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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颇为节俭,在几年前京城里头兴起蜂窝煤的时候很是小赚了一笔。这旗人一散,好多旗人都没了营生。常四爷却用这些年的积蓄从某个王爷府里头低价买了辆八成新的黄包车。现在以拉洋车为生。
常四爷平素里就颇为豪侠,人面也广。就算是京城里头比较萧条的时候也不缺主顾,现在各地人都来了京城,他更是忙的脚不着地。把客人接下来送进茶馆,常四爷对王利发喊了一嗓子,“王老板,给我来碗烂肉面。”
旁边有人见到这车空着,就要常四爷拉他去簋街。常四爷笑道:“这位爷,不是我不拉您。我这跑了一晌午了,现在饿的够呛。我这就是拉了您,我这也跑不动,只是耽误了您的事儿。这位爷,您还是坐别人的车吧。”
那位主顾听口音是个江苏人,见常四爷如此爽快,倒是对常四爷来了兴趣。他跟着常四爷又进了茶馆头里,这才问道:“你何时能吃完?”
常四爷对上门的顾客也不欺瞒,他爽朗的笑道:“这烂肉面上的快,不过我吃完了得歇会。这位爷,没有小半个时辰只怕是走不了。”
“烂肉面?”这位顾客没听说过这名字。正说话间,一大碗烂肉面已经被伙计端上来了。这就是一大碗粗面条,上头浇了肉卤和青菜。此时是中午,肉卤早就备好,面条下的快。转眼就好。这闻起来很香。
客户立时来了胃口,他对伙计说道:“给我也来一碗。”
王利发虽然对刚才过去的革命党很感兴趣,不过他绝对不会把自己的生意给扔下而跑去看热闹。再也瞅不见那革命党的背影,他这才拐回屋里头对老主顾常四爷说道:“常四爷,这年头连革命党都这么大摇大摆的上街了。却也没人管。”
常四爷叹口气,“这大清朝啊……”说到这里,他呼噜呼噜的吃了几口面,又对着伙计喊道,“伙计,再给我半张饼。把我存在这里的酒拿来。”
说完常四爷继续呼噜呼噜的吃面。
“常四爷,您说这大清朝怎么了?”王利发虽然胆小,不过现在革命党光天化日下在京城这么折腾都没人管,他也忍不住问道。
“这大清朝看来是顶不住了。现在京城里头的旗人逃的剩了几个?有钱的都往天津跑。没钱的饭都吃不上。这几天到我家想借点米面的快把我家门都给踩塌了。都是一个旗的,我也不能不给啊。这些天拉的车等于是都给他们拉了。”常四爷郁闷的说完,拿起伙计送过来的酒瓶,拔开塞子喝了一口,又拿起半张大饼低头猛啃。
王利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旗人的惨状他见到不少。原来不少人是跟着各个王府混口饭吃,有些干脆是吃皇城里头扔出来的吃不完的剩饭。现在所有来源统统断了,他们既不懂怎么干活,又不肯干活。混到卖儿卖女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见熟客常四爷埋头吃饭,可以往的那么多老顾客已经销声匿迹,王利发忍不住说了一句,“这没了旗人的北京还是北京么?”
江苏口音的客人本来一直在静静的吃面,听到这话,他停住了筷子抬头说道:“北京城建成的头几百年,这里头哪里有一个旗人啊?没了旗人这北京还是北京。”
这话声音可不小,屋里头不少人都听得清楚,已经有好几个人扭头看了过来。王利发本来就胆小,这次谈论国事也是装起了胆子的。见这位客人这么激动,他连忙说道:“这位爷,是我说的不对。您慢慢吃,慢慢吃。”说完,王利发一溜烟的回到了柜台后面算账去了。
汪精卫并不知道自己方才经过的大茶馆里头发生了这样的故事。一面坦坦荡荡的自报家门,一面高呼各种反清口号。到了前面的街角,汪精卫见围观的人甚多,他干脆登上旁边的一处台阶,开始发表演讲。“……于今之时,全国上下皆盼共和,何有小丑竟再为一腐朽君王张目耶!……”
这是孙中山的文稿,汪精卫自己也是才子,稍微填减一下就修饰的慷慨激昂。文稿大意就是推翻满清,缔造共和。这是同盟会,或者说孙中山的一贯立场。他能被称为革命先行者,就是因为他够坚定。孙中山一直有一个特点,就是是重要挤到聚光灯的中心去。历次的革命无不如此。哪怕是被人当作傀儡和小丑架出来,他也从不拒绝。一个人如果态度坚定,又在清末这个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大时代中频频出现在矛盾中心,他本人就成了一面旗帜,一种象征。
陈克对孙中山的抗拒也并不全是因为孙中山糟糕的私德或者是因为孙中山为了得到支持到处出卖中国主权的行径。孙中山这种意志顽强的人实在是让陈克有些没办法处理。陈克只能选择完全拒绝与孙中山接触。人民党内部事务堆积如山,陈克实在是没时间没精力处理这些讨厌的外部事物。
但是对孙中山来说,当前的立宪会议可是一件决定中国命运的关键大事。这时代里头,90%以上的“革命党”追求的都是立宪。最早的同盟会大会,一屋子七八十人,孙中山认识的只有十几个。而这七八十人里头,追求立宪的占了绝大多数。发誓一定要推翻满清的只有七八个而已。这还是比较激进的“革命党”。
在之后的日子里,和满清大打出手的人民党坚定的拒绝了孙中山的邀请。发誓与满清不死不休的光复会也脱离了同盟会。黄兴和宋教仁也在诸多事情的刺激下带着华兴会的成员离开了同盟会。
1908年,孙中山不得不甘冒大险,亲自组织了一次镇南关起义。起义失败之后,孙中山去了南洋筹措资金,准备东山再起。到了下半年,中国局面骤变,先是慈禧与光绪先后死去。人民党则与袁世凯准备决一死战。接着是河北大乱,满清眼看着摇摇欲坠。
1909年,人民党南下,袁世凯北归。接着袁世凯宣布准备立宪。整个局面已经变得万花筒般纷繁。几乎所有革命党人都露出了“立宪派”的本来面目,他们要的是满清放权,地方主政。在这个结果触手可及的时候,同盟会自己就彻底解体了。剩下真正要求共和的激进派只是极少数。总共不到200人。很多还是地方外围组织的成员。
孙中山再次赶回日本。日本政府倒是对孙中山一如既往的客气。客气归客气,完全不重视。孙中山无奈之下,只好命坚定信徒汪精卫带领平津同盟会的激进派,向这次立宪会议表达同盟会“推翻帝制,建立共和”的坚定态度。
汪精卫完全知道同盟会的现状,其实同盟会还能够有组织行动的,就只剩这帮没有发动过起义的平津地区年轻人。此时京城里头也没啥旗人,刺杀旗人高官意义很有限。至于刺杀各省议员,看起来效果不错。可是刺杀之后就能用死亡逼迫这些人屈服么?平津同盟会内部意见很不统一。
刺杀派认为,“威慑宵小,令其知道不共和不行。”
稳健派认为,“议会代表乃民众代表,虽其可诛,但不能由我等诛杀!我等需揭露其真面目,由各省人民诛杀。”
年轻人都是谁也不服谁,争吵是越来越激烈。到最后汪精卫猛的拍了桌子,“刺杀大家不愿意,坐牢大家愿意不愿意!”
众人听完都是一惊。汪精卫随即提出,同盟会公开上街活动,公开政治主张。若是北洋将大家抓了,那就说明北洋是“真保皇,假立宪”。
这个建议立刻得到了同盟会众人的同意。为了能够最大限度的表达对满清的反对,自然是怎么显眼怎么来。同盟会四十名不畏惧坐牢的年轻同志分成八组,每组五人。又弄了八身盘龙缎子套装,八条横幅,以及大堆的传单。大家约定,只要前一组被抓,后一组第二天补上,若是大家全部被抓。其他刺杀组的同志们就可以放手行动。
抱着“甘为楚囚”的决心,汪精卫带着第一组的同志们就上街开始游行。大家喊口号,散发标语,虽然也有些看着鬼鬼祟祟的人尾行这支小小的游行队伍,不过总的来说还真没人阻止。警察只是维持治安,这一小队人既然没有妨碍交通的打算,警察们也不管。这让汪精卫等年轻同志欣喜之余更增加了百倍的勇气。
在同盟会公开游行的这天,立宪会议的议题也已经到了尾声。原本人民党三位观察员就是众议员避之不及的对象,随着漫长的会议眼见有了尽头,众人的目光反倒越来越多的集中在三人身上。
在各省议员们看来,亲手把满清的权力削到了名存实亡的或许是北洋袁世凯,可真正挑起这次巨变,祸乱天下的根源却是人民党。如果是陈克,他就会有不同的看法。人民党只是在清末这场大变革的潮流中找到了脉络。真正坚持不懈削弱满清统制的是这群代表才是。
不说这种认识上的差距,人民党手中的武装力量是实实在在的。自打攻克江西全境之后,原本批判人民党的南方各省都没了声音。北洋自然是想用陈克来威胁南方各省。南方各省与人民党接壤,他们是绝对不肯自讨苦吃的。特别是广东、福建、湖南的代表,更是闭口不谈人民党。人民党攻克江西的理由是“江西巡抚吴熏是个铁杆保皇党”,其实吴熏根本谈不上多保皇,更没有公开发表过保皇或者反立宪的言论。
严复和冯煦都是名人,在这种场合他们习惯性的保持沉默。尚远这个年轻的无名之辈,除了偶尔发笑之外,竟然也能一声不吭。各省的议员私下里与人民党会谈,这帮议员是不敢的。私下不行,那只有公开。原本议员认为袁世凯会主动问询,偏偏袁世凯也老神在在的对人民党代表视若无睹,南方各省的议员们自然是越来越不安。
中午休会,大家吃饭。为了避免麻烦,议会的伙食是集体大食堂。袁世凯接受了陈克的建议,大院子里头一拉溜的临时厨房,每个厨房都有不同的厨子掌勺。大家想吃什么菜,自己出钱点了,袁世凯自掏腰包报销一半。
各种菜香味弥漫在空气中,加上炒勺与炒菜锅碰撞声,食堂的院子里头洋溢着一股令人愉悦的生活气息。以议员们的身份之尊贵,他们是大可以派人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