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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不……您瞧。”他说。
“把我晃荡得在我自己的坟墓里转圈!”这位祖先咆哮道。他砰地把杯子放下,伸出一根枯枝似的手指,颤巍巍地指向赞福德。
“这全是你的错!”他尖叫着说。
“一分三十秒,”福特喃喃地说,头无力地枕在手上。
“这,您瞧,曾祖父,真的,您能帮帮我们吗,因为……”
“帮帮?”老人的反应活像是被要求吃下一只臭鼬。
“是啊,帮帮我们,或者类似的什么,就现在!否则的话……”
“帮帮!”老人又重复了一遍,活像在一个狂欢宴会上被要求和着法式炸薯条吃下一只烤得嫩嫩的臭鼬。他一脸震惊,呆在那里。
“你成天在银河系里游荡,和你的”——这位祖先挥了挥手,充分表示出他的轻蔑——“和你的这些邋遢朋友们在一起,忙得没有时间在我的坟前献花,这可是连塑料做的机器人也会记得的事啊。对你来说当然更有意义,但你却没有做。太忙了。太新潮了。太无神论了——直到你突然发觉自己陷入了某种困境,于是突然发疯似的关心起我来!”
他晃了晃脑袋——很小心,免得打扰另外一个脑袋的睡眠,后者已经有点睡不安生了。
“好吧,我不知道,年轻的赞福德,”他继续道,“我想我必须考虑一下这个问题。”
“一分十秒。”福特毫无表情地念道。
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四世好奇地打量着他。
“为什么这家伙不停地念叨数字?”他问。
“这些数字,”赞福德简洁地回答说,“是我们还能活命的时间。”
“喔,”他的曾祖父说,自言自语地咕哝着,“对我不起作用,毫无疑问。”于是他走到一个更昏暗的角落,开始寻找别的东西来摆弄。
赞福德感到自己已经处于疯狂的边缘了,他不知自己是否应该跨出这一步,干脆彻底疯掉。
“曾祖父,”他说,“可这对我们起作用啊!我们还活着,但现在马上就要失去我们的生命了。”
“好。”
“什么?”
“你的生命对任何人又有什么用呢?每当我想起你是怎样对待你的生命时,有个说法就会无法遏制地钻进我的脑子里,‘猪耳朵’,一文不值。”
“可我毕竟当过银河系总统啊!”
“哈,”他的祖先嘀咕道,“这份工作对一个毕博布鲁克斯来说,又能意味着什么呢?”
“什么?起码是你认识的惟一一个总统吧!整个银河系的!”
“狂妄的臭小子。”
赞福德困惑地眨着眼睛。
“嘿——嗯,你又是什么呢,伙计?我是说,曾祖父。”
这个驼背的小个子老人大踏步走到他的曾孙面前,严厉地敲打着他的膝盖。这样做的结果是提醒了赞福德,自己正在和一个鬼魂说话,因为他被敲打了却毫无感觉。
“你我都清楚,当个总统意味着什么,年轻的赞福德。你知道,是因为你已经当过了;我知道,是因为我已经死了,这给了我相当不错的洞察力,洞见秋毫。我们这儿有个说法,‘生命在活着时被浪费了’。”
“是啊,”赞福德苦涩地说,“相当正确。相当深刻。我现在需要的正是箴言,就像我需要在脑袋上多几个洞一样。”
“五十秒。”福特·长官咕哝道。
“我刚才说到哪儿了?”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四世问。
“正在斩钉截铁大发议论。”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说。
“噢,是的。”
“这家伙,”福特轻声冲赞福德嘀咕道,“真的能帮我们吗?”
“反正也没别的人能帮我们了。”赞福德耳语道。
福特沮丧地点了点头。
“赞福德!”鬼魂突然说,“你成为银河系总统是有目的的。你忘了吗?”
“我们能晚点儿再讨论这个问题吗?”
“你忘了吗?”鬼魂坚持问道。
“是的!我当然忘了!我必须忘掉。在得到这个职位时,他们会审查你的脑部,这你也知道。如果他们发现了我的头脑中满是阴谋诡计,我会马上被重新扔到大街上,什么也得不到,除了一大笔抚恤金、一个秘书班子、一支舰队以及两副破嗓子。”
“哦,”鬼魂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到底还是记起来了!”
他停顿了片刻。
“很好。”他说。这时,噪音停止了。
“四十秒。”福特说。他看了看表,拍打它了两下,然后抬起头来。
“嘿,噪音已经停止了。”他说。
鬼魂的小眼睛里闪着光,恶作剧地眨巴着。
“我已经暂时把时间放慢了。”他说,“这段时间刚好够你理解我说的话。我讨厌你把我必须说的一切通通当成耳边风。”
“不,你听我说,你这个把一切都看穿了的老家伙。”赞福德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第一——感谢你停止了时间以及所有这些鬼东西。好极了,太棒了,简直美妙。但第二——我不会感谢你那些说教,懂吗?我不知道那件所谓我注定要去做的伟大事情是什么,看起来我似乎是被注定了不知道。这让我感到愤怒,明白吗?
“过去的那个我知道那件事,过去的那个我很在意那件事。好,一切都好,除了一件事:过去的那个我是如此在意,以至于他进入他自己的大脑——也就是我的大脑——把知道和在意的那些部分锁闭起来,因为如果我知道、在意的话,我是做不成那件事的。我当不了总统,也没办法偷走这艘飞船。这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一步棋。
“但是,我原来的那个自我把他自己给消灭了,不是吗?通过改变我的大脑。好吧,这毕竟是他的选择。但是,目前这个全新的我需要做出自己的选择,另外,不知怎么回事,我现在选择了不去知道、不去在意那件大事,无论它是什么。这就是我所要求的,也是我所得到的。
“除了一件事,我原来的那个自我还留下了一些残余,这些残余部分想控制现在的我,他在我大脑里那些被他锁闭的部分中保留了一些指令。好吧,但我并不想知道,也不想听见这些指令。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会做任何人的傀儡,尤其是我自己的。”
狂怒中,赞福德重重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所引来的一片目瞪口呆。
“原来的那个我已经死了!”他咆哮道,“他杀死了自己!死人不应该到处游荡,干涉活着的人!”
“可是,是你把我召唤出来,帮助你摆脱困境的啊。”鬼魂说。
“哦,”赞福德重新坐下来,“这是两回事儿,不是吗?”
他朝崔莉恩微微咧嘴笑了笑。
“赞福德,”鬼魂刺耳地说,“在我想来,我之所以在你身上浪费精力,只有一个原因:死后,精力这玩意儿对我来说没有其他任何用处了。”
“好吧,”赞福德说,“你干嘛不告诉我,那个大秘密究竟是什么?说吧。”
“赞福德,你当过银河系总统,就像域敦·万克斯在你之前当过一样。你应该知道,总统什么都不是。等于零。在你们身后的阴影里,有另一个人、一个生物、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把持着终极权力的是他。那个人、或者生物、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你必须把他找出来——那个真正控制着银河系的家伙。另外,我们怀疑他的势力范围还不仅于此。也许是整个宇宙。”
“为什么?”
“为什么?”鬼魂惊讶地说,“为什么?看看你周围吧,伙计,难道你认为这一切对你来说很正常吗?”
“还行吧。”
年迈的鬼魂对他怒目而视。
“我不敢苟同。你将把这艘飞船,这艘非概率驱动飞船,驶到需要它的地方去。你会这么做的。别指望你能够摆脱你的使命。非概率的场控制着你,你在它的掌握之中。听上去如何?”
他站在那儿,敲着舰载电脑艾迪的一台终端。
“这玩意儿在干嘛?”
“它在试图,”赞福德以极大的克制力说,“弄出一杯茶来。”
“好极了,”他的曾祖父说,“我赞成这么做。现在,赞福德,”他说,同时朝赞福德晃了晃手指,“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完成你的使命,我只知道你无法逃避它。不过,我已经死了太久了,考虑这么多事情也太累了。之所以现在在这里帮助你,最主要的原因是,我无法忍受你和你的新潮朋友们的思想再这么懒散下去。懂吗?”
“是的,非常感谢。”
“喔,还有,赞福德?”
“嗯,怎么?”
“如果你以后又觉得自己需要帮助了,你知道,如果你遇上了什么麻烦,在紧要关头需要人帮一把……”
“怎么?”
“请千万记住,别再找我。”
就在这一瞬,一道光从这个枯瘦的鬼魂手上发出来,射在电脑上。然后,鬼魂消失得无影无踪,舰桥里浓烟滚滚,黄金之心号在时间和空间的维度中进行了一次无法判断距离的跃迁。
第四章
十光年以外,伽葛·哈尔佛兰特用脸上的几道凹痕撑起一个笑容。他正在看着屏幕上的画面,那是通过亚以太从沃贡飞船的舰桥里转播过来的。他看到最后的防护力盾碎片从黄金之心号表面剥落下来,而飞船本身则在一团烟雾中消失了。
好极了,他想。
由他下令对地球实施的毁灭行动中,最后的幸存者终于完蛋了,他想。
那个危险(对精神病学这一专业来说)和颠覆性(同样是对精神病学这一专业来说)的实验,企图找出那个确切的问题究竟是什么——关于生命、宇宙以及一切的终极问题,终于也结束了,他想。
今晚要和自己的同事们搞点儿庆祝活动。明天一早,他们就又要面对他们那些郁郁寡欢、不知所措但却非常有利可图的病人了。他们大可以放心,生命的意义,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