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型的以生产压革命!”
“唔?!”陈毅有些意外。他下午接待外宾没去参加会,只听说一向不过问生产的林彪到会了。
“看样子,余秋里、谷牧同志今后也很难出面讲话了。”廖承志不安地看着总理。
周恩来缓缓点着头,话语充满忧虑:“这么大的国家,千头万绪的工作,我总不能没有几个帮手!部长们都被打倒了,他们的工作谁来做?!我想早些安排部长们向群众检查,争取尽快过关,把各部工作抓起来。一年之计在于春,明年初部长仍被围斗不能工作,全年的工作就要受影响了。”周恩来见陈毅点头赞同,话头一转:“陈总,我想让你带个头,你看怎么样?”
“叫我带头?”陈毅顿时明白了周总理的意思,“叫我向造反派检讨?我有什么错误?!我要学生们顾大局,这话错了?!我要工人回去抓革命促生产,坚持业余闹革命,这话错吗?!我说交班不交给那些不讲政策、乱揪乱斗的人,班交给他们我不放心,这话我说错了吗!?”
廖承志边往陈毅杯里添水,边劝道:“老总,喝点水,你讲的话,我看没有错,不过……”
“不过什么?”陈毅怒不可遏,“只要我说的没有错,我就坚持!我就是不低头、不检讨!”
“陈总!”周恩来双目注视着陈毅,几乎是在恳求了:“就忍了这一次吧!”
“不!”陈毅断然回绝,“士可杀,不可辱!大不了一把刀子!”
接见外宾的时间到了。秘书进来请总理和陈总上车。周恩来伸手拉起陈毅,语重心长地说:
“陈总呀,我希望你再想一想。你是外交部长,外事工作一天都不能中断,你要总是被包围、被批判,工作让谁抓?我要管的方面太多,我一个人顶不下整个天哪!”
陈毅注意到一向精力充沛的周总理,今天明显露出疲倦、憔悴的神色,他不愿再惹周总理烦恼,有些含糊其辞地说:
“好!我回去再想想吧,想通了,我来找你!”
几天过去了。开会、接见外宾、请示工作,陈毅天天见到周恩来。有时夜阑人静,陈毅还亲自给周总理拨个电话,问清确实无事,他才脱衣睡觉。
但是,他一直避开周总理投向他的询问目光,“带头检查”的问题仍是悬案。周恩来也不率先问及。他了解陈毅,不给答复是没想通,勉强也是做不好的。周恩来仍然耐心等待。
这天下午,中央召开例行碰头会议(此时,书记处不复存在,常由周恩来召集党、政、军首脑人物及中央文革小组成员的一揽子会议),研究有关运动的问题。
陈毅对这类会议不感兴趣,每次开会,总是“文革小组”的几位“左派”包场,无限上纲的攻击性言辞,高八度的骂街腔调,听多了,听久了,无异于马路上传来的嘈杂声音,令人腻烦。他手中摆弄着一支红蓝铅笔,滴滴笃笃敲击着桌面。大脑出现空白,倦意乘机袭来,他不时变换着姿势,以驱赶瞌睡,仍然哈欠连声。
坐在身旁的叶剑英,紧皱双眉,似听非听,不时提笔在一张信笺上写着什么。陈毅知道,因为四元帅的两次接见,叶帅这些天也被造反派冲得够呛。他也是顶在那里,至今不肯检讨。
朦胧中,陈毅感到有人碰自己,扭头一看,是叶剑英。他向陈毅递过那张信笺,努努嘴,没吭声。
陈毅戴上眼镜,哟,是首词:
串连炮轰何时了,
罢官知多少?
沙场赫赫旧威风,
顶住小将轮番几回冲!
严冬过尽艰难在,
思想幡然改。
全心全意一为公,
共产宏图大道已朝东。
陈毅只是心里默读,唇边无音。从他的神情中,不难看出,他被这首大胆针砭时弊,坦荡直抒胸怀的词章打动了。他提笔在稿笺上飞速地画了几个字,又递回叶剑英面前。
叶剑英定睛细看,自己的词章旁边,陈毅批了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绝妙好词!站在最后的感叹号,画得又粗又重,像陈毅伸起了大拇指!叶剑英紧绷着的面孔上绽出一丝笑意,他是为觅到知音而感欣慰。陈毅又伸过手来,要过信笺,掏出笔记本,把信笺夹进本里。叶剑英明白,陈毅一定是诗兴大发,想唱和一首吧!
当陈毅将笔记本收进皮包,抬头再看叶剑英时,见他正震惊、痛楚地凝视着一个方向……陈毅转目追寻过去,顷刻,他也像冷不丁掉进冰水中:坐在斜对面的周恩来,用右手支撑着前额,两只眼睛不断眨动着,眨动着,可是终于抵抗不住,慢慢地合拢了。
“周总理在打瞌睡!”陈毅简直不敢相信!当然,这只是几秒种的情景。此时,周恩来已站起身,缓步走到墙边,向痰盂里倾倒了少许冷茶,又提起水瓶,往杯里添些热水。几步的活动,他已恢复了精力,坐回座位,继续听取陈伯达喋喋不休的质问和声讨。
陈毅的心再也无法保持平衡了!他紧紧抿住双唇,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感情。记得有一次在非洲某国访问,长途的飞行,紧张的会谈,再加上炎热干燥的沙漠气候,陈毅直感到困倦不堪,在从机场开往宾馆的汽车里睡着了。
“陈总,陈总!”耳边响起周恩来的呼唤声,“快醒醒,前面就要进市区了!”
陈毅费力地睁开眼,他发现自己的头枕在周恩来的肩膀上,黑呢礼帽滑落在脸上。他有些不过意,赶快坐正身体。
走进下榻宾馆,终于能上床休息了。陈毅一边解扣脱衣,一边对随行秘书自嘲:
“今天我在汽车里真是睡迷糊了,把脑袋枕到总理的肩头上。”
“哪里!”秘书更正,“是周总理看你向后仰着睡,又吃力又不体面,他把你的头扶到自己肩膀上靠着的。我坐在你们后面一辆车,看得清清楚楚。”
“周总理一直没睡?”
“没有。他右肩托着您,左手不断向路边欢迎的群众挥动致意,精神饱满极了!”
就从那一次,周恩来建议陈毅戴上副墨镜,由他出面主谈时,陈毅可以闭上眼睛休息。但有一个条件:不准打呼噜……
可今天,周总理竟也打瞌睡了!他实在太累了。
会散了。叶剑英在门口放慢了脚步,等陈毅出来,然后上了陈毅的汽车,让自己的车跟在后面。
汽车开动了,两人都心事凝重,沉默无言。分手前,叶剑英握住陈毅的手晃了晃,说:
“陈总,我们要分担责任,可不能眼看着周总理累垮了!这种形势,没有他不行呀!”
陈毅凝重地点点头。
周恩来刚进家门,陈毅也推门进来。
“陈总,找我有事?”周恩来见陈毅神情有些异样,亲切地询问道。
“总理,我想通了。我从今天开始,不再放炮。我检讨,一定深刻检讨,争取早日得到群众谅解和信任,把握好外交部的工作。”
周恩来跨前一步,紧握住陈毅的手,激动而又深沉地说:“好!你就带个头,以大事为重。”他揽着陈毅的肩,慢慢踱着步,叮咛道:“检讨不要太长,写好拿给我看看,……”
陈毅告辞时,周恩来留他吃饭。
“不了。”陈毅不忍心再劳累总理,他摇摇头,“张茜还在家等着呢。”走至门边,陈毅又站住了。他转过脸,望着周恩来说:“总理,你要多保重身体啊!不只是为自己、为大姐、是为整个党,整个国家!”
陈毅喉头一阵发紧,他急转身走出门,让两颗晶亮的泪珠,躲过周恩来敏锐的眼睛,悄悄落在自己的前襟!
诀别
傍晚,两辆拉严窗帘的“大红旗”从京西宾馆出发,足足绕了半个钟头,才切入府右街,驶入中南海西门。司机如释重负,长长地舒了口气。这时,正是1966年中央十月工作会议的最后几天。车上,坐着华东地区的几位省、市委第一书记,他们无论哪一位被造反派发现,此行只能告吹!
陈毅站在院门口,带着深沉凝重的微笑,与每一位客人握手。张茜拉着谢志诚(陈丕显的夫人)的手,一边往里让,一边歉意地说:“老总请你们来,也没提前打招呼,匆忙中,只备了几样家常的菜,请大家多原谅!”
席间,陈毅拿起茅台酒瓶,给每位客人斟满酒杯,他把自己的小酒杯倒满后说;“今天我们喝茅台,都敞开酒量,喝个痛快!能喝的开怀畅饮,不行的也品尝几口。干!”没有吃菜,也没碰杯,有的一饮而尽,有的抿了一口,陈毅一仰头,杯内滴酒不剩。他说:“我酒量有限,不再敬酒,你们能喝的尽量喝!”顿了顿,他又说:“我们这些人一同吃饭,这是最后一次了!”
这句话说的声音不高,可是“最后一次”这四个字的份量很重,满座为之一惊。
张茜猛一怔,随即埋怨身边的丈夫:“你不要瞎说嘛!”
“你懂什么!”陈毅突然像狂暴的雄狮,冲着张茜怒吼了一句。
大家又一次受到震动:当着客人的面,陈毅从来没有对妻子这样横蛮。如果性情倔强的女人离席而去,整个酒席将会不欢而散。根据以往经验,这完全可能。
也怪,张茜意外地平静,她只不太明显地叹了口气,转而笑着招呼大家:“别停筷子,多吃菜呀!空腹喝酒会伤身体的!”说着,拿起酒瓶为每一位客人斟酒,然后又给身边的丈夫加了半杯,温存地说:“老总,你只能再喝半杯,这是医生定的量,对吧!”
“唔。”陈毅顺从地点点头。
反常,一切都反常,反常得令人眼眶发热,鼻子发酸。
张茜个性强,她“管教”陈毅时的厉害劲儿,在座的有几位是亲眼看见过的。当时曾觉得她太不给面子,可是今天突然觉得那才是张茜,而眼前这位逆来顺受的女主人则显得陌生。
一次,会议开完,已近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