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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穗停下脚步,一双猫眼微微上扬,望着某个社团的海报。江利子也看向那边。在那个社团摆设的桌前,有两个新生模样的女生正在听社员解说。那些社员不像其他社团穿着运动服。无论是女社员,或者应该是来自永明大学的男社员,都穿着深色西装外套,每个人看起来都比其他社团的学生成熟,也显得大方出众。
社交舞社——海报上这么写着,后面用括号注明:“永明大学联合社团”。
像雪穗这样的美女一旦驻足,男社员不可能忽略,其中一人立刻走向她。
“对跳舞有兴趣吗?”这个轮廓很深、称得上好看的男生以轻快的口吻问雪穗。
“一点点。不过我没有跳过,什么都不懂。”
“每个人一开始都是初学者,放心,一个月就会了。”
“可以参观吗?”
“当然可以。”说着,这名男生把雪穗带到摊位前,把她介绍给负责接待的清华女子大学社员。接着,他回过头来问江利子:“你呢?怎么样?”
“不用了。”
“哦。”他对江利子的招呼似乎纯粹出自礼貌,一说完便立刻回到雪穗身边。他一定很着急,生怕自己好不容易取得的介绍人身份被其他人抢走。事实上,已经另有三个男生围着雪穗了。
“去参观也好啊。”有人在呆站着的江利子耳边说道。她吓了一跳,往旁边一看,一个高个子男生正低着头看她。
“啊,不了。”江利子挥手婉拒。
“为什么?”男生笑着问道。
“因为……我这种人不适合跳社交舞,要是我学跳舞,家人听到一定会笑到腿软。”
“这跟你是哪一种人无关,你朋友不是要参观吗?那你就跟她一起来看看嘛。光看又不必花钱,参观之后也不会勉强你参加。”
“呃,不过,我还是不行。”
“你不喜欢跳舞?”
“不是,我觉得会跳舞是一件很棒的事。不过,我是不可能的,我一定不行。”
“为什么呢?”高个子男生惊讶地偏着头,但眼含笑意。
“因为,我一下子就晕了。”
“晕?”
“我很容易晕车、晕船,我对会晃的东西没辙。”
她的话让他皱起眉头:“我不懂这跟跳舞有什么关系?”
“因为,”江利子悄声继续说,“跳社交舞的时候,男生不是会牵着女生让她转圈圈吗?《飘》里面,有一幕戏不就是穿丧服的郝思嘉和白瑞德一起跳舞吗?我光看就头晕了。”
江利子说得一本正经,对方却听得笑了出来。“有很多人对社交舞敬而远之,不过这种理由我倒是头一次听到。”
“我可不是开玩笑,我真的很担心会那样啊。”
“真的?”
“嗯。”
“好,那你就亲自来确认一下,是不是会头晕。”说着,他拉起江利子的手,把她带到社团的摊位前。
不知道身边那三个男生说了什么,在名单上填完名字的雪穗正在笑。她蓦地看到江利子的手被一个男生拉着,似乎有些惊讶。
“也让她来参观。”高个子男生说。
“啊,筱冢同学……”负责接待的女社员喃喃道。
“看来,她对社交舞似乎有非常大的误会。”他露出洁白的牙齿,对江利子微笑。
2
社交舞社的社团参观活动在下午五点结束,之后,几个永大男生便约他们看上的新生去喝咖啡。为此而加入这个社团的人不在少数。
当天晚上,筱冢一成来到大阪城市饭店,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摊开笔记本,上面列着二十三个名字。一成点点头,觉得战果还算不错,虽然不是特别多,至少超过了去年。问题是会有几个人入社。
“男生比往年都来得兴奋。”床上有人说道。
仓桥香苗点起烟,吐出灰色的烟雾。她赤裸着双肩,毛毯遮住胸口。夜灯暗淡的光线在她带有异国风情的脸上形成深深的阴影。
“哦?”
“你没感觉?”
“我觉得跟平常差不多。”
香苗摇摇头,长发随之晃动。“今天特别兴奋,就为了某一个人。”
“谁?”
“那个姓唐泽的不是要入社吗?”
“唐泽?”一成的手指沿着名单上的一连串名字滑动,“唐泽雪穗……英文系的。”
“你不记得了?不会吧?”
“忘是没忘,不过长相记得不是很清楚,今天参观的人那么多。”
香苗哼了两声:“因为一成不喜欢那种类型的女生嘛。”
“哪种类型?”
“一看就是大家闺秀。你不喜欢那种,反而喜欢有点坏的女生,对不对?就像我这种。”
“哪儿呀。再说,那个唐泽有那么像大家闺秀吗?”
“人家长山还说她绝对是处女,兴奋得不得了呢。”香苗吃吃地笑了。
“那家伙真是呆瓜一个。”一成苦笑,一面大嚼起客房服务叫来的三明治,一面回忆今天来参观的新生。他真的不太记得唐泽雪穗。她的确给他留下了“漂亮女孩”的印象,但仅止于此。他无法准确地回想起她的长相。只说过一两句话,也没有仔细观察过她的言行举止,甚至连她像不像名门闺秀都无法判断。他记得同届的长山很兴奋,但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她。
留在一成记忆里的,反而是像跟班似的和唐泽雪穗一起来的川岛江利子。素面朝天,衣服也中规中矩,是个与“朴素”这个字眼非常吻合的女孩。
记得应该是在唐泽雪穗填参观名单的时候,川岛江利子站在不远处等待。不管有人从她身旁经过,还是有人大喊大叫,她似乎都不放在心上,仿佛那样的等待对她而言甚至是舒适愉快的。那模样让他联想起一朵在路旁迎风摇曳、无人知其名字的小花。
像是想摘下小花一般,一成叫住了她。本来,身为社交舞社社长的他,并不需要亲自招揽新社员。
川岛江利子是个独特的女孩,对一成的话作出的反应完全出乎他意料,话语和表情令他极感新鲜。
在参观会期间,他也很留意江利子。也许应该说不知不觉就会在意她,目光总是转向她。或许是因为她在所有参观者中显得最认真。而且,即使其他人都坐在铁椅上,她自始至终站着,可能是认为坐着看对学长学姐不够礼貌。
她们要离开的时候,一成追上去叫住她,问她作何感想。
“好棒。”川岛江利子说,双手在胸前握紧,“我一直以为社交舞已经落伍了,但是能跳得那么好,真是太棒了。我觉得他们一定是得天独厚。”
“你错了。”一成摇头否认。
“嗯?不是?”
“不是得天独厚的人来学社交舞,而是在必要时跳起舞来不至于出洋相的人留了下来。”
“哦……”川岛江利子有如听牧师讲道的信徒,以钦佩、崇拜交织的眼神仰望一成,“真厉害!”
“厉害?什么厉害?”
“能说出这种话啊,不是得天独厚的人来跳舞,而是会跳的人才得天独厚,真是至理名言。”
“别这样,我只是偶然想到,随口说说。”
“不,我不会忘记的。我会把这句话当作鼓励,好好努力的。”江利子坚定地说。
“这么说,你决定入社了?”
“是的,我们两个人决定一起加入,以后请学长多多关照。”说着,江利子看着身旁的朋友。
“好,那也请你们多多指教。”一成转向江利子的朋友。
“请多指教。”她朋友礼貌地低头致意,然后直视一成的脸。
这是他第一次正面看到唐泽雪穗,真是一张五官端正精致的面孔——他留下了这样的印象。
然而,当时,他对她的猫眼还产生了另一种感觉。现在回想起来,他发现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感觉,才让他认为她不是一般的名门闺秀。
她的眼神里有一种微妙得难以言喻的刺。但那并不是社交舞社社长无视她的存在,只顾和朋友讲话而自尊受伤的样子。那双眼睛里栖息的光并不属于那种类型。
那是更危险的光——这才是一成的感觉,那光中可以说隐含了卑劣与下流。他认为真正的名门闺秀,眼神里不应栖息着那种东西。
3
自开学典礼以来,已经过了两个星期。
上完英文系的第四堂课,江利子便和雪穗结伴前往永明大学。从清华女子大学出发,搭电车约三十分钟便可抵达。社交舞社的联合练习于每星期二、五举行,但清华女子大学社员并不在校内练习,所以她们今天是第四次。
“但愿今天可以学会。”江利子在电车里做出祈祷的动作。
“你不是已经会跳了吗?”雪穗说。
“不行!我的脚都不听话,我快跟不上了。”
“讲这种丧气话,筱冢学长会失望哦,他那么热心地邀请你入社。”
“这样讲,我就更难过了。”
“听说社长直接招募的社员,就只有你一个。也就是说,你是VIP。别辜负人家的期待呀。”雪穗露出取笑的眼神。
“别这么说,我会有压力。不过,为什么筱冢学长只找我呢?”
“因为看上你了,肯定。”
“那怎么可能!如果是雪穗的话,我还能理解。更何况,社长已经有仓桥学姐了。”
“仓桥学姐啊,”雪穗点头,“他们好像在一起很久了。”
“长山学长说他们从一年级就在一起了。听说是仓桥学姐主动追求,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也许吧。”雪穗再次点头,显然不怎么惊讶。
筱冢一成和仓桥香苗是公认的一对,这件事江利子第一次参加练习时便知道了。香苗亲昵地直呼筱冢的名字,而且像是故意要向新社员炫耀般,跳舞时身体紧贴着筱冢。其他社员对此毫无异议,反而证明了他们的关系。
“仓桥学姐可能是想向我们示威吧。”雪穗说。
“示威?”
“向大家声明:筱冢学长是我的。”
“嗯……”江利子点点头,认为或许真是如此。她非常明白那种心情。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