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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全好了。”人们发现她比过去消瘦了不少,本来就比一般人白净的皮肤显得越
发白净了,闪着一种玉器似的柔和的光芒,这个女人仿佛从一个壳中刚刚剥出来似
的,身与心、内与外都有一种蛋清般的纯净和安详。人们感到她的身体里发生了一
些变化,一些东西脱落了,一些东西滋长了,但那变化又是让人无法说清楚的。
阿美去黄梅戏剧团找了朱香兰。朱香兰正在一间会议室里,跟一大班同事讨论
着“走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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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个月,他们准备到附近的几个县轮番跑一跑,搞几场最具前卫形式的“流行
歌曲演唱会”,也就是一个人在前面拿着麦克风唱,后面有一排人根据歌曲的旋律
给主唱者伴舞。不过,这样的演出形式只能到县城里搞,女演员的衣服可以穿得单
薄点,舞蹈可以跳得风骚些。在城里可不能搞这些鬼名堂,现在全国上下都在开展
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的活动,那可正好撞到枪口上了。这样的演出虽有争议,有风
险,但人人都知道,群众喜欢,门票好卖。海报一打,拍几张女演员穿着低胸超短
裙跳舞的照片,门票一下子就卖光了,演出开演半个小时了,还有人在剧场外举着
钱等退票呢。
走穴嘛,虽然是辛苦,是累,但看在能快快“扒分”的分上,也就没有克服不
了的困难,没有抹不开的面子了。是啊,现在人人都知道“钱”的价值,尝到“钱”
的甜头了。买了时装买美食,买了沙发买风扇,买了冰箱买电视,还有洗衣机、摩
托车,总之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买不完的好东西。用钱买来的这些东西都是实实在
在的享受啊,是每一个神经末梢都能感觉到的惬意啊。这些东西不仅是物质,更是
精神,是地位,是风光,还是别人羡慕的目光。当然了,钱吗,从来都是铜臭嘛。
这就像吃臭豆腐的感觉,闻起来是臭的,但吃起来到底是香的,而且越吃就会越上
瘾的。人们谈钱时也一样,虽然面子上还遮遮掩掩着,但到底还是在心里喜欢上了
的。日子,如果没有钱的滋润,还叫什么日子呢? 前些年,那样的日子,他们是过
够了,过怕了。那时人人都躲着钱,像躲着麻风病人一样,唯恐与它沾上边,可是,
结果怎样? 结果是全中国都发了一场疯,穷疯。好了,现在人们终于回过劲儿了,
人到底还是向自己的肚皮自己的神经末梢投降了。现在人们又开始发另一场疯了,
怕自己穷的疯。就拿剧团来说,从前,别说周末去下乡演出了,就是上班时间,如
果组织一场下乡的慰问演出的话,大家都是你推我躲着,找各种理由搪塞,实在推
不掉摊上的,那都是窝着一肚子邪火,嘀嘀咕咕的。现在,弄这样的演唱会,往自
己的口袋里“扒分”,那就根本不用动员了,大家都像猪抢食一样,千方百计地削
尖脑袋往里钻。——这就是“钱”的威力了。不过,毕竟都是世故的,明白的,也
就心照不宣,不用说破了。
朱香兰一看阿美来找自己,惊喜地瞪大眼睛,一下子冲到阿美的面前,大声地
叫道:“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是不是要给我发喜帖啊? ”阿美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朱香兰冲里面喊了一声,告了一声假,就亲热地搂着阿美的肩膀,把她领到隔壁的
房间:“来,这儿没人,我们姐妹俩就在这儿说说悄悄话。”
两人在一张木沙发上紧挨着坐下来。阿美拉着朱香兰的手,笑着说:“我还是
第一次到你们剧团里来呢,我本来以为剧团一定是很清静,很悠闲的,没想到你们
这儿这么热闹。”
朱香兰把头一甩,一扬眉:“哎呀,你今天看到的只是一面。因为我们要讨论
走穴的事嘛,所以大家都来了。要是往常,咱们这个小小的地方戏剧团,那就跟和
尚庙尼姑庵差不多的,哪里见到人呀? 这也不能怪我们,现在,谁还看那些地方戏
啊? 谁还有劲儿排戏演戏呀? 告诉你,现如今,‘前途’已经变成‘钱途’了,只
有这个,才是真的。”她把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搓了搓,冲阿美眯着眼笑
了一下。然后,她放下手来,头一抬,爽快地说:“我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的,说吧,什么事? ”
阿美听她这么一问,不知为什么突然慌了一下,她像是没准备好似的,嘴巴一
启,突兀地来了一句:“朱姐,我想,想和林雪原,早点把这婚结了。”朱香兰被
她说得一愣,不过,她的脸在一瞬间就绽开了花来,随即,她还想开阿美一句玩笑,
不过,当她看到阿美那种面红耳赤又极其认真的样子时,还是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她朝阿美飞了一个媚眼:“哎呀,你终于想通了是不是? 这就对了嘛,大好的男人
怎么能把他放跑了呢? 大好的年华怎么能让它白白浪费了呢? ”
阿美把自己和林雪原的交往,跟朱香兰简单地说了一遍,然后她有些支吾地说
:“虽然我们的交往还挺顺利的,林雪原对我也不错,但不知为什么,这一段日子
林雪原都没来找我了,也许他工作忙吧。我前一段时间,身体不太好,生了点病,
也就没去打搅他。——现在,我的病完全好了,我想,这事,这事,最好不要再拖
下去了,我们都不年轻了,如果大家都没意见的话,我想,想尽快把婚事办了,时
间拖得越长,说闲话的人恐怕会越多,现在,我们那条街的人差不多都知道这事了
——”
朱香兰是个精明人,一听阿美的话意,再看阿美的神态,就什么都明白了。她
笑着打断她:“你放心,以前我就怕你不愿意早结婚,既然你没什么意见,林雪原
那里肯定更没什么意见了。我去说,我明天就去说。我让林雪原尽快向你求婚,让
你尽快做新娘。嘿嘿,你的喜酒,我也想尽快喝到呀。”
阿美听了,脸更红了,她像个新嫁娘一样低着头,轻轻地说道:“那你见了他,
可别跟他说,是我找的你,先提的这事呀——”
“哈哈哈哈,你朱姐再怎么缺心眼儿,这个还需要你打招呼吗? ——你就在家
里放心地等着吧! ”
从朱香兰那里得了准信,阿美一路上都有些喜滋滋的,不管怎么着,如果能嫁
给林雪原这样的知识分子,对她,对她的女儿,应该都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她还有什么奢望呢? 也应该知足了。——不过,毕竟是再嫁,也不必弄出什么大动
静来,两人领张证,摆桌酒,在邻居中发些喜糖,这事就算办成了,就可以让林雪
原名正言顺地搬到家里来住了。对了,家里也不必添多少新东西,只把床上用品换
成新的就可以了。这么一路想,一路就有点心怀激荡的感觉了,有了一点对新生活
的紧张和向往了。等阿美带着微红的脸色,喜气洋洋地跨进家门时,却见两个居委
会的干部带着几个陌生人,正坐在她的店里,和志红闲聊着,似乎在等着自己。阿
美吃了一惊。大家寒暄之后,那些人和颜悦色地说明了来意。原来,他们是房管局
的。他们说,市里正在统一规划,要将这一片老房子拆掉,建成一个新的大型住宅
区,他们是下来先摸摸底,通通气的。
阿美一听就愣了,有点张口结舌的感觉,说不出话来。来人看到她的样子,反
客为主地让她先坐下来休息一下,然后和蔼可亲地对她说:“你不必担心,你有什
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这次拆迁就是市里想为老百姓做点实事,改善这一片老居民
区的生活条件的……”阿美有些结巴地说:“那我,我这个服装店,怎么办? 我们
全家人,就靠这个吃饭呀。”一个年长一点的干部说:“这个你放心,我们会统一
安排的,像你们这些手续齐全的合法个体户,我们会保护的,到时候会补偿给你们
适当的门面,让你们继续经营的。”阿美已经从刚才的惊骇中慢慢冷静下来,她问
:“那房子从拆除到建好,恐怕要一两年吧? 这么长一段时间,我们住在哪里? 又
在哪里做生意呢? ”那个年长一些的干部说:“这个,政府会安排一些简易的过渡
房,恐怕你们这些拆迁户也要克服一下困难,各人想想个人的办法,我想,住,肯
定是有地方的,但条件可能艰苦一点,等新大楼盖好之后,政府按照你们现在的住
房面积,还给你们新房子,不要你们出一分钱,到那时候,你们就可以一劳永逸了
嘛。至于服装店嘛,过渡的时候,恐怕暂时还没办法安排——”
他的话还没说完,阿美就硬硬地打断他:“那你让我们一家去喝西北风呀? ”
居委会的人看见那个年长的干部皱了一下眉,就在一旁为阿美解释道:“是这
样的,她家是有些特殊的,她没有丈夫,自己带着两个女儿,就靠这个服装店生活。
你们看,像她这种情况,完全没有其他收入来源的,政府能不能给一点特殊的照顾
呀? ”
年长的干部听了,眉头依然皱着,他让一旁那个年轻的干部把这些记录在一个
本子上,然后半硬半软地说:“我们这次来,就是来听听大家的意见的,我们也会
把你们的意见和要求,向上面如实反映的。但老城改造这是一件大事,我们刚才跑
了好多家,大家都说这一片老房子早就该拆了,他们早就盼望着住楼房了,要是政
府能为老百姓办成这么一件大好事,他们还要为政府放鞭炮烧高香呢。其实,家家
的困难都是有的,但困难毕竟是暂时的,应该有大局观念,向前看。”
送走了那些人,志红在耳边嘀嘀咕咕地抱怨着什么,阿美头脑乱乱的,没有听
清楚,只是随口应付了几句,就神色疲乏地进了里屋。事情要来都是一齐来的。她
要一个人静一静,好好地想一想。本来,拆迁确实是件大好事,可是,对于她的小
店,她全家的生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