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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街西施 作者:盛琼-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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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越聚越高,他迟疑着,终于将手上的半截香烟在烟灰缸里掐灭了。

    突然,他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起身走到门边,把门插好,然后他走到阿美的
身边,将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膀上,嘴里嘟囔着:“好了,好了,别哭了,别哭了,
我再想想办法吧。”那表情,好像他无可奈何地接受了一份别人硬塞给他的礼物一
样。

    阿美任他搭着,没有动弹。这一哭就像盛在瓶里的水被打破了一样,收不起来
了。她从口袋里掏出手绢,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哭得更起劲了,身体随着哭泣一抽
一抽的。她想,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了。赵书记看着她,脸上的肌肉渐渐绷
紧了,牙根处的骨头在脸上横斜了出来,咬牙切齿的感觉。他似乎正在暗中积攒着
一股劲,又似乎正在内心里进行着一番激烈的争斗。突然,他猛地将她从椅子上一
把抱起来,力气之大,动作之蛮,都惊得阿美一跳。他将她抱在自己的腿上。

    这个动作太缺乏过渡了,让两人都毫无防备地被吓住了似的。阿美此时已经停
止了哭泣,她的眼泪还挂在脸上,眼睛还是红红的,她傻傻地看着他。既没说话也
没动弹。赵书记似乎也不知道接下去该怎样做了。他犹豫了片刻,突然一声不响地
将手塞进阿美的怀里,一把捏住了她的乳房。

    事情进行到这里,就没什么含糊了,也没什么谜语可打了。此时,阿美如果跳
起来反抗,惊呼,打斗,哪怕最终被逼就范,那么事情的性质都会发生本质的变化。
可是……没有。阿美的乳房被赵书记一把捏住的时候,阿美忍不住轻轻地叫了一声,
她扭动着身体,想摆脱他,可是他在她的乳房上重重地揉起来,还捏住了她的乳头。
赵书记的一张黑脸像在炉子上被烤红了一样,一双小眼睛亮得冒火,他的呼吸也像
风箱一样急促地呼啦着,从他的嘴里飘出了一股浓重的烟味,熏得阿美有些头晕脑
胀的。在那种滚烫的热和光里,阿美的身体像被电棍击中了一样,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用手抵在他的胸前,想要推开他,可是他对她来说,像山一样,推不动,真的一
点都推不动的。她的力气到哪里去了呢? 赵书记一把掀开她的衣服,扯开她的乳罩,
俯下头去,用嘴叼住了她的乳头。他像个饿极了的孩子,贪婪地吮吸着她那松软温
暖的乳房。阿美又轻轻地叫了一声。她的身体在那吮吸中软了下来。她的眼睛想张
又不能张地眨了几下,她的手想推又推不动地挣扎了几下。在阿美这种毫无反抗力
的反抗之下,赵书记的身体和欲望无限地膨胀着,他的胆量和勇气也无限地膨胀起
来。他用一只手死死地箍住了她的腰,腾出另一只手来,开始解她的裤带。

    就这样了吗? 就在这里吗? 就在这间挂着锦旗、扔着报纸的办公室里吗? 就这
样把最后的脸面也撕下吗? 阿美猛然惊醒过来。天哪!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一切怎
么变得这样可怕呢?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阿美死命地在赵书记的手上掐了一把,
指甲都掐到了他的肉里,掐得他忍不住短促地叫了一声,手放松开来。阿美两条腿
用力一蹬,人狠劲一挣,终于从赵书记的怀里滑了下来。

    她站在他对面,像只小兽那样喘着气。赵书记也从椅子上顺势站起来,他面红
耳赤的,也像一只兽那样喘着气。

    看着阿美那喷着火苗的坚定的眼睛,那种一触即发、随时逃跑的表情,再摸摸
自己那火辣辣的手背,赵书记像一锅烧开的开水被陡然揭了锅盖似的,热气一下子
四散开来,然后,那热气就慢慢地泄了,凉了。他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抻了抻自己
的衣摆,在椅子上重新坐下来。他脸上的红润也渐渐地退去了,一张黑脸似乎更黑
了:“你,不是想要,找个工作吗? 你现在想清楚了,到底,还想不想,找个工作
呀? 还要不要,我帮忙呀? ”他的声音还没有完全平息下来,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地
短促着。

    这句话再明显不过了。找工作,就等于找他。

    要工作,就等于要他。事情一下子有点图穷匕见、剑拔弩张的意思了。有点赤
裸裸下流无耻的感觉了。阿美的脸先是一阵红,再一阵白,身体像打疟疾那样激烈
地抖动着。她用颤抖的手指将自己的衣服整理好,然后指着赵书记的鼻子,有些哽
咽地骂道:“你,你这个臭流氓,你欺负人,你,你不得好死! ”她的嘴唇哆嗦着,
她还想骂,可是骂不出来了。她一转身,打开门,跑了出去。

                                   5

    一口气跑到路上,阿美缓过一口气来。那么痛,那么恨的感觉,好想拿刀子去
杀人,又好想一头在墙壁上撞死。她是生生地被人欺负了,欺负到这个程度了,可
是她能找谁呢? 去告他吗? 明明是她自己等着他,等了一下午,明明是她自己送上
门的啊。在他刚开始侵犯她的时候,她居然都没有怎么反抗,反而像是个同谋一样。
是的,她知道了,在那样的时候,因为怀着肚子里的那些小九九,实际上她是纵容
了他的。只是她料不到,他还有更赤裸裸的欲望。她把脸皮练得再厚,也只能给他
五十步,可他要的却是一百步。如果骂他那个一百步是无耻下流,那么她这个暧昧
不明的五十步就不是无耻下流了吗? 阿美这么一想,天旋地转,险些栽倒。老沈才
离开自己多久呀,自己居然就被别的男人摸了……好贱啊,好羞啊,阿美把自己恨
死了,恨得真想一头钻到地缝里去了。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黑暗中有一些匆匆而过的人群,匆匆而过的汽车。阿美
想,天黑得真好呀。黑得真及时呀。黑暗包裹着她。她的脸,她的身体都在黑暗里。
那黑暗是水一样的东西,让人感到安全了。可是她的心还是浮的,藏不到那黑暗的
水里。她的心一半是火一半是冰,一半抽着明亮的火苗,一半闪着冷酷的寒光,那
么刺眼的,触目的,惊心的。阿美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地拖着往家走。家,
远得像在天边。工作没有了。

    现在,她怎么还有脸再去找那个流氓呢? 那不真的等于送上门的贱货了吗? 狐
狸没打到,空惹一身臊啊。她真是吃了亏了,吃了大亏了,吃了一个哑巴亏了。离
开了丈夫,她真是无用啊,一点用都没有啊。在这个社会上,她这个无用的女人,
真的是一点事情都办不成的啊。

    她想到刚才那一幕,忍不住全身抽搐了一下。

    她知道,在这个小城里,看起来生活适宜、民情浓郁的小城里,人与人之间好
像都有着温情的瓜葛,你来我往的,互帮互助的,东家的藤连着西家的瓜,西家的
沟淌着东家的水,想起来总有那么点牵牵绊绊丝丝缕缕的联系。可是小城的人只在
一件事上是最严酷的,天罗地网,火眼金睛的,那就是对待男女作风的问题。在他
们看来,一个出了男女作风问题的人,就是世界上最没脸没皮的人,就是把祖宗八
代的脸都丢光的人,就是比杀人犯盗窃犯还要羞耻的人。他们投向这些狗男女的目
光,是匕首,是尖刀,他们恨不得把这些狗男女用唾沫活活淹死。

    不知为什么,阿美的眼前慢慢地浮现出前些年那些牛鬼蛇神被游街的情景。那
时,经常会看到一队人,戴着纸糊的高帽子,脖子上挂着木牌,被一些举着小旗子、
戴着红袖章的人压着游街。

    围观的人挤在马路旁指指点点地看热闹,有时也跟着喊几句标语口号,但这种
事情看多了,大家的样子也疲沓了,多少还带点耍把戏乱起哄的意思。

    对于那些地富反坏右,路人的恨是空洞的,虚无的,隔得很远似的,没有多少
实质的内容。但是,此时,如果有一个挂着破鞋的女人出现在那群地富反坏右当中,
那情况就会大大不同了。人们的情绪就会被调动起来,很多人就会群情激昂地冲她
吐口水,骂脏话,连不懂事的小孩子也会夹在人群中,冷不防地朝她扔一粒石子。
对于这个不认识的女人,大家的恨陡然间变得实在了,切齿了,入骨了,好像那个
“破鞋”女人偷的是他们自己家的儿子或丈夫。

    而那个被游街的女人呢,披头散发的,将脸遮去大半,头低到不能再低的程度,
完全像个疯婆子,她在那些唾沫和石子中木然地走着……

    那些天,阿美一边踩缝纫机,一边就在头脑里放野马。她想的都是些无着无落
的事情。她翻来覆去想得最多的竟是个死字。死,是什么? 死,就是把眼睛一闭,
两腿一伸,一了百了,是不是? 死,就是像自己的丈夫一样,变成一个冰冷的骨灰
盒,是不是? 有什么不好呢? 没有苦了,不受罪了,冻不着了,饿不了了,不操心
了,不烦恼了,想一想,真是一个大解脱,大自在。可是,为什么人家都怕死呢? 
活着,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可是,为什么人家都千方百计地活着? 是不知道怎么个
死法吗? 其实,活,有千般难,死,还不是最简单? 不怕痛的,可以拿刀一横,拿
剪子一划,可以从几层楼的楼上往下跳;怕痛的,可以投江,大江又没有上盖子;
可以吞药,安眠药到处都能买得到;可以挂个脖子,找根结实的绳子就行了。这些
都是容易的事情,就是苦,就是痛,也都是一会儿就能过去的事情,比活着受罪要
少得多,轻得多,可是,为什么人家都愿意死皮赖脸地活着? 是放不下什么东西吗
?那到底放不下什么呢?想到这里,阿美的泪就扑簌簌地往下落。再也想不下去了。
心里是痛得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又酸,酸得牙齿都在嘴里沤烂了。她知道,想归想,
她是不能死的。她还有大英小英这两个孩子呀。她还要撑着一个家呀。正因为她明
明白白地知道自己是不会死的,那死,就格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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