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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成新的污染,这种指责实际上并没有多少科学根据。再说,那辆清道车已经投入运行近40年,太陈旧了,一旦彻底损坏,又将变成近百吨的太空垃圾。还有李太炎先生本人呢!我们同样要为他负责,不能让他在这辆危险的清道车上呆下去了。”
我抢过话头:“这正是问题所在。在40年的太空生活之后,李先生的心脏已经衰退了,已经不能适应有重力的生活了!”
邦克叔叔大笑起来:“不要说这些孩子话,太空医学发展到今天,难道还能对此束手无策?我们早已做了详尽的准备,如果医学无能为力,我们就为他建造一个模拟太空的无重力舱。放心吧,孩子!”
来此之前,我从索罗船长和其他人那儿听到过一些闲言碎语,我是窝着一肚子火来找老邦克干架的。但听了他合情合理的解释,我又欣慰又害羞地笑了。邦克叔叔托我劝劝李先生,不要太固执己见,希望他快点回到地球,过一个温馨的晚年。“他能听你的劝告吗?”他笑着问。我自豪地说:“绝无问题!他一定会听从我的劝告。”
下了飞机,我没有在北京停留,租了一辆车便直奔玉泉山,那里有爸爸的别墅。我想请爸爸帮我拿个主意,把李先生的晚年安排得更妥当一些。妈妈对我的回家真可说是惊喜交加,抱着我不住嘴地埋怨,说我心太狠,四个月都没有回家了:“人家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你还没嫁呢,就不知道往家里流了!”爸爸穿着休闲装,叼着烟斗,站在旁边只是笑。等妈妈的母爱之雨下够一个阵次,他才拉着我坐到沙发上:“来,让我看看宝贝女儿长大了没有。”
我亲亲热热地偎在爸爸怀里。我曾在书上读到过一句刻薄话,说人的正直与财富成反比。也许这句愤世之语不无道理,但至少在我爸爸身上,这条定律是不成立的。我自小就钦佩爸爸的正直仁爱,心里有什么话也从不瞒他。我咭咭呱呱地讲了我的休斯敦之行,讲了我对李太炎先生的敬慕。我问他,对李先生这样的病人,太空医学是否有绝对的把握。爸爸的回答在我心中划了一道阴影,他说他知道有关太空清道车即将报废的消息,恰巧昨天太空署的一位朋友来访,他还问到这件事。“那位朋友正是太空医学的专家,他说只能尽力而为,把握不是太大。因为李先生在太空的时间太长了,40年啊,还从未有过先例。”
我的心开始下沉,勉强笑道:“不要紧,医生无能为力的话,他们还准备为李先生特意造一间无重力室呢。”
爸爸看看我,平静地问:“已经开始建造了吗?——太空清道车强制退役的工作下周就要实施了。”
我被一下子击懵了,目光痴呆地瞪着爸爸,又目光痴呆地离开他。回到自己的卧室,我立即给航天界的所有朋友拨电话,他们都证实了爸爸的话:那项计划下周就要实施,但没有听说建造无重力室的消息或计划。
索罗说:“不可能吧,一间无重力室造价不菲,管理局的老爷们会为一个垂暮老人花这笔钱?”
我总算从梦中醒过来了。邦克叔叔唯一放在心上的,是让这个惹人讨厌的老家伙从太空中撤下来,他们当然会为他请医生,为他治疗——假若医学无能为力,那不是他们的本意。他们也曾计划为受人爱戴的李先生建造一间无重力室,只可惜进度稍慢了一点儿。一个风前残烛的垂垂老人嘛,有一点意外,人们是可以理解的。
我揩干眼泪,在心底为自己的幼稚冷笑。在这一瞬间,我作出了人生的最后抉择,或者说,在人生的天平上,我把最后一颗小小的砝码放到了这一边。我起身去找父亲,在书房门外,我听见他正在打电话。从听到的只言片语中,他显然是在同邦克通话,而邦克局长也承认了(至少是含糊地承认了)我刚刚明白的事实。爸爸正在劝说,但显然他的影响力这次未能奏效。我推门进去时,爸爸正好放下了听筒,表情阴郁。我高高兴兴地说:
“爸爸,不必和老邦克磨牙了,我已经作出了自己的决定。”
我唤来妈妈,在他们的震惊中平静地宣布,我要同太炎先生结婚,代玛格丽特照顾他直到百年。我要伴他到小行星带,找一个合适的小行星,在那儿生活。希望爸爸把他的私人空天飞机送给我,这是我唯一想得到的遗产。父母的反应是可想而知了,在整整三天的哭泣、责骂和悲伤中,我一直平静地重复着自己的决定。最后,睿智的爸爸首先认识到不可更改的结局,他叹息着对妈妈说:
“不必再劝了,随女儿的心意吧。你要想开一点,什么是人生的幸福?我想不是金钱豪富,不是名誉地位,而是行自己的心愿,织出心灵的恬静。既然女儿主意已定,咱们何必干涉呢。”他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放儿,我们答应你,也请你许诺一件事。等太炎先生百年之后,等你生出回家的念头,你要立即告诉我们。不要赌气,不要爱面子,你能答应吗?”
“我答应。”我感动地扑入父母的怀抱,三人的热泪流淌在一起。
爸爸出面让轨道管理局推迟了那个计划的实施时间。三个月后,索罗驾驶着他的X…33B,奥尔基和我驾驶着爸爸的X…33L,一同来到李先生身边。我们告诉他,我们不得不执行轨道管理局的命令。李先生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他只是悲伤地叹息着,看着我们拆掉清道车的外围部件,连同本体拖入 X…33B的大货舱,他自己则随我来到另一艘飞船。然后,在我的飞船里,我微笑着述说了我的安排,让他看了我在地球上办好的结婚证。李先生在极度震惊之后是勃然大怒:“胡闹!你这个女孩实在胡闹!”
他在激怒中气喘吁吁,脸庞涨红。我忙扶住他,真情地说:“太炎先生,让我留在你的身边吧,这是我对玛格丽特姐姐答应过的诺言啊。”
经受不住索罗、奥尔基的反复劝说和我如雨的热泪,他总算答应我“暂时”留在他身边,但他却执意写了一封措辞坚决的信件,托索罗带回地球。信中宣布,这桩婚姻没有征得他的同意,又是在他缺席的情况下办理的手续,因而是无效的。索罗船长询问地看看我,我点点头:“就照太炎先生的吩咐办吧,我并不在乎什么名份。”
我们的飞船率先点火启程,驶往小行星带。索罗和奥尔基穿着宇航服飘飞在太空,向飞船用力挥手。透过面罩,我看见那两个刚强的汉子都泪流满面。
“我就这样来到了小行星带,陪伴太炎先生度过了他最后的两年。”徐放娓娓地说,她的面容很平静,没有悲伤。她笑着说,“我曾以为,小行星带一定尽是熙熙攘攘的飞速奔跑的小石头,不知道原来竟是这样空旷寂寥。这是我们见到的第一颗小行星,至今我还不知道它的编号哩。我们把飞船锚系在上面,便开始了我们的隐居生活。太炎先生晚年的心境很平静,很旷逸——但他从不承认我是他的妻子,而是一直把我当作他的爱女。他常轻轻捋着我的头发,讲述他一生的风风雨雨,也常望着地球的方向出神,回忆在太空清道车上的日日夜夜。他念念不忘的是,这一生他没能把环地球空间的垃圾清除干净,这是他唯一的遗憾。我精心照顾着他的饮食起居,这次我在 X…33L上可没忘记装食物再生机,不过先生仍然吃得很少,他的身体也日渐衰弱。我总在想,他的灵魂一半留在地球轨道上,一半已随玛格丽特进了天国。这使我不免懊丧,也对他更加钦敬。直到两年后的一天,先生突然失踪了。”
那对入迷的年轻人低声惊呼道:“失踪?”
“对。那天,我刚为他庆祝了75岁生日,而第二天正是玛格丽特去世两周年的忌日。一觉醒来,他已经不见了,电子记录簿上写着:我的路已经走完了。永别了,天使般的姑娘,快回到你的父母身边去!我哭着奔向减压舱,发现外舱门仍然开着,他一定是从这儿回到了宇宙母亲的怀里。”
苏月止不住猛烈地啜泣着,徐放把她揽到怀里说:“不要这样,悲伤哭泣不是他的希望。我知道,太炎先生这样作,是为了让我早日回到人类社会中去。但我至今没有回地球,我在那时突然萌生了一个志愿:要把这两个平凡人的伟大形象留在宇宙中。于是我就开始在这颗行星上雕刻,迄今已经15年了。”
在两个年轻人的恳请下,他们乘摩托艇再次观看了雕像。太炎先生仍在神情专注地扫地,在太空永恒的静谧中,似乎能听见这对布衣夫妇的低声絮语。徐放轻声笑道:“告诉你们,这可不是我最初的构思。那时我总忘不了太炎先生用手抓流星的雄姿,很想把他雕成太空超人之类的英雄。但我最终雕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想这种平凡更符合太炎夫妇的人格。”
那对年轻夫妇很感动,怀着庄严的心情瞻仰着。回到飞船后,苏月委婉地说:
“徐阿姨,对这组雕像我只有一点小小的意见:你应从那株梧桐树后走出来,我发现你和玛格丽特奶奶长得太相像了!你们两人身上都有一种圣母般的高贵气质。”
很奇怪,听了这句话后,杜士彬突然之间也有了这种感觉,而且越来越强烈。实际上,她们一人是金发深目,一人是黑发圆脸,两人的面貌根本不相像。徐放摆摆手,开心地笑起来。她告诉二人,这幅画很快就要收笔了。那时她将告别两位老人,回到父母身边去:“他们都老了,急切地盼着见我,我也一样,已经归心似箭了!”
苏月高兴地说:“徐阿姨,你回去时一定要通知我,我们到太空站接你!”杜士彬也兴奋地说:“我要赶到这儿来接你!”徐放笑着答应了。
他们收到了大飞船发来的信号,两位年轻人与她告别,乘太空摩托艇返回。当他们回头遥望时,看见那颗小行星上又已亮起了绚丽的激光。
亚当回归
“地球通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