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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手臂按下返回钮。在片刻的虚空摇曳中,还听见田茹在尖声叫喊:“子风!你到哪儿去了!子风!”
1999年8月20日,晚11点02分。
晚风习习,河滩上绿草如茵。凌子风低头躲避着陌个人的探询目光,低语道:“我还要返回到10年前,我要和若男结婚,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为我徇情。”他说得很急,似乎怕自己改变本意,“至于田茹,她和我结婚是在之后,如果我根本不在她的生活里出现,那她就不会有任何痛苦。我说得对吗?”
他哀求地等着陌生人的判决。陌生人迟疑地说:“从理论上说,你说得完全不确。只是……”
凌于风匆匆打断了他的话:
“谢谢你,我要调整时间了。”他低下头,很快把时间调定到1989年10月15日晚10时20分,按下了“同相入”钮。
1989年8月20日晚10时20分。
若男感动地说:“今天我才知道,我在你心目中的分量是这样重。”她笑着宣布,“考验期到今天结束,我己经决定了,我要嫁给你!”
凌子风默默地为她披上风衣,没有说话。若男不解地望着他,佯怒道:“怎么啦?听到我的决定,你好像一点也不高兴。”
凌子风把她搂到怀里:“哪能不高兴呢,我当然高兴。”
我真的高兴,从此我可以和你在一起,像平常人那样生活。我不会为“另一篇”文章中某个女人的命运而自责,我不再能预知儿子的性别,也会像别人那样揣测、期盼,在产房外焦急地等待结果……他再次说:“我真的很高兴。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和和美美过一辈子,等咱们满头白发,你会瘪着没牙的嘴巴说:老头子呀,这辈子你娶了我,后悔不后悔?”
若男立即压着嗓子,学着凌子风的粗嗓音说:“老婆子呀,你哪,嫁给我后悔不后悔?”
两人都笑了,但若男的笑声是透明的,纯真的,凌子风的笑声却是透着苦涩。
20分钟后,凌子风把若男送到她的家门口,说:“再见,我要走了。出租车还在街口等着哩。”
若男恋恋不舍地抱着他,忽然面孔红红地邀请:“要不,你今晚留下来,我有钥匙,爸妈不会知道的。就是知道了也没关系,我对他们说,我明天就嫁给你!”
凌于风很感动,他回头打发走了出租车,然后跟在若男后边,轻轻打开门锁,蹑手蹑脚地进屋。听见若男妈问一声:“男男回来了?厨房里有饭菜。”
若男急忙说:“妈,我不饿,我困了,这就去睡觉。”
关了卧室门,两人立即无声地笑着,拥作一团。他们和衣躺在床上,絮絮地低声说着古老的情话。慢慢地,若男的声音变得滞涩,浸透了睡意,终于歪着头睡着了。凌于风却全无睡意,他从若男颈下轻轻抽出胳膊,极轻地下床,赤脚走到窗前,遥望着深邃的苍穹。当他以35岁的意识去重复25岁的生活时,他不由想到,也许上帝是最痛苦的,他知道过去未来,那么,对一桩桩无法避免的惨祸或者不幸,他一定怀着双倍的痛苦,因为在不幸到来之前他已经在“等待”……凌子风又想到那个叫田茹的女人。如果他自此“目不旁骛”地走完“这一种”人生历程,因而她也不会对“失去”凌子风有任何感受。但是,凌子风仍然无法铲除一个顽固的念头:他想看看田茹的生活,看看她是否对这一切茫无所知,看看她是否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若男睡得很甜,很安心,她一定以为自己仍躺在恋人的怀抱中。在这种情形下为另一个女人担心,简直是对若男的背叛。但他还是横下心,把时间调到5年之后,即1993年12月8日晚9点,那是在“另一种”人生中他和田茹结婚的日子,然后按下“同相入”钮。
并没有通常那种虚空摇曳。若男仍在床上酣睡,偶尔吃语一声。凌子风疑惑地看看表盘,上面打着一行奇怪的符号。忽然符号转成英文,未等他识读,符号又转换为中文,字写得歪歪扭扭,就像是幼儿的涂鸦:“调定时间无效,请检查输入指令。”
他想了想,改按了“异相入”钮。片刻之后,表盘上又打出:“调定时间无效,只余一次校核机会。”
他不敢再胡来,想了想,决定先返回原出发点。他恋恋不舍地看着若男——当然,他很快就会返回这儿,他一定会返回这儿。但是,大地无情,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意外?谁知道他与若男这一别是否将成永诀?他犹豫再三,才按下返回钮。
1999年8月20日晚11点03分。
陌生人看到他从虚空中现身,这次他的神色较平静,没有那些内疚、绝望和痛苦。陌生人放下心来,问道:“请问,你这次……”
凌子风匆匆打断了他的问话,难为情地说:“请原谅我的纠缠不休,我只是想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想去看看田茹是否过得幸福。我只需看一眼就放心了。不会陷进去的。但刚才打算进入1993年时,机器一直显示‘调定时间无效’,我只好返回来请教你。”
陌生人耐心地说:“怪我没有讲清楚。这个时间来去器只能回到‘过去’,再返回到‘现在’,而不能直接进入‘未来’。所以,如果你是在1999年得到它,你就只能在1999年之前漫游。1993年当然是‘过去’,但对1989年它又是‘未来’,所以不能从1989年直接进人1993年,必须先返回到真实时间再进入它。现在你就可以去那儿了,不过,你走前我想先和你告辞,你已不需要我了,我该走了。”
“好吧,谢谢你,再见——可是你怎么同我辞别?你说过,不管我在‘过去’呆了多久,等我返回时,仍是离开时的此时此刻。也就是说,你仍在我的面前。”
陌生人说:“对,所以请你等一下,等我离开这儿以后你再按那个按钮。”
凌于风本来就不愿放陌生人离开,他把这人当成他回到真实世界的保障。他立即笑着说:“既然这样,请你再陪我一会儿吧,反正这又不会浪费你的时间,行不行?也许我再次返回时还要请教一两个问题呢。”
陌生人犹豫着,他急欲离开这只魔环,它给持有者留下的可不是什么甜蜜的回忆。但他无法摆脱凌子风的纠缠,因为不管怎样,凌子风总能及时地赶上他。他勉强地说;“好吧,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
凌子风眉开眼笑地说:“谢谢,衷心感谢。现在我要返回了,可是,如果我想看到田茹同‘别人’结婚,我该返回到哪一天呢?我不知道这个时间。”
“你可以用*号代替具体年份,再加一个注解:田茹结婚的时刻,机器会自动搜索的。”
凌子风得理不让人地喊道:“你看,你为什么不早把所有的秘诀都告诉我呢。下次我返回时,你一定要倾囊相授,以后我就不会麻烦你了。”
他按照陌生人的指点调整好时间,按下“同相入”。这次进入花费的时间稍长,魔环内吱吱地响了一会儿,然后空间一阵抖动。
1992年9月6日上午11点。
小点点在水面上踢着脚丫大声嚷:“我不嘛,我不嘛,我还要玩水,要玩到天黑!”
若男穿着天蓝色的游泳衣,托着小点点在戏水。她不解地说:“干吗急着要走?刚刚玩了一会儿,点点还没有过瘾呢。你不是答应她玩一天吗?”
凌子风焦急地说:“我刚记起,田茹要在今天中午举行婚礼,我们不能不去的。”
“田茹是谁?”
“到现在为止,她对你我来说还是陌生人,不过,今后她会成为咱家一个很好的朋友。你不相信我的话吗?”
若男咕哝着说:“神气得你,好像是个预言家似的。你那时说我要生个小子,咋会生了个女儿?”
不过,她说是说,实际还是很信服的。不知道凌子风从哪儿学得这些神神道道的本事,结婚近4年来,他确实做过一些很准的预言,比如91年的伊科之战,92年美国十大畅销影片,等等。
现在她相信丈夫说的并非虚假,于是她劝小点点:“点点,听爸爸的话,你不是爱看花娘娘结婚的吗?那儿有好多好多客人,汽车上都扎着彩球,新娘穿着漂亮的婚纱……”
小点点果然中计了:“好吧,咱们走吧,看完结婚就再回来玩水,好吗?”
他们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金鸳鸯首饰店,他知道这儿有田茹最喜欢的那种珍珠项链。项链洁白晶莹,在天鹅绒的首饰盒中闪闪发光,标价是1200元。若男吃惊地说:“1200元?子风,咱们也随份子送个200元的红包就行了,哪有人生面不熟的,一下子送这么重的礼?”
凌子风说:“听我的,回去后再跟你解释。买吧。”
若男不情愿地掏出了长城卡。
等他们赶到,新郎正抱着新娘进门。田茹一袭洁白的婚纱,娇慵地挽住丈夫的脖颈。
他们挤进去,耐心地等仪式进行完,来到新郎新娘身旁,凌子风微笑着说:“恭喜你们。我们知道得太晚,这就急忙赶来了。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点点,把礼物送给叔叔和婶婶。”
小点点在妈妈怀中高高举起首饰盒,口齿清楚地说:“祝新郎新娘白头到老,早生贵子!”
这当然是妈妈教的话,来宾们都高兴地鼓掌,田茹和新郎陈习安迷惑地看看对方——他们都以为来客是对方的朋友——接过了礼物。
凌子风对新娘轻声说:“请打开它,不知道你是否喜欢这个式样。”
新娘不好意思地打开盒子,立即一声低呼。盒内是一条漂亮的珍珠项链,展开看,正是她最喜欢的样式。她酡颜晕红,衷心地说:“谢谢,这个礼物太贵重了!”
凌子风挥挥手:“不必客气,只要你喜欢,我就放心了。”
是的,我可以放心了。看来田茹对他没一点印象,这串项链也没勾起她的任何回忆——要知道这正是田茹和他结婚时戴的那种式样!不过这并不奇怪,他和田茹的婚姻是在另一个平行宇宙里,此时此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