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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种菜香味弥漫在空气中,加上炒勺与炒菜锅碰撞声,食堂的院子里头洋溢着一股令人愉悦的生活气息。以议员们的身份之尊贵,他们是大可以派人送来菜单,饭菜也大可由别人送去各代表的会议室里头。只是在这时候,不少议员等在外头的随从送了最新的消息进来。议员们已经开始习惯这种方式,而且选菜的过程,也是各省之间串联的好机会。和往常一样,消息很快就递了进来。先接到消息的人展开手中的纸,立时变了脸色。
这是一份人民党刚发布的公告,“人民党参加立宪会议是原以为这是一次推翻清廷创造共和的政治协商会议,结果发现立宪议会里头全是一帮大清顺民。人民党对此不能接受,声明退出此次会议,继续做武装斗争之努力。”
接到这消息可不是一个人,好多人都愣住了。
“我日了!”不知是谁先叫骂了一声,其他代表连忙凑过来看消息。先是窃窃私语,接着是嗡嗡的哄闹,再接下来就是群情激奋。原本人民党代表一声不吭,大家还觉得人民党代表懂规矩,不给大家添麻烦。直到看到人民党赤裸裸的军事威胁,他们反到怪起人民党代表不肯说话。一众代表完全忘记了人民党只是观察员,观察员根本没有参与议会讨论的资格。
“诸位,我们得让人民党代表把这事给说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人群里头有人喊了一嗓子。
“对,让他们说清楚。”立刻就有人跟着应和起来。群众情绪是最容易引发共同行动的,立刻就有较为年轻的议员带头往人民党代表团的会议室冲去。
北洋为了保护各省议员的安全,顺带监视各省议员,每个会议室门口都配备了不少卫兵。见一大群议员气势汹汹的冲过来,卫兵们立刻上前拦住,他们被训练了好久,虽然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领头的军官高声喊道:“诸位,你们不能冲击其他代表团。”
“让严复出来!”
“冯煦出来说话!”
“别躲在屋里头,人民党这是什么意思?”
“别装傻!出来!”
偏偏人民党代表团的房门紧闭,无论外头怎么喊,里头根本没人一样。
“诸位,咱们先回去吃饭,准备一下。下午开会的时候一定要让人民党代表说个明白。”又有比较年轻的议员喊道。随着议会的召开,各省代表逐渐熟络起来。虽然谈到各省利益的时候大家互不相让,可在一些比较公共性的事情上,嗓门大,行动力强的议员逐渐有了短暂引领局面的趋势。这是袁世凯愿意看到的,却是各省代表头目不愿意看到的。
这次也是一样,大家也不管是哪个议员喊出来的这话,既然众人都关心此事,这建议也符合大家的普遍利益。除了几个议员还坚决不肯走之外,其他议员开始纷纷散了。
议院防卫森严,顶层岗哨上站着一个中年男子。身穿的是普通军人的服装,却没有任何军衔或者证明军衔的标志。不过从他身边几个军官恭敬的举止上看的出,他绝对不是普通的士兵。从议员们群情激奋开始,到他们逐渐散去。这名男子一直不吭声,旁边的军官忍不住问道:“冯大人,下头不会真的打起来吧?”
冯国璋仿佛完全没听到部下的问话一样,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下头越来越稀疏的人群。这次袁世凯让他负责议会安全问题,冯国璋一开始没弄清袁世凯的打算。自打北洋夺取了朝廷的主导权之后,冯国璋原本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摆脱“咨议”的这个尴尬闲差,得到实权。其实他并不指望自己能够掌管一省之地,甚至不指望自己能够掌管一镇北洋军。但是好歹也让他到军校教书啊。
可袁世凯偏偏给冯国璋这么一个护卫议会的工作。这实在是一份苦差事,包括袁世凯在内的五百名议员各个都要照顾好。等京城里头又来了这么一大堆名流后,这工作简直就不是人干的。那帮人自持身份,你若挡了这些人,他们可是真敢给你闹的。冯国璋不得不下了严令,并且用北洋一贯的残酷军纪来统辖部下。总算是没有闹出乱子来。
干了这一阵子,冯国璋也看出些端倪。只要最新商议的内容比较敏感,议员就会闹。而人民党的这次通告,让冯国璋感到了极大的不安。他特意亲自前来压阵,以保证遇到紧急情况可以随时命人制止冲突。看到最后几个人也散了,冯国璋才松了口气。他说道:“下去吧。”
在议员们大闹的时候,严复、冯煦、尚远三人都在会议室里头。人民党三位代表早早的打了饭,他们仿佛根本没听外到面的喧哗一样吃饭,休息。大家已经知道根据地的计划。这也是陈克安排的步骤之一。
袁世凯好歹也要顾及自己的脸面,在推翻满清这件事情上,他只能一步步削弱满清的力量。但是最后的关键问题上,必须是议会主动要求清廷逊位。而不能袁世凯自己去逼迫清室。而且在袁世凯是不是真的想让清帝逊位这件事上,同志们想法也不太一致。
陈克早就说过,“袁世凯当奴才当惯了,让他自己当家作主,袁世凯还真的未必愿意。人民党很多时候得推他一把。”
临行之前,代表团就问过陈克,如果到了最后立宪议会上没有达成推翻清室的决定,那该怎么办?陈克的回答很简单:“那就告诉议会,他们自己去玩君主立宪吧。”
尽管知道下午会是一场残酷的摊牌,不过尚远心里头反倒感觉很是轻松。这次到北京,他已经觉得得到了足够的东西。现在需要的是赶紧回到淮海省,以一名最普通人民党党员的身份,也是以一名最普通的劳动者身份投入到工作中去。如果尚远以前下意识的避开基层工作的话,他胸中充满了对基层的工作渴望与激情。
人民党是选择最后进入议会会场的,三人刚走进大门,原本充满了议论声音的议院里头先是静了静,接着就爆发出一片嘘声。这些天里头,议员们之间也不是没有当众在议院里头发生冲突的事情,都是议院的院警靠了暴力平息了纷争。前车之鉴,现在议员们都不肯再无端闹事。
严复等人坐下之后,却硬是没见到立刻有人起来指责发难。议会的议题竟然继续进行。他倒是有些感到意外,瞅了瞅冯煦,冯煦也是觉得不解。难道这些议员们准备什么天大的阴谋不成。
“尚远同志,你怎么看?”严复问道。
“勇于私斗,怯于公战。”尚远平静的给了个答复。
严复与冯煦都是一愣,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他们实在没想到眼前就能出现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尚远这个见识可真的不一般,几乎是同时指出了眼前的事实以及真实。让严复与冯煦这两位大学问家更感到惊讶的是,尚远根本没有自鸣得意或者故作高深。相反,尚远眼中露出一种遏制不住的热情来,那是已经为下一步斗争做好准备的态度。
得出“勇于私斗,怯于公战”的结论之后,尚远已经在这个基础上做好了接下来继续斗争的准备。这种专注与机敏,让两位前辈不得不生出一种佩服来。
云贵总督锡良上台发言的时候,人民党三名代表的注意力很快集中起来。满清自称根本是满人,在满清强势的时候倒也罢了,现在满清已经被削弱成了这般模样,汉人督抚蹦出当满人的孝子贤孙也未免太可笑了一点。有资格提及此事的只有满人官员。
锡良在云贵官声不错,1907年担任云贵总督后,在两年任职期间,他针对当地地理位置虽然险要但当地守备军纪涣散、疏于训练等弊病以及教育落后、财政拮据、外交棘手等情况进行了大力的整顿,他重点抓了整顿吏治、兴办学校、整顿军备、修筑铁路、禁止鸦片等工作,并且都取得了一定的成效。如果一定要给锡良一个评价,那就是“他真不像是个满人。”
上台之后,锡良想说什么,却顿了好久才开口说道:“大清立国两百余年,立宪维新这是大势所趋,所以诸公在这里商谈国事。然国统不可丢,法统不可废。诸公都世受皇恩,及时朝廷的大臣,若是……”
锡良的话也不过是那些俗套,大意是满清到了今天,需要大家齐心协力共渡难关。议员们现在就已经荣华富贵了,即便推翻了满清之后,只是凭白落了一个叛逆的名声。而局面动荡起来,岂不是什么都没了?
不过这话肯定不能说的这么露骨,锡良或许能干些政务,却不是演说家。所以有些话听在议员耳朵里头,反倒让他们皱起了眉头。
等锡良发言完毕,尚远第一次以发言的姿态站起身来。尽管按照流程,尚远是不该发言的,不过此时没一人敢阻止他。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尚远身上,每个人都抱着极大的好奇心,想听听人民党代表到底要说什么。锡良平日里也是果断之人,御下也颇为严厉。没等他下台就已经看到尚远起身向这边走过来。看着尚远一步步走近,又一步步稳稳当当的走上讲台,站到了自己身边。锡良想喝斥尚远,想让尚远滚蛋。不过无论心里头怎么想,他发现自己居然动弹不得。
其实阻止尚远,甚至杀了尚远,锡良也未必做不到。可尚远的力量并不只来自尚远本人,而是尚远背后那股强大的力量。自看到人民党的公开表态之后,锡良就感到了一种绝望。在这讲台上为满清做最后保卫与辩护的时候,锡良从未感觉到如此的无力。虽然身为堂堂的云贵总督,锡良却只能用利益来引诱,用名声来威胁,用习惯来哀求。总之,锡良只能靠语言来保卫大清。而作为一个满人,作为一名大清朝的忠臣,锡良非常清楚,语言是最无力的东西。
尚远一开始并没有说话,他从左到右,从前到后的扫视过整个议院大厅。他的视线几乎看到了所有人的眼睛。严复忍不住微微露出了笑意,这是陈克发言前喜欢的方式。不过与陈克相比,尚远的表现还显得稚嫩了些。
但是台下的议员们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公开演讲的技巧,他们先是紧张,接着又在长久的寂静等待中感到了焦虑,进而忍不住窃窃私语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