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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为盗版的事来的。”埃米特告诉菲尔,“完全没什么需要担心的,我会把问题——”他用食指蹭着桌上的破书说,“处理好!就像我硬是让伯克利出版公司放弃出版你的短篇小说集一样,我有线人成天盯着这事儿。”埃米特的语气中带着隐约的威胁,“那帮搞鬼的笨蛋会后悔的,相信我!”
“我想这些问题与这本书有关。”菲尔说。他现在满头大汗,红色的皮革包间像手套(或者说像茧)一样闷热,“但现在我不知道——”
“你太激动了,我完全可以理解,这样一种可怕的盗窃行为的确会让任何人精神崩溃的。看来你自己已经在做药物治疗了,你服用的是利他林吗?哦,这么大剂量的维生素……”
“维生素有什么不好?”菲尔说,“我的剂量是根据《今日心理学》上的要求服用的。”
“那是一篇治疗患精神分裂症的小孩的论文。”埃米特说,“那篇文章我再了解不过了。你如此激动,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我知道上周你给警察打了电话,要求他们拘捕你。你说你是……什么来着?一台带有坏思想的机器?”
埃米特居然知道这么多,菲尔感到很沮丧,他说:“是麦克告诉你的吧?”
麦克是菲尔的司机兼杂工,就住在菲尔的三门车库边一个简陋的小房间里。
埃米特说:“当然是麦克告诉我的。我们俩都把你的利益牢记在心,你得相信我们。菲尔,你怎么不跟麦克说一声就走了呢?要不是我刚好在华盛顿出差,得花多少工夫才能找到你!”
“我不需要任何帮助,”菲尔告诉埃米特,“我非常清楚自己在于什么。”
但现在他并不确定自己在做什么。那道白光一闪,他就全明白了,他的生活出现了一些问题,他必须去改变这种状况。他脑子里有了一个构思,他决定首先把这事办好。但是现在他又怀疑这么做到底对不对。他有些不太开心:也许我会在错误的事情上越陷越深,也许我的方向选错了,我还一直在继续错下去。
埃米特的精神洞察力敏锐得令人惊讶,他已经察觉到了这一点:“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上帝,我真庆幸我们两人中还有一个是清醒的。我们必须用尽全力把你从泥潭中拯救出来。现在能不能跟我说说,那封信是怎么回事?”
菲尔很不情愿地解释着,埃米特在一边严肃地听,他说:“好吧,我觉得这个还说得过去。”
“只要能得到一枚执法证章,我就满足了。”菲尔说,他的马提尼酒跟飞机上喝的那一杯味道很相似,似乎混进了在机场服用的安非他明和利他林,混进了在旅馆房间里服用的安非他明的味道。他有一种不顾一切的冲动,感觉自己好像飞舞在这个暖热的包间里。
“你得冷静下来,菲尔。”埃米特说。当他身体往前倾时,一团烛焰在他幽暗的眼睛里闪烁起来,就像被分割得非常精致的宝石。埃米特说:“菲尔,你就快五十了,还没有逃出中年危机。本来你现在应该绝对信任我,但你却摇摆不定,一会儿试试这个,一会又试试那个。你真的不应该把利他林和安非他明混在一起服用,你知道在医学上那是绝对禁止的。”
菲尔没想否定他的说法,埃米特什么真理都知道。“我觉得自己好像苏醒过来了。过去我好像一直在做梦,现在我醒了,但我发现没有什么东西是真实的,都盖着一袭面纱。现在,隔在我和现实之间的面纱被揭去了。所有事物之间都存在关联,埃米特。”说完,菲尔捡起那本书,在经纪人的脸前晃动,本来就有些松动的书页滑了出来,飘到桌子和椅子上,“你知道这本书是那儿来的吗?是从机场里的一个流浪汉那里拿来的,这个家伙还想让我给他签名。你说巧不巧?”
“我得说,这事儿很奇怪,他给你的版本跟我要给你的一样。”埃米特说,“出版社的标志就在封面内页。”菲尔看了看那个紫色的符号,埃米特又补充说:“你的压力太大了,菲尔,你那怪异的饮食习惯使情况变得更糟,而不是更好了。事实上你什么都不用干,交给我就行了。老实说,正是这些个复杂的事情才把你的精力从工作上引开了。你今晚就该回洛杉矶,一架‘红眼’夜航飞机两个半小时后就会起飞。回洛杉矶写你的书去吧,其他的事交给我处理就好了。”
当埃米特说话的时候,他那威胁性的阴暗眼神穿透了菲尔的身体,就像昆虫学者所用的大头针一样尖利,菲尔发现自己在这片热烘烘的黑暗中颤抖。嘈杂的人声、玻璃杯的丁当声和钢琴声在他周围渐渐增强,汇成一片让人心烦的嗡嗡声。
“我讨厌这种爵士乐。”菲尔有气无力地说,“全是该死的赝品。听听这华丽的颤音和滚奏,什么玩意嘛,跟机场放的那种矫揉造作的弦乐一样。”
“不过是首背景音乐罢了,菲尔,能让人平静就行了。”埃米特把柠檬片从矿泉水里捞出来,扔进嘴里细细咀嚼,下巴还左摆右摆的。
“让人平静,是啊,绝对没错!让他们平静得跟死了似的。这种音乐把他们变成赝品,变成假人。现在电台里放的都是这些个狗屁音乐,我们的生活中除了卡带音乐就什么都没有了。至于电视……那是属于企业的。埃米特,他们连科学都要贬低。瞧瞧,如果你去安慰一个人,让他的怒火平息,把他的棱角全部抹平,把他的个性全都抹杀掉——他成了什么?他成了机器人,一台听话的机器,仅此而已。孩子们无一例外都想有个大学学位,找个好工作,然后赚钱。他们的心灵没有闪光之处,没有冒险的欲望,没有好奇,没有叛逆,公司就喜欢这样的家伙!只要对生意有好处,什么事都可以事先安排好,每个人都被催眠了。哦,真是一个完美的民族!那群没有头脑的消费者!”
埃米特说:“天啊,菲尔,那就是你梦的一部分?趁你还没出大事,我们得马上把你带上那架红眼班机,免得你再说这些胡话!还是回你过去的生活吧,回到你以前的工作中去。”
“重要的不是我的工作,而是我的发现!埃米特,我真的觉得,这么多年里我还是第一次这么清醒。”
这时,一个男子朝他们的包问走来。这人胖胖的,还有个双下巴,身材很高大,穿着一件亮闪闪的灰色外套和一双牛仔靴,乌黑的头发往后梳拢,一大把连鬓胡子把脸都遮住了。他看起来有点害羞,手里好像抓着什么东西——是《蝗虫压境》的平装本。他对菲尔说:“希望您别介意,先生,我非常希望能够得到您的签名,这将是我的荣幸。”
“我们很忙。”埃米特连头都没抬,但是那个男子还在坚持着。
“我知道你们很忙,先生,所以我只占用您的一小会儿时间。”
“我们在谈生意,”埃米特说,他的语气很严厉,男子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嘿,没事儿。”菲尔说着伸出手去拿书——男人一定是在旅馆书店里买的,标签还在封面上——他旋开笔帽,问男人叫什么名字。
男人慢慢地眨了眨眼:“我只要您的签名就够了,先生。”嘶哑的男中音——典型的粗糙的南方口音。
菲尔签完名,把书还给他。这个场面好像在哪发生过,太熟悉了。
男人接过书,没有看书上的签名,而是盯着埃米特,他说:“我认识您吗,先生?”
“绝不认识。”埃米特的口气很生硬。
“我觉得您看上去很像我过去的监护官。”男人说,“我小时候喜欢闯祸,跟一帮坏孩子在城里到处晃荡。但我还梦想过当一个音乐家。后来我惹了点小麻烦,当时我才16岁。我的监护官麦克福莱先生帮我改掉了陋习,我现在在做奶酪油炸圈饼的买卖,待在华盛顿。我们已经开了12家分店了,大家都对我们火候老到的奶酪圈饼赞不绝口。对了,祝您快乐,先生。”接着,他告诉菲尔:“非常高兴能够见到您。请原谅我的冒失,但我一直觉得您和我有什么地方是一样的。不信您瞧啊,我们两个都有一个死去的孪生兄妹。”
“我的天啊!”男子临走的那句话让他的心为之一震。
“你的名气太大了,”埃米特告诉他,“人们当然了解你的许多事情,不必这么大惊小怪。他知道你死去的妹妹,那又如何?他可能是在哪本杂志上读到的,一定是这样的。”
“他觉得他也认识你。”
“人人都可能像另外什么人。”埃米特说,“特别是那些脑子转不过弯的……上帝啊,又怎么了?!”
旁边立着一个侍者,手中的托盘里放着一部白色电话,他毕恭毕敬地说:“有电话找迪克先生。”然后他插上电话,把听筒递给菲尔。
埃米特一把抢过电话,把侍者吓了一跳。不用说菲尔也知道,电话是白宫打来的。
埃米特边听边说:“这可不是一个好主意。”隔了一会儿,他又说道:“他静不下心来。查平是谁?该不会是……不,我觉得不会是他。是哈尔德曼说的?啊,就这么着?好吧,就当哈尔德曼这么说过,但你最好还是核实一下。”说完,他愤怒地放下听筒,转向菲尔,“是艾吉尔·克洛赫从白宫打来的,总统要与你会面,明天下午12:30,我只提醒你一句,菲尔,别把事情搞砸了。”
此时此刻,菲尔就在白宫总统办公室的接待室里。他的胳膊下夹着一本《来自街头的声音》的赠书,跟砖头一样重。他还在用安非他明,他知道埃米特知道这件事,但是他不在乎。
他昨天晚上没有睡好觉,坦白地说,是根本没有睡,服了不止两倍剂量的安非他明也没什么效果。他的心跳很快,脑子里一直浮想联翩。他想到了人和机器人,机器人已经控制了全世界,这一点毫无疑问。不信看看流行的衣服和发型,听听谈论的话题一永远就是那么四个:体育、天气、电视还有写作。天啊,我以前怎么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