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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无敌子的声音中透出了讶异。
华文昌却又不说话了。
能让华文昌说出一句示弱的话来殊为不易,他已不甘心再说什么。
如果不是与曹暮一战之后,华文昌的身心放松之至,刚才那句话,他也是不会说的。
当日在秦王地宫之中,华文昌对观音侃侃而谈,说什么“世间一切法,无非求心安”,他上溯五百年而回,若要心安,实在得做成三件大事。
第一,自然是与心爱之人相依相守,再不分离。
第二,则是让曹暮抛开顾虑,兄弟之间各凭本领堂堂一决高下。
第三,是揪出幕后黑手,不再听他摆布,还要令那人也尝尝苦头。
至于其他,诸如观音托付的找回如来佛祖等等,就全当附带的了。
平心而论,华文昌于那五百年失却的历史中接连遭逢大变,纵然为人、手段变得阴狠些却也不能怪他,他原本更没有争雄逐鹿的雄心,只是他的对手过强,这才把他逼到了今日。
眼看着自鸿蒙之初传下的隐秘一点点儿如剥茧抽丝般大白天下,华文昌委实已经心力交瘁。
以浑沌为敌,即便华文昌的胆子再大,铁了心地不服,也不管他有过多少机缘,本领再高,要说不灰心,那可有些假了。
本来不过是凡尘中一个普通的少年,却在数百年间屡陷死局,最后还要面对一个近乎无法战胜的对手,这让华文昌再怎么去踌躇满志,指点江山?
归根到底,华文昌的这一切遭遇都要算到浑沌的头上,只是普天之下,能有当面说出这话的资格与胆量的,也是不多。
无敌子明了华文昌的想法,很快又问道,“华文昌,汝还有什么心事?”
这话问得华文昌一愣。
自恨情崖旧址闭关参悟心魔泪,明知不敌,华文昌也早以为自己和无敌子之间必有一战,如今各方面准备还未就绪无敌子就找上门来,华文昌对无敌子便颇有些不齿。但他却没想到,无敌子竟在问他还有什么心事!
无敌子这倒是像要为自己做事的模样了。华文昌啼笑皆非。
“华某的心事?”华文昌喃喃自问,蓦地抬头,“华某的心事便是要杀了你!”
“当真?”无敌子的声音中饱含笑意。
“当真!”华文昌一声大吼,震散了满天的云彩。
“华文昌,某且问汝,”无敌子慢慢地开口问话,“从古至今,且不论南海鬼母与那天灵宗主,也不必提甚儵、忽二帝,便是自三清以下,诸天神佛,那什么‘七圣’‘八义’的妖精,还有世间莽莽众生,有多少才智超绝之辈?又有多少有大恒心大毅力者?汝固然得天独厚,可他们又比汝如何?”
华文昌被无敌子问得傻了。他固然也有狂傲的一面,却也没法以为自己便是独一份儿的骄子。
“某再问汝,汝自诩不惜与天下为敌,有一怒杀佛的狠心,可汝之敌手……能有某多?”
无敌子的这一问,足有诛心之效。
华文昌自问可称苦心孤诣,便是当着美猴王,他也敢说一句“纵然与天下为敌,华某何惧之有”,但真要论与天下为敌,谁又能比得上浑沌了?
如今华文昌早把当年故事理顺,想自盘古开天地以来,浑沌可从来就没有过一个盟友!便是今日无定乡群妖已占了天庭,还有大力王等一众人等暗中谋划,要随时背他而去。浑沌,正是举世皆敌。
“华文昌,某再问汝,世事可得清明否?”
华文昌不明白无敌子这一问的寓意,便顺着思路想开去了。
华文昌不知道何为“世事清明”,但有个“人心不足”在中间横亘着,无论天上天下,总是一堆烂账。他也只得答道:“黄河可清,人心不可清;人心不清,世事不可清。”
“便是如此!”无敌子猛然一声大喝。
“华文昌,你且记着,是世间,是这天下,少不得某!”这声喝,傲然,凛然,不容辩驳。
“原无所谓‘轻清’、‘重浊’,本来浑沌!”无敌子哈哈大笑,“华文昌,汝曾发宏愿:爱恨情愁欲,任汝翻弄。那某逆天灭仙,总要儵、忽二帝的传人在这天下绝了踪迹!这也算不得什么。”
华文昌默然不语,他是经过苦难的,将心比心,浑沌的所作所为,似乎真的——不算什么。
“嗯?”突然,华文昌明白了。
“奶奶的!靠!”华文昌往天顶一蹿,跳着脚大骂起来,“老子管你要干什么!是你要找老子的麻烦,老子打你还他妈理亏了?”
高天寂寂,无敌子的身影自然不见,只余下华文昌的咒骂回响不休。
“也罢也罢。”等华文昌的骂声停歇,无敌子的声音这才又响了起来,“华文昌,汝若是执迷不悟,一心想要杀某,某便指点一条明路于汝。”
“啥?”华文昌真有点儿糊涂了。
“是我脑子里少根筋听错了还是你脑子里少根筋说错了?”华文昌心里嘀咕,倒是没真问了出来。
“汝可知汝要作人情送出去的泰山无字碑,早被那猴头拿到了小虞山上?七日之后,天灵宗主要在他的清灵洞天,命李亚峰使驱山铎破之,取出盘古开天斧。”无敌子娓娓道来,直听得华文昌心惊胆战。
——难道天下竟然没有事情能瞒得过这无敌子不成?
大力王在三清天不惜纾尊降贵,挖洞隐匿鹏魔王下落,如此苦心,洞中密谈竟似也被无敌子都听了去!南海小虞山上有鬼姑神坐镇,却也不能保住丝毫隐秘!
比起无敌子说出的这天大的消息,反倒是他对世事洞若观火的态度更让华文昌捉摸不定了。
“自古相传,那盘古开天斧算是能伤得了某的一件利器,华文昌,汝若立志杀某,某又何妨助汝一臂之力?”无敌子哈哈一笑,“汝且算准时日,去清灵洞天一行,某定叫盘古开天斧落到汝的手上!”
正当华文昌惊疑不定,无敌子的声音忽地一惊,似带着几分苦笑,“又有个世间少不得的来了,某倒是不耐烦见他。华文昌,你好自为之。”
华文昌没把无敌子的最后一句话听了进去,他只在琢磨:无敌子究竟是什么用意?
“华先生。”华文昌一惊,抬头看,却是贤王,王琦声。
“华先生。老夫无能。”王琦声一脸的羞愧,“未能接回主母与小主人,请华先生责罚。”
“啊?”华文昌打量一下王琦声,见他形容狼狈,显见是吃了不小的亏,不由得心中诧异。
“华先生,是欺天大圣搅了局。”王琦声苦笑,“看样子宗主是认下了曹暮这个弟子,否则大圣也不会出手……老夫想差了。”
华文昌翻了翻白眼。
“贤王,你运筹帷幄,可华某的家事,还是少管。”
“华先生,事到如今,华先生的家事,也是大事。”王琦声却不听华文昌的埋怨,朗声道,“倘若有人以主母或小主人相胁,华先生如何自处?是以老夫想来,还是将主母和小主人接回大夏山,才是正经。”
“此事再也休提。”华文昌望定了王琦声,良久,摇了摇头。
“那老夫为华先生带路。”
“走吧。”
华文昌与王琦声,两人一前一后,化作两道光芒,向王琦声的基业:大夏山飞去。
这两人都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彼此自有默契,华文昌并不询问王琦声为什么独断专行去天外天,也不管他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口口声声称心魔之女为“小主人”,只要王琦声是真心依附,别的已不重要。
“看来,我比无敌子也好不到哪儿去。”华文昌一面疾飞,一面暗暗唏嘘。
“贤王,”华文昌突然发问,“你对盘古开天斧……知道多少?”
“盘古开天斧?”王琦声身子一震,险些就从天上掉了下去。
华文昌从空中停住了,饶有兴味地看着王琦声,“贤王化身天下,最是了解世间隐秘,有关盘古开天斧,华某还想听听贤王的见解。”
“这……”王琦声也顿住身形,苦笑道,“华先生,老夫虽然擅长潜踪隐形之术,却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啊。”
“那贤王只讲些贤王知道的就好。”华文昌扣死不放。
“盘古开天斧,那是天地之间最早的几件宝物之一,老夫无缘知晓它的妙用。”王琦声先是摇头,接着却又说出了另一番话来,“不过,老夫曾与问石子参详过……”
“参详什么?”
“啊,那自然是华先生的敌手了。”王琦声一笑,“华先生,亘古至今,能以浑沌为敌者不出五指之数,华先生就在其中占了一位。老夫既然追随华先生效死,也不得不多加参详。”
“请贤王教我。”华文昌向王琦声微微颔首。
“不敢。老夫问过问石子,有关宝物之属,此人眼界之宽实是当世无匹。”王琦声道,“纵然是对浑沌,问石子竟也能举出两件能克制他的法宝。”
“两件?”华文昌着实吃了一惊。
“正是两件。其一便是华先生所提的盘古开天斧,这其中的关窍不言而喻——当年盘古大神持斧破开浑沌……”
王琦声还要再说,华文昌已迫不及待地打断,“贤王说,还有一件法宝?”
“那便是天刑金针。”王琦声摇摇头,“据传上古儵、忽二帝与中央天帝浑沌相争时施用的法宝便是了。”
“天刑金针?”华文昌自顾自地念了一遍,心里隐隐觉得抓住了什么。
“华先生可能不知,”王琦声苦笑一声,“这天刑金针倒比那盘古开天斧还要神秘几分,老夫还曾目睹那人将盘古开天斧封入泰山之巅的石碑,却从来不知天刑金针是在何处。”
“问石子也曾与老夫讲道,盘古开天斧总算是有迹可寻,只是但凡知晓其中奥秘着,都顾忌那人,不愿出手去抢石碑回来——反正异宝驱山铎下落不明,纵然拿到石碑,却也破不开它,反倒无用。再者,浑沌不出,纵然拿到盘古开天斧又能如何?此等上古宝物,只怕动用一次,天地都要翻个个儿,说是宝物,实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