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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有人躺在这里。”
一名男子躺在通往阁楼的楼梯下方。刚好是在走廊的长椅后面。他头部淌血,血流到眼睛,使他暂时失去视力。
“糟了,卡尔,好像是被你的子弹打中的。我可不想有个杀人犯徒弟呀。”
“可是,他的头是被重物击伤的。咦?……这个人是布鲁诺警官耶。”彻尔尼将伤者扶起来时。舒伯特看着他的脸说。
“你认识他?”
“嗯,他是经常出入萨利耶里老师家的宫廷警察。”
布鲁诺用力转过脸来,轻微启动嘴唇说:“那些家伙逃走了吗?”
“嗯。”
“我的伤……严重吗?”
“相巧严重哟。”我分开他稀薄的头发,“血一直在流。你被什么东西击伤的?”
看到旁边的椅子碎片,我心里己经有谱。
“请送我去看医生。”
“可以啊,不过你要先回答我的问题。你来这儿干什么?”
“我头破血流、痛苦不堪,你难道没看见吗?”
“我就是问你为什么会跑到这里被人打得头破血流呀。如果你不回答,一直在这儿跟我说相声,我就先告退了。”
“慢点。我是跟踪掘墓人罗特麦尔来到剧院,不料突然被他们躲在里面的同伙攻击,连枪都被抢走了。”
“你为什么要跟踪罗特麦尔?”
“……”布鲁诺想站起来,但还没站直身,就又摔倒在地,“我大概从楼梯上摔下来,把腿摔断了。”
“再不去看医生,可能就太迟了。”我从彻尔尼的口袋里掏出一颗草莓,用手拨开他头上的伤口,把草莓用力一挤,“出血情形很严重哟。”
布鲁诺快速的用呻吟般的声音说:“那家伙是一件案子的嫌疑犯。”
“什么案子?”
“圣马克斯及芬多诗多玛等维也纳公墓的盗墓案件。”
“盗墓?想偷什么东西?难道是尸体?”
“头盖骨。”
“难道他想把头盖骨磨成粉,做成了吃头脑会变聪明的药来卖不成?”
“不是。共济会保存了该会干部级人物的头盖骨。”
解剖学者法兰兹·约瑟夫·佳尔因为搜集众多名人的头盖骨而名噪一时,而维也纳人一向自恃,深怕自己死后头盖骨会被盗走,身首异处。
这种疑惧并非杞人尤天,而且已有先例。尤其是共济会这种秘密社团,很可能会收集社团内前辈的骨骸,当作先贤的遗物或象征共同犯罪的证明,在举行宗教仪式时使用。
“当然,政府明文规定,尸体必须埋葬在政府规定的墓地中。并且除了医学上的考虑外,不得切下头部单独保存。可是共济会根本不管这一套,经常在葬礼完成以后偷偷掘开墓地,挖出尸体。罗特麦尔就是专门干这种事的。”
“干部级的人物大概是哪些人?”
“前不久去世的海顿就是其中之一。”
“他的头也被切掉了吗?”
心头浮现先师海顿没有头的模样。我不禁闭上眼睛——不过只闭上一只眼睛。
“那莫扎特呢?他是蔷薇十字骑士级的,应该算是准干部吧。”
“对,莫扎特也是。”
“莫扎特的头盖骨也被摘下来保存了吗?在哪里?”
“我们就在调查这件事。只要抓到现行犯,我们就可以告发共济会。”
“可能吗?共济会似乎已和宫廷勾结,就算你掌握到证据,也会受到上面的压力,办不成案的。”
我眉头深锁,几乎遮住眼窝的上半,只露出眼白。
“我懂了。共济会是要求宫廷默认他们偷头盖骨的事,这样他们就不会透露宫廷主导的杀人事件。原来是这样的一桩交易。”
“可是,罗特麦尔却意图破坏这桩交易。我一定要在他把杀人证据交给法军以前及时阻止他,没想到却被反将了一军。是吗?”
“快送我就医……”
“血已经止住了,只是擦伤而已。”
我将手上握着的草莓放到他手上。
“你这浑蛋,竟然骗我,真卑鄙!”
“谁叫你不肯老实说?来,我送你去看医生。”
我把他扶起,彻尔尼和舒伯特分别夹着他的手臂,搀扶他下楼。
走出剧院,只见东方天空已从深蓝逐渐转为淡紫。
“可是。警官大人,即使当场逮到他们挖墓。你的调查也不能公开,你为什么还继续做这种傻事呢?”
“我很想说,锲而不舍的打击犯罪是我们作警察的本分,但其实是我觉得这样做不见得白费工夫。共济会和宫廷表面上是同伙的,但私底下却互相较劲,想抓住对方的小辫子。共济会正四处调查,想找到宫廷犯罪的证据。”
我们经过一个街边的水井,布鲁诺坐在井旁,伸手清洗流进眼睛的血。
“不但如此,连你这个大作曲家都不甘寂寞,跑来插一脚。我不是警告过你们师徒,不要管这档子事了吗?”
“多亏我们师徒爱管闲事,才能救到你这个脚骨折断、头破血流的警官呀。”
“下次可能换我救你们了。”
“我看不用等到下一次,你现在就可以帮我们一个忙。”
“什么忙?”
“我想把一个妓女送进救济院。”
“你想改行做老鸨吗?”
“不是啦。我想送一个人进去做看护,她当然不是真正的妓女。”
“你是说圣安娜救济院吗?我知道你们想搞什么鬼了。”
“我们当然不会让你白帮忙。我们会把大家争得头破血流的‘魔笛’交给你。”
“在你手上吗?”
我没回答,只静静的瞪着他。
“怎么样?帮不帮忙?”
他的视力已经完全恢复,仰着头,闭目沉思片刻说:“好。我会交代风纪组的人,明天一大早把那个假妓女送进圣安娜。”
“很好。等我送进去的女孩安全出来以后,我立刻把笛子交给你。”
彻尔尼目瞪口呆的说:“您说的女孩,该不会是赛莲吧?”
“你想得到其他人选吗?”
“想不到。可是,谁要告诉她这件事呢?”
“除了你以外,还有其他人选吗?”
“没有。”
“可是,贝多芬先生,你的目的何在?追查这件事对你有什么好处?”两个少年扶起布鲁诺警官,他站起身,表情痛苦的询问我。
我抬头看着门上的巴巴基诺。在清晨的紫色天空衬托下,石像看起来有些暗沉。
“勇敢的迈入大门,气节高尚、洁白无垢是我惟一的企图……你听过这句话没有?”
“《魔笛》里,塔米诺唱的咏叹调,是吗?”布鲁诺警官半呻吟的回答。我表情严肃的点点头。
“容我说句冠冕堂皇的话,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为满足私欲和算计他人而活。”
按照往例,我趁彻尔尼还没来得及开口,大声喝道:“卡尔,不想被逐出师门的话,就给我闭嘴!”
第四章
不知道哪个家伙在敲鼓,敲得一点节奏感都没有,声音之难听,显然不打算取悦任何人。似乎是蓄意发出这种连续不断的噪音,让听到的人心情浮躁不安。
睡眼朦胧中,我意会到原来这是敲门声,只好无奈的起身去开门。
打开门锁,彻尔尼飞也似的冲进来,催促我换衣服。
“您不是习惯天亮就起床的吗?”
“今天我凑巧天亮才入睡。你把我的上衣拿出来做什么?”
“请您穿上,我们要出去。”
“去哪里?”
“卡尔广场。”
“那里有什么好玩的吗?”
“嗯,法军要处死反叛者。”
“这种事有什么好玩?”
“广场上公告了反叛者,除了军方和宫廷的人之外,那个掘墓人的名字也在榜上。”
“你是说西蒙·罗特麦尔?”
“想不到,对不对?为什么他们要处死他呢?”
“法军显然决定和维也纳宫廷及共济会勾结,合力隐瞒事情的真相。”我一面抓起昨晚吃剩的东西往嘴巴里塞,一面说,“嗯,对了,向房东借的绘图材料,得赶快还给他。你把那边的东西拿来给我。”
我啪搭啪搭的走下楼,把东西还给正在院子里浇花的房东先生,匆匆道谢后,和彻尔尼快步走出家门。
做律师的房东张着嘴巴目送我们离开。
“他大概以为我是一个超级忙碌的作曲家。”
“他大慨根本不认为您是一个作曲家。”彻尔尼断然否定了我的想法。
朗朗晴空,令人联想到初夏。
卡尔教堂的两根大圆柱高耸于蔚蓝的睛空中,好像在悠然呼吸,和天空融为一体。
卡尔教堂是玛丽亚·泰瑞莎女皇的父亲卡尔六世为祈求上天垂怜,早日平息肆虐维也纳的黑死病,而在十八世纪初建造的一座巨型巴洛克式建筑。站在教堂门口向上仰望,不禁令人心中充满虔诚的崇拜与无限的平静。
但是当目光转向地表时,平静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维也纳市民可能是欧洲最爱欣赏刺激性活动的群众,为了看这一场血腥的处决,广场上早已挤满厚厚的人墙。当然,我和彻尔尼也混在其中。前面已经有几个犯人被处决,广场上弥漫着浓烈的烟硝味。
“出来了。”
罗特麦尔的手被绑在身后,在士兵的拖拉下出现。他大声吼叫着什么,但我听不清楚。
“那家伙在说什么来着?”
“没什么,好像喉咙被塞住了。”
眼看着这位前宫廷雕刻家被拖到广场正中央的临时刑场,绑在柱子上。他奋力扭动身体,但所有抵抗终归徒然。
行刑队的五名军人穿着耀眼的制服,在指挥官的号令下,面无表情的扣下扳机,迫使和他们毫无关系的人画下生命的句点。
“听说法国人在国内都使用断头台。”
“他们也不能军队走到哪里,就把断头台带到哪里呀。”
被枪毙的尸体很公式化的被抬离广场
掘墓人是最后一个被处刑的,枪声落下之后,看热闹的群众陆续散去,只剩下我们师徒愣愣的站在广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