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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亲眼见到江北新军的队列,王士珍才知道自己真的错了。虽然谈不上容光焕发,神采奕奕,但是江北新军竟然没有骨瘦如柴形容憔悴的模样。令王士珍最惊讶的是,不少新军身上头上竟然缠着白色纱布,那明显是受过伤,不过看样子伤势却是快好了。也有不少新军官兵头上脸上留下了烧伤的伤疤。这是此次战役留给他们的永久痕迹。而且这支军队虽然是被俘的败军,却没有更仔细看的时候,江北新军的军人们衣服上打着各种补丁,经过洗涤之后的军服甚至能称得上干净。不用多想,这绝对是人民党给照料的。
王士珍本来不相信人民党说的“俘虏政策”,亲眼看到事实之后他才不得不相信。陈克绝非一个有着妇人之仁心理的人,王士珍坚信这点。可是这些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王士珍竟然弄不明白陈克到底想从败兵身上得到什么。如果是钢铁的话,陈克只用善待北洋军士兵就好了,不过此时也不是细想的时候。王士珍让军官整理队伍,他自己则与陪同而来的蒲观水谈起何时能够带兵离开。
“王提督,为了防止路上遇到危险时兄弟们没有防备,我们送你们三百支枪,一万发子弹。”蒲观水说道。
“什么?”王士珍真的惊讶了。对于蒲观水这个北洋叛徒王士珍根本没有好感。不过也没什么太大的恶感。蒲观水现在获得的成功是北洋无论如何给不了的。但是听蒲观水说给三百支枪用以防身,王士珍怀疑这个北洋叛将是私自做的友善表态。
“陈文青可知道此事?”王士珍问道,陈克事前并没有告诉王士珍此事。
蒲观水笑道:“这是陈主席的安排,不过他觉得让王提督有些惊喜或者是件好事。”
虽然不知道陈克到底想做什么,不过这三百支枪对于王士珍是非常重要的,他现在想统领部队,能靠的仅仅是自己江北提督的官位。不过既然江北新军上下都知道王士珍也是俘虏,这官位带来的威望也大打折扣。但是有了这三百支枪,王士珍就有了底气。弹压部下也有了足够的能力。
沉默了片刻,王士珍答道:“请转告陈克,他的好意我领了。”
送行的队伍里头有好几个方阵,大部分是人民党的军队。作为败军,江北新军对人民党的部队绝对谈不上什么好感。但是经过一批穿着白大褂的人民党军医部队的时候,不少江北新军的官兵却露出了感激的神色。因为有军官在队伍里头,他们不敢说什么。但是当军医部队的医生护士向他们挥手到别的时候,不少受伤的官兵竟然也挥手道别。他们知道自己的命是这些穿着奇怪白衣的人民党军医救回来的。若不是这些人,伤兵在秋雨里头,在接着来临的寒冬中是绝对不可能幸存的。伤兵们接受了更好的照顾,条件比起未受伤的新军官兵只怕还要好些。作为敌人,大家在战场上互相厮杀是本份。这倒没有什么可说的,但是作为俘虏,他们却被治疗,完全被当作人,而不是军队里头的消耗品来看待。江北新军绝没想到自己会被如此对待。感激之情的确是真心的。
王士珍是骑马的,居高临下,他把这一些尽收眼底。虽然不知道人民党的全部心思,但是王士珍却能保证,这些人下次如果还要和人民党打仗,只怕首先就不会拼了死命。若是被包围,没了机会,人民党让这些新军投降,他们立刻就会降了。
“陈克真的是大奸大恶啊。”王士珍忍不住想到。能做出这等大慈大悲举动之人,定然是个英雄。自古英雄无善类,陈克的深谋远虑甚至令王士珍无法想出破解之策。人民党骁勇善战,若是拉来的壮丁,在人民党面前根本不堪一击。但是若是再练一支江北新军,王士珍砸锅卖铁也弄不出这么多银子,他能依靠的只可能是这支被俘过的新军。而陈克通过俘虏政策,不仅有效化解了新军的仇恨,更让这支新军远比以前更容易投降。若是王士珍再领兵打过来,只怕比这次败的更惨。
王士珍再也不想看下去,他催动马匹向着徐州方向去了。这人民党的地盘里头给王士珍这辈子从未遇到过的失败和打击,他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待。
莫道前路无知己七光复会出击(一)
光复会对人民党的动向还是比较在意的,虽然光复会没有自己的特务情报机构,但是每日间还是尽可能收集情报。正月初十,关于春节期间安庆有大批船只行动的消息传到杭州,着实令光复会的干部们感到一阵紧张。在现在的长江中游,有能力动用大规模船队的只有人民党。消息里头说,这支船队里头还有不少蒸汽船,更让光复会确信,这是人民党的船队。
不少光复会的干部怀疑人民党准备沿江而下继续扩大地盘,而消息称,这支船队只是在安庆停留了一阵,很大一部分船只沿江进入巢湖。那应该是通过水路向凤台县去了。最令光复会干部不解的是,这支船队居然是从武汉哪里过来的,武汉地区却没有发生什么战斗,据说市面平静,人民生活没有受到丝毫打扰。
光复会在武汉三镇有一定的影响力,他们都知道现在武汉是一日三惊,湖广总督赵尔巽最担心人民党趁着湖北新军兵力不足的时候强夺武汉。而这样一支庞大的船队并没有引发战争与慌乱,实在是令人不解。
到了正月十五,更加准确的消息传来。这支船队从汉阳钢铁厂搬走了好多的钢铁,而且在之后虽然没有如此规模的船队再去汉阳,小规模的船队却往来奔行,一直在运输钢铁。
光复会的干部确定这消息属实后整个炸了窝。不管对人民党的观感如何,光复会上下都认为人民党是坚决反清的。事实也证明,人民党对满清采取了坚定的军事斗争政策。一年来按住满清一通猛打的人民党这次不仅没有武装进攻武汉,反倒如同土匪一样搬了好多钢铁,明显是开始享受战争红利。俗话说“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人民党和平的搬运了物资,摆明了是和满清,至少是和武汉方面达成了某种协议。
激愤的情绪在光复会的会议上扩散开来,陶成章召开会议的目的不是为了讨论人民党,但是自打会议一开始讲述了人民党搬运物资的事实后,接下来的小半个时辰内,对人民党的谩骂占据了绝大部分内容。江浙方言很多,各种不同的口音与地方用词颇有些差异,偏偏陶成章走遍江浙,大家的话他还都能听懂。大蜂窝一样的会场里头的话让陶成章听的有些眩晕。唯一能确定的,所有人的谩骂可以用三个词来概括,“羡慕、妒忌、恨。”
正在陶成章考虑怎么才能平息这种激愤之时,激愤的情绪却自动的向着某种统一认识滑去。“咱们打下南京,那也是要什么有什么!”
“对,人民党就是打下不少大城,这才能想要什么有什么,咱们打下杭州,不也是周边各地都跟着光复了。打下南京,别说江苏,只怕上海也能轻易光复。”
“没错,咱们现在就打南京。南京有的好东西多的是,还有兵工厂,那时候武器弹药绝对不会比人民党差。”
陶成章本来就是想商讨打南京的事情,他没想到人民党的成功反倒极大的促进光复会对攻打南京的共识。
徐锡麟平素倒是比较激昂的,可自打考察了人民党根据地回到杭州之后,他就变得有些消沉。平素那种精明强干的脸上,眉头总是不经意的皱了起来。有些人认为徐锡麟担心在杭州战役中受伤的秋瑾和那些敢死队的光复军战士。毕竟这些人都是出身于光复会最初的军事学校“大通学堂”,徐锡麟是大通学堂的创办者,这些人里头很多与徐锡麟关系颇为亲密。
也有些人更加老城的则是认为徐锡麟在担心攻打南京的战役,攻打南京的战役本身并不会轻松。且不说光复会人数上与南京守军的差距,双方武器上的差距更大。这些较为老成者多数是光复会的老干部,他们经历过更多事情。与那些拿到了步枪,看到了火炮,就觉得光复军有了能与新军一战之力的新参与者不同,这些干部有着“需要针对武器使用进行训练”的认识水平,拿到武器不等于获得战斗力。血与火的战斗让这些人有着较为先进的认知。
这些猜测只能说猜对了一小部分,徐锡麟自己并没有完全理解自己的烦恼,这才是徐锡麟最烦恼的地方。在光复会诸干部当中,徐锡麟是极有特色的一位。如果说蔡元培是光复会里头学问第一,陶成章则是行动力第一,那么徐锡麟无疑是极为罕见的“吏材”第一。之所以没有置身于追求功名,这是因为徐锡麟认为给满清卖力是绝对不能接受的。但是徐锡麟的才干却是毋庸置疑的。在恩铭那里的时候,徐锡麟以极为圆融的政治手腕,以及出色的办事能力得到了恩铭的赏识,成为安徽一系列新办学校的主要负责人。周围的“同僚”因为妒忌,给徐锡麟起了一个绰号,“徐小道”。大意是说徐锡麟善于钻营。不过恩铭能够收徐锡麟为弟子,可真的不是因为徐锡麟仅仅有钻营能力,实实在在的“吏材”才是徐锡麟能够得到重用的根本原因。
在经历了一系列的战斗,联络,训练,起事之后,徐锡麟发觉自己对光复会的感情越来越复杂。年轻同志们推翻满清的热忱是真的,年轻同志们办事的无序,或者说可笑同样是真实的。在恩铭那里的历练,让徐锡麟认识到想要操控比较大的项目所需要的投资到底得有多大。在人民党那里的考察,让徐锡麟更加见识了什么叫做“治世”。
军政也好,民政也好,需要的恰恰不是冲动的革命热情,而是需要冷酷无情的秩序。就算用不着冷酷,也得是细致严谨。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徐锡麟其实也没有完全弄清楚,徐锡麟的经历还不足以让他的革命理论知识提高到系统化考虑问题的程度,革命觉悟也没有能够“从自发到自觉”。尽管如此,这位光复会里头的“吏材第一人”,依旧觉得浑身不自在,思路忽东忽西,注意力无法集中,眼前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