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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 有这么容易吗? ”阿美还在迟疑。
“你以为有多难啊? 这世界上的事情都是这样的,你光想,就难,只要你愿意
做,就没有什么难的,再说,还有我们这些朋友呢,你怕什么? ”孙志强说这话时,
带着一种绿林好汉般的爽快和豪情。
阿美看着他那英气勃发的脸,看着他眼睛里流露出的那种不加掩饰的热情,心
里翻滚着难以言表的感动。这男人就是跟女人不一样啊,不管碰到什么事情,都能
这么痛痛快快地拿个主张出来啊。她带着欣赏的目光瞄了他几眼。见孙志强要走,
她硬是拽着他的衣袖,把那盘还没吃完的瓜子都倒在他的口袋里,让他没事的时候
嗑着玩儿,那神态就像一个溺爱的母亲送自己的儿子去上幼儿园似的。孙志强拉扯
不过她,只好笑着摇头。
等大英小英放学回家后,她却不想把这事说出来和她们商量。这两个孩子,早
就捣鼓着让母亲开家服装店了。在她们看来,只要是新鲜变化的事情就是好,只要
是赶潮流的事情就想跟,哪里还有什么风险承担和亏本倒闭的概念? 阿美知道,她
们的意见全是唯恐天下不乱的煽动之说,不能听的。
吃过晚饭,阿美就来到对面的苏大姐家。她想听听苏大姐和武厂长的意见。苏
大姐热心,武厂长见的世面广,让他们给出出主意一定不会错的。一进他们家,就
见客厅里正坐着两个客人,迎面的方桌上放着两只捆好的大包裹,捆得严严密密,
仔仔细细的,一看就是客人带来的礼物。武厂长和他们一起抽着烟,说着话,三支
烟弄得家里像神仙洞似的,烟雾缭绕的。阿美赶紧告辞。
第三章 柳梢青
1
春站稳了脚跟。风软绵绵的,像一只迷糊的江南小调,在人们的耳边轻轻地摩
擦着。一晃眼,小街的老树已经点染出一片柔媚的青葱来。粗粝的树皮,沧桑的树
干,与那些娇嫩的绿叶,新鲜的嫩芽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让人们,久窒的心感到了
一种雀跃般的欣喜。小街经历了一冬的洗练,经历了雨雪交加、乍暖还寒的反复,
现在是稳当了,晴朗了。一切都在逐渐潮润的空气中,活起来,媚起来,热闹起来
了。
行人不经意地打眼一望,蓦地发现,这条不起眼的小街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突
然多出了几张新面孔来:拐角处是一家温州人开的发廊,就取名“温州发廊”。发
廊是个新鲜的名字,跟理发店相比,似乎多了点鲜活、时尚、尊贵的感觉。里面的
装修自然也缤纷不少,整面墙的大镜子,镜子下一排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没有镜
子的墙上就歪歪斜斜地贴着很多彩色的画报,都是日本歌星明星的大头照。发廊的
老板是一对年轻的夫妻,说话带江浙口音,长得都挺白净秀气的。发廊从早到晚都
热闹着。一台四喇叭的收录机整天响着流行歌曲,一会儿是抒情的靡靡之音,一会
儿是热烈的迪斯科舞曲。一些留长发、穿着尖领格子衬衫、大喇叭裤的时髦小青年
没事也跑去坐坐,一边听歌,一边借机跟那些来剪头发的姑娘们搭讪。
往里走几步,是一家新开张的牛肉面馆,招牌上写着“正宗西北牛肉拉面”这
几个正楷字,也是不大的门脸,但收拾得很干净。屋里摆着几张圆桌,都铺着统一
的蓝白格子的塑料布,每张桌上都整齐地放着小罐的酱油、醋和辣椒酱,还有插着
筷子的竹筒、牙签,清清爽爽的。屋里总是飘着一股奇异的牛肉的浓香,行人经过
时,都忍不住要咽一下口水。
拐一道弯,小街亮堂了一点,左手是个凹进去的大院子,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
梧桐,右手就是一家挂着“阿美时装屋”横匾的服装店了。也是新近装修的,大白
天屋里也开着淡黄色的吸顶灯,将挂在墙上的女装烘托得高贵典雅。这些衣服都是
最时新的式样,带着大都市那种标新立异和夸张醒目的味道。店面虽不大,但利用
得很充分,除了墙上挂着的这几套高档女装外,屋里还放着两根用钢管改成的长长
的衣架,挂着两排中档的时令衣服。这些衣服的做工和品质都要大众化一点,以羊
毛衫、春秋衫和喇叭裤为主。进门放了一只不大的楔形货架,上面摆放着各式鲜艳
花哨的内衣、短裤和丝袜。算得上是个琳琅满目、时尚人流的女装店。——这就是
阿美刚刚开张不久的服装店了。
再往里走,是一家没有牌匾的游戏厅。中间摆着一张台球桌,四周靠墙放着几
台游戏机,从早到晚都响着叮叮咚咚的游戏音乐。这是附近的时髦青年们最常聚集
的地方。门前常常会看到一些痞子模样的年轻人,有时聚在一起抽烟,嘀咕,说笑,
有时无聊地坐在门口发呆,或给每一个经过的女孩暗暗打分。老板是个刚从监狱里
出来没多久的劳改释放人员,还留着青色的光头,个不高。人很壮,经常把胸前的
纽扣敞开,露出肌肉发达的胸部,人们都叫他“兵哥”。他爱穿一条大腿紧绷得要
绽破、裤脚却宽松得像扫帚的大喇叭裤在门口晃荡着,嘴里叼一支烟,耳朵上夹一
支烟,见到熟人就主动打招呼,让人进来玩一把,有时还热情地甩一支烟出去,显
出一派“四海之内皆兄弟”的豪爽劲儿来。
除了这几家新面孔之外,工农街就没有什么亮眼的地方了。那些粮店、饮食店、
杂货店都是多少年一成不变的灰蒙蒙的样子,房子里也是一些似曾相识的老面孔。
还有那些连成一片、矮小陈旧的居民房,已经被油烟熏得发黄了,像一个个蓬头垢
面、邋邋遢遢的家庭妇女。鸡犬声相闻,锅碗声呼应。栀子花、茉莉花、夜来香、
槐花,种种植物的清香,加上麻油铺、糕点铺、卤菜铺的浓香,混杂着阴沟的暗臭,
垃圾的酸臭,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腐臭,四下里飘散。随处晾晒的衣被、鞋子,随地
堆放的杂物、垃圾,让小街显得越发拥挤不堪了。不过,也因为有了那几家新开张
的小店,一条街还是显出了那么些“红杏出墙”般的时代气息,带着那么一股按捺
不住的生机和活力来。
阿美做起了老板,是真的忙了。那忙的后面压着具体的债务,压着一家三口的
温饱,压着自己全部的希望,是背水一战的感觉了。可是,这忙,跟从前的忙又是
不同的。从前的忙都是忙在里面的,家庭主妇般的忙,现在的忙却有很大一部分是
要忙在外面的,是虚张声势的忙,是迎来送往的忙,是奔波交际的忙。从前只要忙
在手上,现在还要忙在嘴上,脸上,心上。阿美知道.要当好汶个老板,就必须把
自己的嘴皮子练薄,脸皮子练厚,还要在自己的头脑里放一把整天都拨拉得噼噼啪
啪的小算盘。哎呀,真是辛苦啊,不过也新鲜,有趣。她发现,许多事情想起来反
而是比做起来要难的,真要做了,其实那难并不似头脑里想象的那般可怕。就说自
己的性格吧,本来是特别怕跟外人应酬的,可是真要应酬起来,硬硬头皮也就顶过
去了,而且越应酬也越自然了。
这店一开张,阿美就明显地瘦了,但瘦得精神,好看。阿美在店里那面刚买来
的一人高的新试衣镜前,将头发抿了又抿,衣摆抻了又抻,扬扬眉,嘴角漾出了一
点笑意来——她也觉出了自己身上那还没有被岁月夺走的美丽和朝气来。
带着这种好心情,阿美热情地招呼着每一位顾客。女装店,来的都是女人,大
多是二三十岁的年轻女人。她们叽叽喳喳,挑三拣四,讨价还价的,试了这件,试
那件,把店里的衣服差不多都试完了,最后还定不下一件来。有时好不容易看上了,
又谈不拢价钱,为了两三块钱的价差,就虎下脸,扬长而去。这些女人挑一件衣服,
比挑一个丈夫还细心,翻来覆去地看,前前后后地照,就算喜欢了,又舍不得花钱。
阿美知道,跟她们打交道。
就得有好耐心,就得跟她们不急不躁地慢慢磨,真真假假地慢慢哄。有时,一
天到晚把嘴皮子都磨破了,口水都说干了,也卖不出一件去。不过。有时也讨巧,
碰到三四个爱凑热闹的女孩一起来,一人买了,另外几个架不住别人劝,也稀里糊
涂地跟着一起买,一下子就卖出去三四件衣服。阿美只有从她们的言谈举止、穿着
打扮上,慢慢揣摩着她们的性格爱好,然后再学着不动声色地投其所好。
这店的生意居然就这么维持了下去,收入竟然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好。阿美一边
在女儿的数学练习本上记着账,一边暗自庆幸,当初自己走这一步险棋是冒险了一
点,但还是走对了,至少比成天趴在缝纫机上当一个小裁缝强多了。这么一想。
就在心里感激着一个人:孙志强。门路都是他给打通的,人都是他给找的,连
这工商执照都是他给办下来的。当然,帮她忙的不止他一个,但他出的力是最大的。
唉,可惜他是个男人,自己一个寡妇也不能跟他走得太近了,真不知道该拿什么去
报答他。
隔壁的潘阿姨自从阿美的服装店开张以后见到阿美,脸上的肌肉就变得僵硬起
来,但又想保持点笑意,于是表情就很局促,好像脸上的皮肤不够用了,紧巴巴的
感觉。阿美看她那种似笑非笑的样子,虽然心里不舒服,但依然热情地招呼她:
“来,来,你来看看,这店里的任何一件衣服,只要你喜欢,我就拿进货价给你,
路费都算我的。我们是隔壁邻居嘛,这点人情我还做得起。”说着,还从货架上挑
了一双长筒丝袜塞到潘阿姨的怀里,说:“天就要热了,这种袜子质量好,穿裙子
最合适了,你先拿着,算我送给你的。”潘阿姨这才笑起来:“阿美,你干吗这么
客气,我的袜子挺多的,不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