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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的红飘带(魏巍)-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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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六岁的红军战士,倒卧在地上,一个稍为年长的战士背着两支枪,坐在一边守护着他。那个卧在地上的小鬼面黄肌瘦,微微地闭着眼睛呻吟着,看去还象个孩子,脸上有一层嫩嫩的茸毛。他的一只脚穿着草鞋,另一只脚上包着一块破布。那个稍许年长的战士不断地重复看同一句话:“小石,你忍着一点!你忍着一点!”
  “他病了么?”朱德走上去问。
  “不,他的脚走坏了。”那个年长的战士说。“连里本来想把他寄了,他死活不肯,我只好扶着他慢慢地走。贵州这个鬼地方真遭罪呀!要是在我们江西,你看……”
  “要是把你寄下,你愿意吗?”那个小鬼冷古丁地冲出这么一句,睁了睁眼又合上了。
  “嚯,火气还蛮大咧!”朱德慈祥地一笑,说着躬下身子,摸了摸小鬼的额头,觉得有点烧,然后就蹲下来,去解他脚上那块很脏的破布。警卫员小崔和手枪班长袁国平,一看总司令要去解又脏又臭的包脚布,就赶上前想去拦他,可是朱德已经解开了。人们不禁吃了一惊。这只脚肿得很大,胀得发紫。朱德用手轻轻地摁了一摁,叹了口气说:
  “很可能是化了脓了。”
  “等医生上来给他治吧!”小崔在旁边说。
  朱德好象没有听见。他攥着拳头想了一会儿,仰起脸说:
  “你们谁带的有刀子吗?”
  小崔迟迟疑疑地掏出了一把小刀。朱德接过来,划了根火柴把刀尖消了消毒,就说:
  “小鬼,你挺住一点,不会疼的!”
  说着,就伏下身子,在那只紫红的脚上刺了一个小口,然后用两只手攥着脚,又说:
  “小家伙,没得关系,咬咬牙!脓一出来就轻松了。”
  那个小鬼哼了两声,大团的脓液陆续地流了出来,小崔和袁国平掏了些烂纸擦起来。
  小鬼的额头上冒出一层汗珠。朱德瞅着他微笑着说:
  “江西老表,轻松了吧!”
  那个小鬼望着他天真地一笑。朱德吩咐小崔:
  “看马褡子里有补衣服的破布没有?去找一块给他包上。”
  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警卫员那里总是有的。小崔跑到黑马那里,很快从马褡子里摸出一块破布给小鬼包上。然而,小崔知道这并不算完,心想下一步就是把黑马让给这位小老表了。果不其然,朱德把手一招:“把马牵过来!”
  小崔这时一肚子不高兴。当然这马给谁骑他也没有意见,可是总司令这么大年纪,他的身体吃得消吗!可是他又不能公开制止,只好仰起脸看看天说:
  “天不早了,今天恐怕赶不到宿营地了!”
  “赶不到,就慢慢走嘛!”朱德皱了皱那对浓眉。
  袁国平年纪大些,看见事已如此,也只好这样。就对迟迟疑疑的小崔笑了笑,摆摆头,说:
  “那就快牵过来吧!”
  黑马来到近前,朱德又笑着对小鬼说:
  “小鬼,你今天莫愁啰,骑上马走,到宿营地休息一两天就会好的!”
  他们正要扶小鬼上马,只听袁国平说:
  “你看康指导员来了!”
  朱德往回一望,果然见康克清伴随着七八个病号赶上来了。她背着两支步枪,还搀着一个病号。后面跟着他那匹驮文件的马,马身上嘀里嘟噜地挂着七八个背包,自然是那些病号的背包了。
  朱德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自己的妻子,他迎上去笑着说:
  “小康,你怎么也掉到后边了?”
  “后边病号太多,都收容不过来了!”康克清停住了脚步。
  她搀着的病号由别人搀着继续向前走去。
  康克清这时二十三岁,红星军帽下露出齐耳短发,圆圆的脸盘,容貌端庄秀丽,长着一双茶褐色的杏核眼。她一向注意军容,皮带、绑腿扎得整整齐齐,下面穿着一对草鞋。长期的军旅生活已把这个渔家女培养成相当标准的女军人了。由于她在中央苏区指挥过一次三百人的战斗,还得了“女司令”这个雅号。
  朱德望着自己年轻的妻子,身上背着两支步枪还有不少的东西,虽说她身体相当强健,但毕竟太辛苦了,心中不免有几分怜惜,就问:
  “小康,你觉着还吃得消吧!”
  “没有什么!”康克清闪了闪那双茶褐色的眼睛笑着说,“就是昨天土城撤退太紧张了,敌人紧紧地追着我们,有一个家伙喊:‘抓活的!抓活的!’把我的背包都抓住了……”
  朱德一惊,问:“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我把臂一松,敌人就抓去了我的背包,我三脚两步地就窜出去了,也不知道当时我怎么跑得那么快,等敌人再追上来,我已经赶上了队伍。……”
  “哎呀,你看有多悬哪!”
  “就是丢了一个背包。”康克清笑着说。
  朱德不胜埋怨道:
  “你那个直属队罗里罗克,以后该注点意了!”
  康克清见她的收容队已经走远,就笑了笑连忙跑着去赶队伍。
  朱德回转身又走到小鬼身边,把小鬼扶了起来。小鬼没骑过马,脚又不敢挨镫,朱德就抱着他,袁国平在另一边接着把他扶上马去。朱德托着他的脚认进马镫,又嘱咐他:
  “小鬼,可不能把全脚都插进镫里,这是有危险的。”
  小鬼在马上点了点头,年长的战士在前面牵着缰绳开始上路。小鬼在马上精神好了许多,走几步就回头看看朱德,终于说:
  “首长,我好象在哪里见过你,可是又想不起来,你是哪个单位的呀?”
  袁国平哈哈大笑,连忙赶上几步说:
  “你们连这位首长都不认识吗?这是……”
  他刚刚要说出口来,就被朱德打断:
  “我是收容队的。你们啥时候走不动,找我就是啰!”
  周围的人都笑起来。
  一行人又穿行在白茫茫的浓雾之中。
  大约走了二三十里,来到山谷里的一个村庄。路口上站着一个干部模样的人,挎着驳壳枪在那里等候什么。一见马上的小鬼,就高兴地说:
  “石开!你这小鬼骑谁的马呀!我还以为你今天来不了呢!”
  小鬼在马上回头指了指朱德说:
  “就是那位收容队的首长。”
  那个干部一看是朱德,连忙跑过来打了一个敬礼;又回头望望小鬼,带着几分埋怨地说:
  “哎呀,你怎么骑了总司令的马呀!他那么大年纪……”“呵?总司令!”小鬼和那个年长战士都瞪着圆圆的眼睛,望着这个谁也看不出是总司令的人。
  “谁的马不能骑呀!”朱德笑着说。
  人们把小鬼从马背上接下来。那个干部背上他走到村子里面去了。小鬼不断地回过头来望着总司令,眼里含着两汪泪水。
  又行了十余里,山沟越来越窄,天色更加阴暗,随着一阵阵冷风,飘飘洒洒地下起细雨来。这时大家都已饥肠辘辘,那匹黑马也时不时地停下来,觅食路边的枯草。袁国平看见总司令有些倦意,就乘势建议稍许歇一下,吃点干粮再走。朱德点了点头,就朝山坡上几户人家走去。
  袁国平本想给总司令找一间稍许干净点的房子,用眼一撒,附近三五家全是又黑又矮的茅屋,不是用玉米秆就是用竹批子编成的小门。他看见一个人正在门边劈柴,就走了过去。哪知走到屋门口,却忽然不见了。一连喊了两声“老乡”,也没人应,心想,一定是老乡害怕躲起来了,就向屋后找去。
  这里朱德推开粗糙的竹批子编成的小门一看,贵州人民惊人的贫困再一次把他惊呆住了。在熏黑的四壁之内,只有一个用树枝和绳子绑成的小床,床上堆着一些柴草,墙角里用几块石头架着一只铁锅,另一个墙角里堆着一个水瓮,几个破瓦罐和几个粗碗,地下还有一个用树墩做成的座子,此外便什么也没有了,真是所谓四壁萧然。朱德踏进屋里,在那个小树墩上坐下。不一时,袁国平领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走了进来。那人面呈菜色,身上穿的与其说是衣服,还不如说是些破布筋筋,勉强挂在身上而已。袁国平笑着对朱德说:
  “他果然是害怕,在竹林里躲起来了;我在外面喊,我们是红军,是干人的队伍,他这才试试探探地走了出来。他是苗族,不过可以讲汉话。”
  “我当是猴子兵抓人呢!”那个苗族青年红着脸,有点不好意思。
  朱德笑着说:
  “多麻烦你们了。我们就是烧点水喝,吃点干粮就走。”
  那位青年连声答应,往锅里添上水,烧起火来。
  这时,忽听床上哼了一声,床上的柴草索索地抖动起来。原来屋子里光线很暗,朱德进来时只看到床上堆着柴草,现在仔细一看,才看出是一个老人把身子埋在柴草里。朱德忙问:
  “这是谁呀?”
  “是我阿爸。”那个青年说,“他又犯病了。”
  “是打摆子吧?”
  “是嘞。”
  “这种病,我知道。”朱德说,“冷起来冷得要命。你给他盖上被子嘛!”
  那青年指了指床上的草,苦笑着说:
  “那就是我们的被子。”
  朱德细看,才看出那是插秧剩下来的秧苗,用细麻绳扎成的草帘子。因为它比较柔软,当地人把它叫做了“秧被”。这里的穷苦人就是这样过冬的。现在这样的“秧被”,怎么能抵挡剧烈的寒冷呢!朱德望着这索索抖动的枯草,心中一阵难过,就对袁国平说:
  “快让小崔把我那块军毯拿来!”
  不一时,小崔拿来一块灰色军毯,朱德轻轻揭去秧被,给老人盖上毯子,又压上了秧被。那位烧火的青年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一连声说:
  “官长,这怎么行?这怎么行?”
  病人盖上了毯子,安静了许多,朱德心里才渐渐安定下来。忽然,他看见灶火上方的墙上有一个木橛子,一条细麻绳拴着一块黑乌乌的东西。他左看右看也看不出是什么,就问:
  “那里挂的是啥子呀?”
  “盐巴。”那个青年说。
  “盐巴?”朱德显得很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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