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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冯煦这么问,严复正色说道:“我现在就任根据地的教育部长。因为要推行强制义务教育,就是学龄儿童必须上学的制度。教育部要编写一本新华字典。和康熙字典不一样,用的都是简字,易学易认。两位仁兄都是才子,对文字了解的可比我深厚的多。这本新华字典是官方字典,等我们夺取了全国政权,所有官方的文字,必须是字典里头的文字。而字典扉页上会有编撰者的名字。”
听了这话,冯煦和沈曾植脸色都是大变。沈曾植脸上满是嘲讽的神色,过了一阵,他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沐猴而冠”。
倒是冯煦正色说道:“安庆一胜固然是神来之作,但是几道你现在不过蜗居一隅。想夺了天下只怕是千难万难。何必这么着急做这些面子功夫?”
严复态度严肃的对冯煦说道:“面子功夫?编字典却不是为了面子。”说完,严复拿出一叠文稿,把其中的两份递给了对面的两位大儒。
冯煦看着标题,上面写着“养蚕方法”四个字。通篇皆是简字写成的白文。用的是西文从左到右的横向书写,讲述的是蚕的生长特点,该如何饲养蚕,读起来很是无趣。但是看完之后,冯煦觉得对养蚕的大体过程有了一个认识。关于蚕怎么长大,推几层皮,各个阶段都有什么变化特征,这文里头写的很是认真。
“这字写的可不怎么样。”冯煦笑着说道。
“这是人民党主席陈克的字,陈文青也自称写字犹如苍蝇爬纸。”严复笑道。
冯煦微微摇摇头,“倒也没有那么不堪,写得多,练得少而已。我看写这字的人心里头却是极为平和,只是心思不在练字上,多临临帖,当有进步。”
严复对冯煦还算中肯的评价并不满意,他试探着问道:“冯兄只看字,却不看内容么?”
“我正想请几道说说这是何意。”
“我们人民党教书,却完全是为了用。既不讲文字对仗,也不讲韵律工整。这篇文叫做说明文,读过书的人,能看懂这些说明文还有各种告示就行。所以不用太多,上了四年小学,能认1500字,学过基本常识,能看懂这些文字就行。”
“哦?不读诗书么?”冯煦好奇的问道。
“有一点基本讲述,但是主要内容则是能通过认识,读懂诸多政府公告和说明文就行。至于理解,读的东西多了,自然能有所理解。所以才需要推行简化字。”
听了严复的话,冯煦更是好奇,“那读书何用?只是为了用,而不是为了明理?”
“冯兄和沈兄不妨看看这篇文章。”严复说着就拿出了陈克的新作《孔乙己》。
冯煦和沈曾植都是才子,能一目十行。片刻间已经看完,沈曾植冷笑道:“若按书中所写,那读书有何意义。只是危言耸听罢了。”
冯煦倒是没有这么激烈,“哈哈,按这文所写,完全简字的新华字典倒不是没有用处。至少大家不用去学茴的四种写法。这也是陈克所写吧,读起来可怜,但甚是刻薄。”
“这文字本来就是工具,我们人民党的教育部目标很简单,让大家能够通过认字过上更好的生活。至于明理,那还在其后。”
“不为了明理,读书有何用处?”沈曾植已经有些愤怒了,“几道,你这是助纣为虐啊。只是为了牟利而读书,与商人有何区别?而且这书里头用的都是简字,看上去粗鄙不堪。”
严复对沈曾植一味的唱反调已经很是不满,他硬生生的顶了回去,“明理自然是我们人民党的道理,莫说认了1500字。就是一字不识,照样能明理。孔夫子还说过,礼失求诸野。百姓也没有那么不堪。而且沈兄看来简字粗鄙不堪,想来百姓学起来那是容易的很了。我们要的是易学易记,是否粗鄙却不在考虑之内。”
见严复和沈曾植就要争吵起来,冯煦挥挥手,“几道的意思我知道了。我一个老囚自然没什么可选的。若只是编写一本新华字典,我倒是能干干。”
“那冯兄”严复连忙想继续劝说。
冯煦挥手打断了严复的话,“几道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大清不灭,我是不会投降的。无论如何,我是满清的臣子。满清不灭,我实在是不能另投他人。”
“那冯兄为何要接下这编撰字典之事?”沈曾植对此甚是不解。
“书同文,车同轨。既然陈克有这等心思,那气量实在是不一般。而且几道来负责此事,向来不会办的太差。我曾经想过在安徽普及教育,但实在是力不能及。不管陈克陈文青有何想法,能让百姓认字总归是好事。我上不能报销朝廷,至少也给百姓做些事实。而且陈文青此人既然说我能通过这本字典青史留名,我也不妨想试试看。”
严复忍不住劝道:“冯兄,你就不想脱了这囚徒之身么?”
冯煦对严复笑了笑,“几道能带我出了大狱,想来已经担了风险。几道如此好意,我不能不受。不过我还是那话,清廷不灭,我不领投他人。也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自己安心而已。”
见冯煦如此坚定,严复也不再勉强。“沈兄,你的金石字体天下闻名,抄写一事,我只能拜托沈兄了。”
冯煦既然已经表态,沈曾植也不愿意再说愚忠一事,如果这么说摆明了是嘲讽冯煦。沈曾植对冯煦还是非常尊重的。他还是有些气鼓鼓的说道:“我只是抄写,编辑一事我绝不参加,那扉页上万万不可写我名字。”
对于沈曾植的固执,严复也不再劝,“那我就去回复陈克主席了。”
莫道前路无知己新开始(三十六)
人民党的会多,对这件事陈克自己都没有否认。不开会怎么能互相沟通?怎么能确定工作完成程度?开会虽然讨厌,但是不开会是完全不行的。
大年初四一大早,凤台县的人民党中央委员会的会议厅里头就已经坐满了人。两天前部队主力回到了根据地,在安庆战役当中外出作战的同志与留守根据地的同志也稍微见了一下面。但是大家都有自己紧迫的事情要做,直到今天才算是能好好聚在一起说说话。因为担心难民营里的某些人看到部队大规模调动之后有“自己的想法”,所以部队出发的时候比较低调。现在打了大胜仗,参加战斗的同志自然是意气风发。
战争能极大的纯化人之间的关系,无论是让大家互相认可也好,让大家互相敌对也好,经历过战争的生死考验之后,参与战争的战友之间关系都会有极大的改变。柴庆国以前和蒲观水不怎么对付。但是现在他和蒲观水站在一起,向着留守的同志笑道:“作战计划是蒲观水领着做的,我本来想强攻西城,蒲观水这小子还说要遵守作战计划。我觉得他说的有理,就带着马队往城北走。等我们的马队走出去没有两里地,蒲观水自己就开始强攻西城了。”
蒲观水知道柴庆国对此事颇为耿耿,他能理解身为“猛将”的柴庆国对于不能亲自指挥对西城强攻的遗憾。不过就是到了现在,蒲观水却也不认为强攻西城就一定是正确的。安庆之战当中新军的作战意志很是问题,加上对突如其来的战争并无准备,所以才被打得落花流水。即便新军有着这样的战斗意志和战场不适应的问题,当残存的几百新军在军营开始负隅顽抗的时候,工农革命军依旧被挡住了。如果不是陈克立刻拿出了解决办法,想攻进新军军营远不会那么顺利。
虽然这样想,蒲观水也不认为自己该在现在大泼冷水。至少通过安庆战役,柴庆国与蒲观水的关系是明显改善了的。蒲观水原本就没有想和柴庆国闹矛盾的打算,好不容易不再被柴庆国用白眼看,蒲观水觉得没必要在现在说出自己的想法。
华雄茂来的比较晚,一进门就听到柴庆国在这里大吹,他笑道:“柴旅长,听你这意思是说作战计划制定的不好了?”
这不是华雄茂在赞同柴庆国,安庆攻城战里头,城西的柴庆国和蒲观水独领一面。华雄茂和章瑜都是在陈克直接指挥下作战的。而城西支队的表现可以说相当的抢眼。不仅降服了马炮营,还以极小的代价攻上了城墙,彻底打破了敌人的防御系统。在这方面,柴庆国的战功可算是第一。尽管在回来的路上召开的临时战斗总结会上,大家一致认为这次的胜利是建立在工农革命军从训练到准备的全面优势上,不过华雄茂扪心自问的时候,也不得不承认,他有点妒忌柴庆国的战功。听到柴庆国在自吹自擂,他就忍不住稍微泼点凉水。
出乎华雄茂意料之外,柴庆国没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否认。他一点都没有矜持自夸,反倒是心悦诚服的说道:“陈主席制定作战计划的确好。我当年在河北和山东打仗的时候,遇到北洋军和洋鬼子大家都闷着头上,哪里有什么计划。结果每次都是一打起仗来就觉得自己错了。根本没遇到过在安庆这种越打越顺手的事情。我老柴是服了陈主席。”
柴庆国这么一说,华雄茂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再多说什么都是多余。他只能哈哈一笑,“你老柴打仗的确是比我们强,毕竟是几年前就带过几万兄弟的人。在咱们陈主席带领下,老柴你一定能成为当世名将。”
“当不当什么名将都我都不在乎,只要能让我将来灭了北洋,把洋鬼子都从中国打出去。替当年的兄弟们报了仇,我老柴就心满意足了。”
“肯定能有这一天的。老柴你放心好了。”华雄茂说道。
正说话间,陈克已经进了会议厅。人民党中央委员会的同志们立刻终止了交谈,原本坐着的统统站起身来,原本就站着的立刻面向陈克站的笔直,部队的军官们不约而同的向陈克认真敬礼。
安庆战役可以说是陈克一手推动的战役,打仗之前中央委员会里头部队的同志只是知道这次战役将十分艰难,但是到底能有多艰难,那都是军委领导着参谋部制定作战计划的时候才从纸面上体会到的。不少部队的同志在出发的时候心里头都是惴惴不安的。大部分干部战士这辈子都没有经历过行军如此之远,战斗部署和展开又如此复杂的战役。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