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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有一次,祖父的房子翻修,地基要垫高两尺。我们十几个小孩都来帮忙平土。有的蹦,有的跳,小脚像鼓锤,此起彼落。只有我用屁股踏,祖父发现了,流着眼泪激动地说:“宝贝最了不起,你踏的地最平。”
是个群狗乱吠的夜里,哥哥告诉妈:祖父从床上跌下去了!第二天晚上我听到大人们放声大哭,但没有一个人肯告诉我他们哭的理由,过了一夜,我发现祖父躺在厅堂,全身盖满白布。我爬了过去想同他讲话,二姊强把我背出去。出葬那一天,我看到门口中央有个棕色的长木箱,大人们爬着绕圈子,我看到妈妈也跟在人后面爬时,“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祖父别了,那时我是个未满六岁的孩子。走了,一位只有付出而无报酬、只有牺牲而无享受的老农。
流浪江湖
祖父被人抬走后的一个傍晚,我和妈正在谷仓下捡地瓜签里的杂物,有个老年人推着一辆脚踏车。车前面载着一只小猴子,后面放着一个小木箱,推到我们的身旁时,将车子放妥。把眼镜拿下来,一直看着我的脚,我赶快爬到母亲背后,抱着她的颈子,深恐被他抓去。
当时那只猴子正拿着一根香蕉吃。香蕉给我的诱惑太大了,老人可能洞穿我的心意,就从小袋里拿出一根香蕉给我,吃完后,我一直看着那只猴子。它穿着一件绿色上衣,红色裙子,头上还戴着顶小花帽。我问老伯:“他是人还是猴子?”他说:“你猜!猜中了,再给你一根香蕉。”实在很难猜,因为我从未见过这种怪物:手上有毛,眼睛红红的,却极像人,也穿人穿的衣服。
我肯定地说:“他是人!”他取出一根香蕉来给我。我很得意,以为猜中了,想不到等我吃了香蕉,他才说:“你猜错了,它是一只猴子。照理它应该是人才对,因为它很伶俐。”
他和妈妈讲了许多话,我只记得妈妈告诉他:我爸爸不在家,要到晚上才回来。他一直坐在谷仓旁的竹椅上。晚饭就在我家吃的。吃饭时,他告诉爸爸:“像他这种人,最好让他到外面奔跑奔跑,或许更有帮助……”我看到爸爸点点头。
那晚,我很早上床。当我迷迷糊糊之际,母亲推门进来,好像满腔的话要告诉我。但她突然把身子转过去。我叫了出来:“妈,你在哭吗?不要哭啦!”我最怕妈妈哭了。妈妈流泪,我的心就很疼。她帮我盖上被单,急忙地离去。
我醒来时,一切都变了。天花板是那么洁白,墙壁贴满美丽的图画。有西瓜、香蕉、人头、风景,都是维妙维肖。这是什么地方呢?我一看,身边竟躺着昨天那位老人。那猴子也正睡在老人的身边。我想:我是被他偷抱来的呢?还是父母将我送给他?听姊姊说,有一种摸头颅的人,他们用手往孩子头上一摸,小孩子就会迷迷糊糊地跟着他们走。最后,走到适当的场所,就把小孩的心肝挖出来。想到这里,我惊惶失措地号哭。
他用种种的方法,使我忘了家,使我喜欢跟他一道儿去卖药。首先那几个夜里,我一直没有睡好,后来,由于赵老伯的确很疼我,猴子丽丽也有人性,所以我认命了。
这天,他把袋子、箱子、手杖等器具放在车上,再抱我坐在箱子上。然后载着我们,经过一片绿油油的田野,来到一个桑竹密布的乡村。我们在一棵榕树下停了下来。把箱子摆在树杆旁,我坐在箱子边,他用手杖敲着锣。不久,观众三三两两地围拢来。小孩子拉着大人的手,戴斗笠的农夫,三五成群。
节目开始了,我打鼓,他说了几句开场白后,就和丽丽跳起舞来了。接着跳绳子,猴子的举动,老人的滑稽相,使大家笑得腰都直不起来。那次我也上场表演一下倒立走,变了一套生疏的魔术。
演完,老人取出一根香烟给猴子,它坐在凳子上猛吸着。烟雾还不断地由它的鼻孔里冒出来,大家拍手,呐喊,吹口哨,简直惊天动地。他趁此高潮,令丽丽捧出一个盘子,一摇一摆地走到观众面前,我看到似雨的钱落在盘子上,装满袋子。最后老人把那顶黑色的大礼帽脱下来,鞠躬说:“谢谢!谢谢大家!现在为了答谢诸位,我们再要丽丽表演一场精采绝伦的特技。”
说完,他推出辆独轮车,丽丽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坐定后,老伯轻轻一推。它小心地踩着踏板,用屁股来控制转弯。这项表演,真把大家骇得目瞪口呆。绕了几周后,它从车子上跳下来,眼睛不断地东张西望。可能也正同人一样,在享受着花尽心血所得来的成果吧?我也由衷地佩服这只猴子,更体会到天下无难事的道理,只要勤学,猴子都能骑独轮车,何况万物之灵呢?表演将完的时候,赵老伯要我打开箱子,拿出那些贴有猴子标识的瓶子。一拿出来,大家你一瓶我一瓶地抢购着。于是他载我去一家百货店。他替我买了一套绿色长袖的,另一套是棕色的。除了买衣服,吃饭外,他还买了几本书。
两个新交
经过数日的休息后,我们又开始流浪了,赵老伯教我更多的魔术,更多的民谣,也教我不少的功课、俗语,又教我一样新鲜的玩意拉胡琴。
我和老伯走江湖已逾十三个月了。此其间,因他不肯放松地带着我浪迹天涯,受风吹雨打,受小孩们的讥笑、揶揄、所以我曾恨过他,也曾偷偷地想溜回家,然而,他让我得到许许多多的智慧,学到好几样技术。
重阳节,我们在庙前一棵大树下排场。有一阿飞走进场来,小声向老伯说:“有钱吗?拿几十块来吃饭吧!”
老伯告诉他:“刚刚排下去,尚未赚到钱,等一下吧!”他脸上变得很难看,凶狠狠地喝道:“好!那请你即时离开这里,吃水果都没有拜树头。”
这句话表示,他是此地的“地头蛇”,要想在这里赚钱,先要“孝敬”他。但赵老伯也是硬汉,怎肯吃亏?结果动起武来了,两人扭成一团,我吓得嚎啕大哭。最后来了几个军人,把他们带走了。
临走时,老伯一再告诉我,不必怕,不久就会回来的,可是我在那里足足等了三昼夜,却毫无他的人影。
第四天,老伯还没有下落,我越来越惶恐,心想袋里的钱如用光了,怎么办呢?突然我想到学老伯,继续演戏赚钱。
那天中午,我和丽丽继续在那棵大树下排场。观众也很多,他们都很同情我,铜币像雪花般落下来。正高兴有那么多钱时,前面突然发生了一场大火,观众都跑去救火了。然而却有两个壮汉没走,很热心地过来帮忙我们收拾金钱。收完后,趁我收拾其他道具时,他们开溜了。
当时我无助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老伯被带走了,钱也被窃光了,只剩下猴子一只,独轮车一辆。
我疲倦地打起瞌睡来了,朦胧中,前面突然出现两位卖杂货的妇女。较年轻的那位正挑着一担篮子,来到我身旁时,将扁担一横,两人坐在扁担上休息,见到我问:“你的脚是天生的吗?”
我无力地点点头,经她一问,我又哭了。我把和赵老伯被带走的经过告诉她们。
较年轻的那位,思索了一下说:“干脆和我们走吧!”她们把所卖的梳子、色线、钮扣、头巾及一切日用的装饰品,全部放在一篮,猴子也放在那头。我则坐在另一头。她们两个人轮流挑着我们。一村又一村,一个角落又一个角落去表演,去叫卖。
我们跟她们流浪以来,只由我和丽丽表演。还真不错。生意虽不能像从前那么好,仍然可以过得去。可是,好景不常,自从走到某地,收入突然下降,传说正流行着一种疾病。我们立即搬到另一个村庄,哪里知道越转越糟糕,最后连大伯妈也被传染到了。生意很差,没办法只好将独轮车变卖来请医生,才把她的病治好。然而,观众越来越少,最后不得不离开那厄运的村庄。
路上我一直默默地想着,到了另一村庄后,一定可以和以前一样铜币像雨一般地掉下来。可是从村口一直问遍了整个村子,没有一家肯把空房暂借给我们过夜的。莫可奈何,只好找到庙宇来,随便在庙后的草堆歇了下来。我们发现有一群乞丐也背着菜笼、乐器、饭囊停在那儿,准备过夜。
好不容易才捱过那痛苦的一夜。公鸡叫了,我们整理行装,刚离开村庄不久,远处传来一阵“抓贼”的喊声。望去,一群乞丐正朝着我们赶来。有的拿扁担,有的拿棍子。一追上,不分青红皂白翻着篮子,说我们偷他们的东西。他们在猴子的绿衣中找到了两块五角钱,以及一些食物。所以他们更加放肆,抢着篮内的日用品,有些人还用棍子打丽丽。
二伯妈火了,抽出扁担,尽平生之力,朝一个大汉的手臂劈下去。只听得“嗳唷”一声,大汉的手已经动弹不得了。有个乞丐婆像疯妇般拿起大砖头,向二伯妈投来,不偏不倚地打中她的要害。哀叫一声,二伯妈躺在地上,爬不起来了。闹事的乞丐们见情形不对,个个抱头鼠窜,消失得无影无踪。
坎坷之路
二伯妈死后,大伯妈说我是个不吉利的人。她想到赵老伯的被抓,二伯妈的非命,她突然对我冷淡起来。可能因为这个缘故,一天夜里,她把我遗弃了。
当我梦醒时,忽然发现大伯妈不在了,我慌了。正在寂寞无助的时候,丽丽来了。我抱着它大哭一场。眼前的那条路,荒芜一片。
天是昏暗的,风是冰凉的。那条路好像很少人走过似的,上面长满了针也似的草尖,爬在上面,手脚都刺得红肿、滴血。爬着!爬着!天已黑了。我爬进稻田里,找些稻草,在路旁做了一个窝,和丽丽躺在窝里。
太阳出来了,丽丽揉揉红冬冬的眼睛,像孩子般坐在地上撒赖。我知道它一定是饿了,这有什么办法呢?离村庄那么遥远,路两旁,尽是一望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