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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耀下,在曾经满是鲑鱼游弋的溪流岸边,克拉丽丝发现我正啜着葡萄酒。我察觉
到她的身影,就转过身去面对着她在阳光下的剪影。
自从我们在诊所外面那次不太愉快的交谈以来,我已有两个星期没见到她了。
即使阳光照得我睁不开眼,她看上去也比我记忆中更美丽。
“你上次换衣服是什么时候? ”她问。
一年前我也曾对梅耶斯这么说过。
tt你需要刮刮胡子,酒醉得太厉害了。你的模样太糟糕了。”
我又饮了一口酒,耸耸肩说: “得了,你知道醉鬼怎么说他充血的眼睛——
·你认为它们难看吗? 我应该从我的侧面去看我的眼睛。”
“至少你还能开玩笑。”
“我开始在想,我本身就是笑话。”
“你当然不是笑话。”她在我身旁坐下, “你正在变得跟你朋友一样。
你为什么不离开? ”
“我在尽力。”
“那就好。”她摸到我的手。
“克拉丽丝? ”
“什么事? ”
“再回答我一个问题好吗? ”
她审视我的神色。 “为什么? ”
“因为我一旦得到正确的答案,我就会离开。”
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回到镇子之后,在我房内我向她展示那堆复制品。我忍不住想要告诉她有关画
中包含的那些面孔,但她沮丧的面容阻止了我。她认为我实际上已经受够了折磨。
“我在下午散步时,去了凡·多恩选择作画的地点。”我在画中寻找着。
“这是果园,这是农场,这是池塘,这是峭壁,如此等等。”
“是呀,我认出这些地方了,我都见过。”
“我希望我见到它们之后,也许就会理解发生在我朋友身上的事。你告诉我他
也去过那些地方,其中之一在离这村庄不超过5 公里的半径之内。其中许多地点还
距离很近。找到每个地点并不困难,只有一个地点除外。”
她没有问是哪个地点,而是神情紧张地揉着胳膊。
当我从凡·多恩的屋里搬走这几只盒子时,我也搬走了梅耶斯尚未完成的两幅
画。我把画卷起来塞在了床底下,现在又把它们拽了出来。
“这两幅是我朋友画的,很明显他不是艺术家。但尽管只画了个大概,你仍可
以看出它们描绘的是同一地方。”
我从那一堆画的底部抽出一幅凡·多恩的复制品。
“这个地方,”我说, “在峡谷中的一片柏树林,四周岩石环抱。这是我惟
一没有找到的地点。我曾问过村民们,他们声称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克
拉丽丝? 你能告诉我吗? 如果我的朋友对那地方重视到要画上两遍的话,那里一定
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克拉丽丝用手指甲在她手腕部搔擦着,回答说: “我很抱歉。”
“什么? ”
“我爱莫能助。”
“是不能还是不愿? 你指的是你不知道从哪儿找到它,还是你虽知道却不愿告
诉我? ”
“我说我爱莫能助。”
“这个村庄出了什么毛病,克拉丽丝? 大家试图隐瞒什么? ”
“我已竭尽全力。”她摇摇头说,站了起来,走向门口。她回头忧伤地瞅了我
一眼, “有时候让事情留有余地比较好。有时候秘密存在总有它的理由。”
我目送她走出大厅。“克拉丽丝……”
她转过身来,只说了一个词: “北方。”她在哭。“上帝保佑你,”她补充
道, “我将为你的灵魂祈祷。”接着她在楼梯上消失了。
我第一次感到恐惧。
5 分钟后,我离开旅馆。在朝着凡·多恩画中地点去的路上,我一直挑选最容
易走的路线——向东,再向西,然后转向南方。每当我向村民们问及北方那些林阴
茂密的遥远的山丘时,他们就告诉我那个方向没什么风景胜地,根本与凡·多恩无
关。峡谷中的柏树是怎么回事呢? 我问。那些山丘上并没有什么柏树,只有橄榄树。
他们回答。但是现在我明白了。
勒弗吉位于一个长方形峡谷的南面尽头处,挤在东西两面峭壁的对峙中。我租
了一辆小汽车。我的脚踩下油门,汽车拖曳起一股尘土,飞速驶向越来越近的山丘。
我从村庄望见的那些树木果真是橄榄树,然而在树木之间的那些铅灰色的岩石与凡
·多恩画中一个样。我一路上翻山越岭,沿着道路飞速前进。在山顶,我发现有一
块狭窄的空地可以停车,便飞快地下了车。
但是朝哪个方向去呢? 凭着一股冲动,我选择左方,随即匆忙地在岩石和树木
间穿越。
此时我的决定显出了合理性。在左边那道斜坡上有什么东西更加引人注目,更
具美感。景色更加荒芜,有一种本质上的深度感,就像凡·多思的作品。
我的直觉催促我朝前走。我到达山丘时是下午5 点15分。时间给人以阴森恐怖
的压迫感。顷刻之间我的手表已显示出7 点过10分。残阳如血。
正在朝绝壁下沉。我继续探索着,让那诡异的景色为我领路。那些山脊和峡谷
就像一个个迷宫,每次转弯或山穷水尽或峰回路转,我不由自主地被控制着方向。
那便是我的感觉——我正在身不由己。我绕过一道峭壁,疾步走下一个荆棘丛生的
斜坡,全然不顾我衬衫上挂出的裂口和双手淌下的鲜血。我在一个峡谷的峭壁跟前
停下来。盆地里长满了柏树,而不是橄榄树。在柏树丛中突起大块的岩石,形成一
个洞穴。
盆地四周十分陡峭。我绕着荆棘丛的边缘走,不去理会那些尖刺带来的灼痛感。
大块的岩石带领我往下走。我抑制住心中的害怕和狂乱,到达了谷底。
这个峡谷,这拥有柏树和大块岩石的谷底,这荆棘丛生的漏斗地,不仅是凡·
多恩画作中的形象,而且也是梅耶斯试图画出来的东西。但是为什么这地方对他们
有那么大的影响? 答案来得跟问题一样迅速。我在看见之前已经听到了,尽管听觉
并不能准确地形容我的感受。那种声音如此微弱而且尖锐,几乎超越了听觉所能侦
测到的范围。起先我以为自己在一个大黄蜂巢穴的附近。我感觉出峡谷中静止的空
气中有细微颤动,我感到耳鼓后边瘙痒,皮肤有刺痛感。那种声音实际上包括了许
多声音,每种声音完全相同,合并起来就像一群昆虫发出的嘤嘤嗡嗡声。但这是尖
声尖气的。不是一种嘤嘤嗡嗡,而更像是远方传来的尖叫和哀号的合唱。
我皱起眉头,朝那些柏树又迈近了一步。这时我皮肤上的刺痛感剧烈起来。我
两耳鼓后面的痒痛变得令人难以承受,我不得不抬起双手捂住脑袋两侧。我走近那
些树,伸头朝里看。我清清楚楚看到的东西吓得我魂飞魄散。
我喘着粗气,踉踉跄跄地往后退,然而为时已晚。从树林里面飞射而出的东西
太小、太快,我根本无法辨认那是什么东西。
它刺中了我的右眼,那种剧痛难以忍受,好像一根烧到白热化的针尖猛地刺穿
我的视网膜,刺进我的大脑。我用右手紧紧捂住那只眼睛,尖声大叫起来。
我继续踉踉跄跄地后退,剧痛更增加了我的恐惧。但是那种尖锐而炽热的疼痛
愈加剧烈,如波涛般汹涌地穿透我的头颅。我的双膝弯曲,意识模糊不清,一头栽
倒在斜坡上。
当我设法驾车返回那个村庄时,已是午夜之后。虽然我的眼睛不再有烧灼感,
但是我的恐惧更加强烈。先前的晕倒使我至今还头晕目眩,但我尽力控制着自己,
走进那家诊所并打听克拉丽丝的住处。她曾经邀请我去作客,我要赴约。一个睡意
朦胧的服务人员皱起眉头,不过还是告诉了我。我拼命地开车朝着她5 个街区以外
的小屋疾驰。
灯亮着,我走上前去敲门。没人回答。我便更重更急地猛力拍打房门,终于见
到一个身影。当门打开时,我蹒跚地走进起居室。我几乎没有注意到克拉丽丝随手
抓了件晨衣裹住她的身体,还有她卧室的门也敞开着,里面有个吃惊的女人坐在床
上,抓起一条被单掩住她的乳房,然后迅速站起来将卧室的门关上。
“你究竟想干啥? ”克拉丽丝盘问道, “我并没有请你进来! 我没有——”
我用尽全身力气说道: “我没有时间解释,我恐惧极了,需要你帮忙。”
她裹紧了身上的晨衣。
“我被蛰了。我觉得自己感染了疾病。不管我体内有什么,请帮我医治。像抗
菌素、解毒剂之类,你能想到的任何药物。也许是病毒,也许是真菌。也许它像细
菌一样。”
“发生了什么事? ”
“我跟你说,没时间了。我在诊所已经要求治疗,但他们没有听明白。
他们认为我精神崩溃,就像梅耶斯一样。你必须带我去诊所,你必须保证我接
受注射每一种、任何一种足以杀死这种东西的药剂。”
我声音中的痛苦战胜了她的怀疑,她迅即回答: “让我尽快穿好衣服。”
当我们急匆匆地赶到诊所时,我描述了先前发生的事。我们到达之时,克拉丽
丝即打电话通知了医生。我们等候时,克拉丽丝在我眼中滴入消毒药水,又给我服
药以缓解迅速加剧的头疼。医生到场后,当他看见我十分痛苦的样子时,原先睡意
朦胧的面容一下子就变得警觉了。正如我所预料的那样,他的反应就仿佛我已经精
神崩溃。我冲他大叫大嚷,让他按照我的意思给我用大剂量的抗生素。克拉丽丝督
促他不仅给我镇静剂,而是还用上了一切能用的复合治疗手段。假如我认为那药物
起作用的话,我会一口吞掉。
我在柏树里面见到的,就是小小的咧开的嘴巴和小小的交缠着的躯体,和凡多
恩油画里的那些极小的又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