的一切;我爱他们胜于我过去的表白。我从来没有对他们讲过这些话。当你还年轻,生活展现在你的面前,你是不会对他们讲这些话的,你怕听上去怪傻,怪伤感的。
“可是,当你不得不去死的时候,就不同了。你希望在还可能的时候全都告诉他们。你希望能告诉他们,对以前做过的不好的事,说过的难听的话,心里是多么懊悔。你希望能告诉他们,你确实从来也不想伤他们的感情,希望他们只记住,你爱他们,比以往任何时候更爱他们。”
“这你不必对他们讲,”他说。“他们会知道的——他们始终是知道这一点的。”
“你肯定吗?”她问。“你怎么能肯定?对你来说,我家里的人是陌生的。”
“你随便走到那里,人性和人心总是一样的。”
“那么,他们会知道我要他们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