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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都大呢! 同龄的姑娘后来都相继出嫁了,可是她宁愿忍受讥笑,也不愿放弃标准。
好在她的运气不错,一个在城里做工的远房亲戚终于给她介绍了货车司机沈师傅,
两人虽谈不上一见钟情,但彼此感觉都不错,他们相识半年后就结了婚。她终于跳
出了“农门”,这让村里多少人眼睛发绿啊! 说实话,她当时就是抱着非城里人不
嫁的信念,就是冒着做一辈子老姑娘的危险,就是在家人的谩骂和熟人的嘲讽中硬
着头皮过下去的。她明白,自己之所以这么顽强,这么固执,这么“宁死不屈”的,
只是因为自己穷怕了,她再也不想过和父母一样的生活了……
“你知道,我是怎么参军的吗? 农村娃想进军营,那是要挤得打破头的。我的
身体素质好,这是基本条件,出身是三代贫农,政审也没问题,但就是这样,竞争
也激烈啊。我妈带着我,提着两只老母鸡给人家武装部的招兵干部送礼,人家不收,
我妈当场就给人家跪下了,说,如果我儿子的名额给别人挤掉了,那我这把老骨头
也不要了……”
说到这里,赵书记哽咽了一下,停了一会儿,他又滔滔不绝地往下说。他的话
在阿美听来,已经不再是唠叨了。他的话引起了她的共鸣,她的回忆。阿美的心情
随着他的话意走,眼睛里渐渐闪现出一种柔和的光芒来。那光芒也映在赵书记的眼
眸里,两人之间竟添了好多的亲近。两个人,两双眼,仿佛是一对在微风中摆动的
蜡烛,光是微弱的,好像要滴泪的样子。阿美想,这世上的生活是多么的似曾相识
啊,也许全天下穷苦人的生活都是似曾相识的吧。他说出的话她都懂,他没有说出
的话,她也懂。因为懂,心里竟然就酸楚了,悲伤了。她瞧见他的脸红得更厉害了,
好像鸡冠子一样。当他再一次举起瓷杯的时候,阿美轻轻地挡住了他:“老赵,少
喝点,小心喝醉了。”
赵书记带着点醉意瞄了阿美一眼,傻傻地笑了一下:“醉了才好呢,我就是想
醉啊,可是你放心。我醉不了,我的头脑清醒得很呢。”
阿美的心突然痛了一下,像针扎的感觉,她一把抢过他的杯子,猛地喝了一口,
一股辛辣的味道呛得她咳了起来。她捂着嘴,冲赵书记一摆头:“得,我也来陪你
喝一点! ”
赵书记有些吃惊地看着阿美,继而他在阿美的大腿上拍了拍,点着头道:“阿
美啊,我知道的,你也是一个苦命的人啊,我们大家都是苦命的人啊! ”他将瓶里
的白酒又咕咕地加到瓷杯里,说:“来,来,来,我们再喝点。”
两人一边嚼着花生米一边喝酒,转眼阿美的脸上也挂起了红云。两人对看的眼
神更亲近了,更柔和了。有相同的光映到两人的眼睛里,像月光和它朦胧的倒影。
赵书记往阿美的身边靠了靠,他捉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放在他的嘴唇上轻轻地吻
着。阿美有点感动了,她也轻轻地往他的身边挪了挪。他感觉到了她的这个小小的
动作,折过身来,抱住她,吻她,吻得她都要透不过气来了。但她没有躲闪,她的
身体在那嘴唇与嘴唇相碰的刹那间,竟然爆热了一下。
赵书记有些狂热地解开了她的上衣,嘴里喷着酒气:“阿美啊阿美,你想死我
了——”他又握住了她的乳房,那个像果实一样温暖的东西。这一次,他的手不再
停滞不前了,他一直往她身体的禁区里面探索不止。阿美虽然有些半推半就的,但
头脑还是清醒的。她一个劲地对自己说:只能到此为止了,到此为止了。
他触到了她那一片隐秘的沼泽地了。他的手刚一挨上去,她就把双腿紧紧地并
了起来。她顽强地抵抗着,可是她觉得自己像一支就要融化的冰棒一样,随时有崩
溃的危险了。是啊,只能到此为止了,到此为止了。她捉住了他的手,紧紧地捉着
:“老赵啊,你赌过咒发过誓的,我不愿意的事情你是坚决不做的,你还让我放一
百二十个心的,你没有忘记吧? ”
赵书记一听这话,愣了。他用血红的眼睛瞪着她,心里有压抑不住的火。他几
乎要用蛮力了。
她依然死死地抓着他的手,眼神里渐渐地多了一点哀求。是的,她在哀求他:
“老赵啊,你是个说话算话的好男人,是不是啊? 你说话是算话的。”是啊,那是
他说过的话,他是个男人,他不能食言的! 他老赵这么多年来,虽然没干过什么惊
天动地的大事情,但说话向来是算话的! 他生平最恨的就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了,
尤其是一个男人对女人说过的话,那是绝不能放空炮的啊,这是一条做男人的原则
啊。想到这里,他眼睛里的亮光就像拉了电闸似的,突然熄灭了。他的手慢慢地松
下来,然后从她的怀里滑了出来。那一刻,阿美竞感到有些怜惜了,不舍了。他摸
过的地方似乎还有条温暖又滑腻的小蛇在纠缠着,润泽着。可是她知道,她不能再
留恋的。有些事情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发生的。
赵书记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有些可怜巴巴地说:“唉——,阿美,你知道吗
?我和我老婆好久都没有——没有亲热过了,你,你就不能帮帮我吗?”
这话说得已经是到底了。一个男人已经把自尊全部上缴,让自己的灵魂和肉体
都匍匐在她的身下了。他眼光里露出的可怜和无助的神情,让她难过得想哭了。他
鬓角的白发和额上的皱纹在陡然间醒目起来,刺得她伤心欲碎了。可是,她怎么帮
他呢? 这件事是一个好女人能帮的吗? 当赵书记嘴里吐出“我老婆”这三个字时,
阿美似乎看到一个真实的女人已经站在他们的身后,虽然她的面目模糊,可是她眼
睛里的寒光却是匕首一般的。她正无声地冷冰冰地看着他俩。是啊,他是一个有老
婆的人啊,而自己现在也是一个谈了对象的人了,这是一个原则问题啊,他们还能
怎样呢? 阿美狠狠心,干脆地说:“老赵,你应该清楚,这件事情除了你老婆,谁
也不能帮你的。”
赵书记看着阿美脸上坚定的表情,渐渐地收回了自己可怜巴巴的目光。他不住
地点头,道:“好,好,好。”却再也说不下去了。过了好一会儿。
他才缓过一口气来,低声说:“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女人——我说过的话都是
算话的,我都听你的。”
一听这话,阿美简直心如刀绞了,她拿起茶几上的瓷杯灌了一口酒,又把瓷杯
递给赵书记:“老赵,别想那么多了,来,我们还是来喝酒吧。”
赵书记却站起身来:“不喝了,不喝了。”他从口袋里把那张优惠券掏出来,
一把抓住阿美的手,把她的手掌摊开来,再把那张淡蓝色的优惠券郑重地放在她的
手掌里,然后他将她的手指轻轻地合拢起来,有些疲惫地说:“你拿好了,回去吧。”
他看到阿美的一双大眼睛里,有越积越厚的雨水,眼看就要下雨了,就拍拍她的肩,
轻轻一笑道:“等你买了电视机,我还要到你家去看看电视呢,欢迎不欢迎啊? ”
阿美尽力控制住那不断涌上来的让人无法喘息的难过,低着头说:“你什么时
候想来就来嘛。”
阿美转身回家了。赵书记只把她送到大门口,就告辞回来了。等他一个人重新
站在办公室里,看到茶几上那剩下的白酒和花生米时,不知为什么,心里狂躁得想
要杀人放火似的。他一挥手,将茶几上的酒瓶、瓷杯、吃剩下的花生米,一股脑儿
全扫在地上。“咣当”几声爆响,一片狼藉。赵书记握着拳头,用力砸在坚硬的木
头茶几上,一直砸得手背流出了血。然后,他颓然地抱住自己的脑袋,嘴里发出了
几声短促的叫声。
那一晚,赵书记觉得自己一下子老了十岁。
第四章 凤萧吟
1
细想想,工农街的美就是那种小家碧玉似的美,半露半藏着,有时候看,还有
点粗俗之气,浅薄之气的。因为没见过多少世面,不惯于大场面,经常露怯着,有
时却又要表现出过分的自尊和傲慢,那故意端着的不屑,其实也透着一点心虚的。
但到底还是漂亮,那怯近似于害羞,还不至于卑微,那俗也近于活泼热闹,而不至
于粗鄙的。
工农街就是这样的一条街。打眼扫过去,觉得它嘈杂,混乱,小家子气,但如
果细细地品味,就能一点一点地发现它那掩盖在日常生活之下的美来。这情景,就
像我们在很多地方看到的那些平凡的女孩子,虽然有姿色,但迫于环境和机遇,竞
一年一年地老了,俗了,最终湮没在一片尘埃中,成了一个平常的妇人了,没有太
多的幸福可言,但因为平凡,倒也算平稳安定地过了一辈子了。这样的妇人,老的
时候,端一把躺椅放在院子里,人坐在上面晒太阳,偶尔一凝神,你便能看到,在
她的眉眼当中,依然还存着那么点天真淳朴的美来,虽然损坏了,但毕竟还有那不
曾污染的质朴做底色,这就是她们一生最宝贵的东西了,是动人的地方。不像那些
富贵的美,一败,就烂,一直烂到心里。而她们只会老,不会烂。
工农街上发生的故事都说不上什么大事,说出来都是芝麻绿豆似的,没有传奇,
没有奇迹,有的只是年复一年的岁月,还有家家户户里每天上演的那么点烦恼戏,
吵几句,笑几声的,在吵闹和笑语中,把孩子们熬大,把大人们催老,把岁月化为
一天天大同小异的日子。就这样了。能这样也不错了。小百姓嘛,盼个国家安宁,
人人都能过上太平日子,也就算生逢其时了。
志红左手的中指上,戴着一枚金灿灿的戒指。
阿美注意到了,抓住她的手,仔细看了看,问她:“哟,这好像是纯金的嘛,
你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