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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伯先生既然读过此书,您把此书归于哪一类?”
“非儒、非道、非释、非法、也非纵横家。但是偏偏诸家之言都有,却又皆归于其主张的理论之下。”
“也不是西学?”严复越听越奇。
“若要我说,倒有点天主教的意思。此书的意思是,我所言者方为天道至理。偏偏此书又是无神论。实在是……哎。”
对马相伯先生的话,严复思忖了一下,这才问道:“马先生召我来,有何差遣?”
“第一呢,复旦公学开学在即。你总得来。第二,我想让你看看这书。此书必然大行天下,作者所述之理。就算不是天道至理,却也绝非异端邪说。青年们读了,从者必众。几道,著书之人天纵奇才,若是你愿意,我倒想让你收了他做弟子。若是无人管教,此人只怕会祸乱天下。”
“竟能如此?”严复眉头紧皱。
“此人学识且不说,眼光厉害的很。他在附录的其它文章中说,中国当今之艰难,在于没有经历外国的工业革命。而此书的目的,就是要指出中国文化与工业化之间的鸿沟。只要能够迈过这道鸿沟,我中华必然重归中央之国。看他的意思,竟然隐隐自认为乃是中国文化正统了。”
此话之重,让严复无言以对。严复盯着马相伯枕边的那本书看了好一阵。这才问道。“相伯先生,听你之言。我想一问,与儒家相比,此人之论如何?”
“若韩非时有此书,儒家断然不得独尊。”
陈克不知道此人有人正在“算计”自己。他面对着一大群学识远没有那两位前辈精深博大的年轻人,正在滔滔不绝的讲述着唯物主义辩证法。这课已经讲了好几天了,正讲到“历史规律与社会形态的更替”这部分。讲完了奴隶制、封建制度之后,下面的学生们已经交头接耳,讨论起来。
陈克也觉得累了,边宣布课间休息。他坐在凳子上,端起茶杯豪爽的猛灌了一通。喝完之后,陈克毫无风度的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的水渍,舒服的叹了口气。
自从和马相伯先生达成了使用复旦公学场地的协议后,陈克毫不客气地天天使用。因为闹出了砸场子的事情,陈克又专门开了一次医学的讲座。好歹陈克现在的名头是上海仁心医学院的校长。医学院不开医学讲座,也有些说不过去。
但是开课的时间不太对,江南已经进入了梅雨季节。陈克只好把讲课移到了教室里面。此时复旦公学开学临近,家在外地的学生们已经纷纷赶到了学校。学生也没有别的事情,既然有人讲课,大家自然就来听。结果人越聚越多,等陈克讲到《中国文化传承与唯物主义的兴起》,听课的人已经从百十人增加到四百多人。不得不把讲课的场所移到了复旦公学最大的礼堂里面。
此时礼堂外面正在制造秋雨的黑云低沉,虽然是下午,却如同马上就要天黑一样。雨时大时小,却毫不停歇的哗哗下着。这四百多人多数是学生,下着雨没法自由出去,本来就已经慢慢的礼堂依然是人头攒动。陈克既然宣布下课,学生们就开始自由起来,绝大多数人就讲课的内容大肆讨论,礼堂里面真的是人声鼎沸了。
没有学生向陈克询问问题,并不是他们自己不愿意,或者对陈克有什么不满。而是陈克定下了规矩。讲课最后,他会专门留出时间来一一回答同学们的问题。陈克每天要讲课近六个小时,回答问题的时间也有一个多小时。最重要的是,马上就是自由问答时间了。学生们看陈克最近嗓子都有些嘶哑了。倒也体谅他。在休息的时候,尽量不来打扰陈克。
“黄浦学社科教派招人!”有人高喊道。
“黄浦学社工业派招人!”有人高喊道。
“黄浦学社立宪派招人!”有人高喊道。
这些人都是最近在听课过程中,加入了黄埔学生的知识青年自发组建的小组。他们之间的流派分别其实远不是那么旗帜鲜明。只是年轻人觉得好玩,非得拉一面大旗出来。同时参加多个,甚至所有所谓派系的青年,可以说是占据了“黄浦学社”成员的绝大多数。
游缑这些天天天来听课。医院已经走上了正轨,各方毒药品的需求量都在增加。但是游缑借口一个人无法制药,一定要来听课。等陈克回去之后,他们再一起制药。其实不仅是游缑,除了齐会深和武星辰之外的所有同志,大多数都以各种理由坚决天天要来听课。唯一没主动要求听课的是谢明弦。谢明弦的理由很简单,自己是来干活的,不是来听课的。听课,白拿钱的事情,他觉得不好意思。但是陈克偏偏要求谢明弦来听课。
是齐会深是真忙,但是只要有时间,他也一定会跑来。大出陈克意料之外的就是武星辰,本来陈克没有期望武星辰真的对这些科有兴趣,结果武星辰也是只要有时间,就会来。他那195的巍峨身姿坐在人群中,实在是想看不到都难。
这本书已经进入了印刷阶段。齐会深找了家印刷厂,一气定了五千套。这书按册分,每册是一个章节。十二节加上附录,共十三本。齐会深很聪明,他让从第七册开始印刷,昨天正好把书送来。陈克对同志们的张扬无可奈何。今天,在学生们羡慕的眼光里面,人民党的党员们人手一次书。已经有学生询问这书怎么卖。
陈克本就没有打算挣什么钱,但是他对大家讲了一个故事,若是一匹马你送了人,大家自然不会珍惜。但是如果你用比较低的价钱卖给别人,那么买了马的人就会珍惜了。钱不是问题,这种微妙的心理变化才是问题。所以陈克把这个书的定价定在成本价的4成,厚厚的一本书才卖150文。能来读书的青年没什么穷人,他们绝对能够负担得起。要知道,比这书薄很多的《天演论》,鲁迅当年可是花了500买的。而且黄浦学社的社员们也告诉了学生们,这本书总数多少。大家建议学生们分别购买不同的分册,互相交换了看,更加省钱。
“学生时代就是好啊。”游缑坐在陈克身边叹道。游缑早已经从失落中走出来。在那次闹事之后,游缑第三天就开始到复旦公学讲课。大家都很尊敬这位女先生,所以作为礼堂里面唯一的女性,她得到了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没人敢和她抢。同样作为老师,休息的时候,她就坐在讲台上陈克身边。自从有了那次公开课的经历,游缑无论讲课还是听课,统统一件白色试演服。这种另类的风格,倒是让学生不敢接近她了。
“学社也办起来。我真正想和大家讲的东西也开讲了。嘿嘿!我很开心啊。”陈克笑道。
“文青,说真的,若是你一认识我就和我讲这些道理,我绝对认为你是个大骗子。”游缑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有了这样的感慨。舒服的谈了口气,游缑用右手里面拿的书册敲着自己的左手。“但是现在,我觉得文青讲的是至理名言。”
“革命不是那么容易的。”陈克回答了这个问题。
游缑抬起左手,凡是看到这个动作的学生,目光全部集中在游缑手腕上的那块手表上,“文青,时间到了,该讲课了。”故意拖延了一点时间,游缑才收回手腕,在学生们羡慕的目光中,游缑跳下讲台坐回座位上。
这是一个信号,学生们开始纷纷回到座位,一阵轰隆隆的声响里面,礼堂里面的秩序开始恢复。很多纸条开始传递,然后堆在陈克面前的桌子上。陈克翻看了一阵,突然笑道:“今天大家的问题很集中。大家问,欧洲的这个社会制度变化。也有不少同学问,欧洲的历史。我倒想起,我在附录里面,写了一篇文章,名字很粗俗。”说完,陈克站起身,在汽灯的照耀下,在黑板上刷刷的写了几个字。
学生们跟着一字一字的念道,“扯淡扯出来的欧洲古代史”。这话念完,立刻就是哄堂大笑。
陈克微笑着转过身,“欧洲到了18世纪末,这个历史才算是靠点谱了。我说的靠谱是和中国的历史比。中国的历史分为信史和野史。为什么这么称呼,同学们肯定有知道的。请大胆的站起来回答!”
学生们面面相觑,此时一个人站起身来大声说道:“信史是专门的史官记载的历史。野史,就是文人们自己的纪录。”陈克认得此人,他名叫崔国玺,是黄浦书社工业派的发起者。
陈克点点头,示意崔国玺坐下。“说真的,虽然我也读些史书,但是我对信史和野史的分别,和这位同学所说的一样。我不是专业史官,也没有向别人请教过这个问题。这个答案我觉得90分,能及格。”
同学们又是一阵大笑。陈克从来不会不懂装懂。他的国学水平绝对没办法和这年头的大师们相比。陈克为了宣传自己的思想,就必须扬长避短。
“外国认为比较早的这个历史书,叫做《荷马史诗》。这本书呢,有2500年的历史。写的是3000年前号称欧洲历史发源地的希腊人的事情。在欧洲人看,就是历史书。放在中国,这本书和哪本书能相提并论呢?”陈克卖了一个关子?
学生们看陈克只是目光来回巡视,却不揭穿谜底。
“《史记》?”有人喊道。陈克摇摇头。
“《战国策》?”还有人喊道。陈克依然摇头。
学生们连喊了几个名字,最后连《三国演义》都喊出来了。
陈克依然是摇头,没有人再敢吭声了,大家等着陈克爆炸性的发言。
“这本被认为欧洲人公认相当于历史书的《荷马史诗》,相当于中国的《山海经》。”陈克一字一板的说道。
学生们一愣,立刻就爆发出一阵长久的爆笑。
按照网上那篇著名的“打脸文”,陈克把欧洲的历史记载给讲了一遍。这倒不是陈克要故意贬低欧洲,在中国的青年越来越感觉到中华文化落后的今天,陈克必须指明中国与欧洲的真正差距在哪里。必须树立起中国人的自信心。在把欧洲的可怜历史介绍了之后,陈克用非常冷静的语气说道:“同学们,中国本身就是文明。中国本身就是文化。大家有信神的,有不信神的,但是大家都相信祖宗吧。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