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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怒火究竟是为何而烧。横看竖看,她似乎是把这次的事情跟二十多年前谺呀治家和神栉家那段无疾而终的婚约给连在一起了。换句话说,她把过去的事件,而且是根本没有实现的一桩婚约硬是套在尚未发生的事情上,这是一种多么愚蠢的行为啊!
“我是说‘就算’喔!就算涟三郎少爷跟那边那位小姐彼此相爱,以大神屋和上屋的门户差距……”
曾几何时,千寿子已经把女儿的话题转移到自己离婚又再婚的事上,害她又想起过去的悲愤,正打算讲出更恶毒的话来的时候──
“你给我住口!”
却被叉雾巫女严厉的语气给硬生生地打断了。叉雾巫女的音量并不大,而且始终面向着祭坛,压根儿也没有回过头来,却还是让千寿子乖乖地闭上嘴巴。
“附在千代身上的魔物可还没有完全离开喔!在还没有把转移到凭座身上的魔物请到‘依代’上之前,它都还没有离开那孩子!正确地说,必须把依代交给山上的山神,然后再让绯还川的河水把依代带走,否则都不能算是已经完成祛除魔物的仪式。你也是神神栉村的人,难道连这么基本的常识都不懂吗?”
“话、话是没错,可是依附在这孩子身上的,不就是坐在那里的纱雾小姐的生灵吗?她本人都承认了,还有什么好怀疑的?既然那生灵已经回到原主的身体里,那事情不就解决了吗……”
“哦~新神屋的少夫人,你什么时候也开始改行当巫女了?”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棒槌学堂·出品
千寿子突然惊慌失措了起来,但是巫女不想再跟她继续纠缠下去:
“就算依附在她身上的是别的魔物,我也不会就这样放着不管,更何况还是纱雾的生灵,就更不能放着不管了……”
巫女自言自语似的说完这句话,便从怀里取出一个剪成人形的依代,一面用依代将凭座的全身上下扫过一遍,一面吟唱咒语。重复以上的动作达数分钟之后,先把依代放在祭坛上,再从怀里拿出一张怀纸将之摊平,把依代移到怀纸上,再小心翼翼地包起来,然后再放回祭坛上,继续诵唸经文,如此一来,在巫神堂里举行的驱魔仪式总算是告一段落。
“这样就行了,已经结束了,可以把那孩子带回去了。”
叉雾巫女依旧头也不回地说。她的语调极其公式化,彷彿根本没有听见千寿子方才那番尖酸刻薄的话似的。
面对巫女这样的态度,千寿子纵使还想说些什么,也只能以一声谢谢来作结束:
“……谢……谢谢您。”
只不过,中间还是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然后大呼小叫地把躲在等待室里装死的梅子喊来,两人合力把千代抱起来,迅速地回去了。
终于,巫神堂内只剩下叉雾巫女和担任凭座的纱雾两个人……不对,还有一个人。在巫神堂左手边的黑暗里,与出入口的木板门反方向的地方,还有个一动也不动的黑子守在那里。
千寿子可能完全没有注意到,但是黑子就跟他的名字一样,从头到脚都穿着黑色的衣服,一直蛰伏在巫神堂的阴暗角落里,注视着她们的一举一动,一旦千寿子起身冲向叉雾巫女,或者是想要拉开帘子进入叩拜所的话,这道黑色的身影应该会马上从黑暗中现身,制止她的行为吧!
黑子就像是跟在叉雾巫女身边帮忙打杂的伙计一样,至于他的来历,即使是谺呀治家的人也没有人知道,只知道他是在十多年前被巫女从某个地方带回来的少年,当时头上就已经罩着一个脏兮兮的布袋,一句话也不说。据巫女所说,他的脸上受了非常严重的伤,就连话也不会讲。由于谺呀治家自古以来就常常有三教九流的人在家里出入,再加上当时正值战后最混乱的时期,有很多小孩都是死了父母又举目无亲的,也有人是辗转逃亡到这个乡下地方,所以大家都认为她大概是捡了一个这样的孩子回来吧!从此以后,那名少年便成了叉雾巫女的贴身随从,在谺呀治家住了下来。因为巫女总是给他一身黑衣服穿,所以大家也都自然而然地叫他“黑子”。黑子对山神的信仰非常虔诚,除了对叉雾巫女──顶多再加上一个纱雾──说的话会有所反应之外,对这个家的其他人还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然而在另一方面,他看起来似乎又已经完全融入神神栉村这个地方,总之是个非常不可思议的存在。
只可惜,对于现在的叉雾巫女来说,就连黑子也进不了她的视线范围。
“纱雾……”
巫女喃喃自语地说道,整个人就像虚脱一样,在祭坛前坐了下来,态度和方才呈现在千寿子面前的高高在上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茫然的视线毫无焦点可言,彷彿是同时看着案山子大人和纱雾的身影,然后慢慢地,随着她的焦点逐渐集中在孙女身上,巫女的双眼也开始恢复了光彩,最后终于六神归位,开始动了起来,然后用一脸惊讶的表情盯着纱雾,有点手忙脚乱地把手搭在孙女的双肩上,开始诵唸经文,好解除孙女的凭座状态。
“巫、女、大、人……”
过了一会儿,便从纱雾口中传出呼唤祖母的声音。在进行仪式的时候,即便是一家人,也都还是得尊称叉雾一声“巫女大人”。
“来,把这个小心地拿好……”叉雾巫女把放在祭坛上的怀纸交给纱雾,用比平常还要严肃的表情说道:“听好了,这次一定要去〈大祓禊所〉参拜,可不要跑去〈小祓禊所〉喔!然后一定要亲眼看到放入绯还川里的依代完全消失不见才行。记住了吗?有没有听清楚?一定要非常非常慎重,绝对不可以掉以轻心。”
巫女再三地叮咛,语气就像是在解释给小朋友听一样。
“是的,巫女大人……”
纱雾的反应固然相当顺从,但还是一副十分柔弱的样子。以一个要继承叉雾巫女的衣钵,成为谺呀治家巫女的人来说,总给人非常靠不住的感觉。
“好了,赶快去吧!再磨蹭下去的话,太阳就要下山了。”
叉雾巫女催促着孙女赶紧出门,语气虽然多多少少恢复成比较温柔的祖母,但是隐藏在两只眼睛里的感情,却和声音完全是南辕北辙。
那是一种充满了不安的眼神,就像是一直以来早已习以为常的事物,有一天却赫然发现那居然是完全出乎意料的别种东西……叉雾巫女就是用这种充满不安的眼神,来来回回地看了纱雾和案山子大人好几次。
身为谺呀治家的巫女,叉雾心里涌起一股似曾相识的不祥预感……
然而,就连这么神通广大的巫女,在那个时候应该也还是就连作梦也想不到,那竟是稍后侵袭这个神神栉村的一连串怪事的预兆。
摘录自纱雾的日记(一)
当我醒来的时候,祖母大人的样子有点怪怪的。
醒来的时候——是的,每次当我结束凭座的任务,恢复意识的时候,感觉上就好像是从深沉的睡眠当中醒来一样。虽然涟哥哥每次都说我只是中了祖母大人的催眠术,但是在举行凭座仪式时,那种意识有点清醒又不太清醒的时刻,真的有种快要睡着的朦胧感。因此每次从凭座回到平常的自己时,我都觉得像是早上刚起床一样,只不过别想要有早上起床那种神清气爽的感觉就是了……
话说回来,祖母大人到底怎么了?她最近的身体状况是不太好,祛除魔物的仪式也只有在三天前举行过一次,那还是症状轻微的,而且距离上次祛除魔物也已经隔了好久。再者,我听说今天的待祓者是千代,千代已经来过好几次,根本难不倒祖母大人才对。还是她这次是被什么出乎祖母意料之外的东西附身了?说到这里我就想起来了,我记得当时我醒来,祖母大人告诉我一些注意事项的时候,从巫神堂外面好像传来千寿子伯母的声音。这就怪了,平常都是梅子阿姨送千代来的啊……
(今天伯母也跟着一起过来啦……?)
如果是这样的话,说不定是因为伯母对祖母大人说了我什么是非,所以祖母大人的样子才会如此奇怪……
涟哥哥告诉过我,千代的母亲,也就是千寿子伯母年轻的时候好像曾经嫁给大神屋的须佐男叔叔过,但是结婚五年一直生不出小孩来,所以荼夜奶奶选来取代她,成为须佐男叔叔再婚对象的人,居然是千寿子伯母的妹妹,也就是弥惠子伯母。
不过,只要一想到多亏了千寿子伯母被休回娘家,须佐男叔叔才能跟弥惠子伯母再婚,涟哥哥才能被生下来,对我来说便真的是一件好事。虽然对千寿子伯母真的很过意不去就是了。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倒也还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问题是,荼夜奶奶后来居然招了须佐男叔叔的弟弟,也就是建男叔叔来当新神屋的女婿。她招赘建男叔叔来当新神屋女婿的意思就是,建男叔叔成了刚离婚的千寿子伯母的新老公,他们两个后来生下的小孩就是千代。
“光是这样就已经够复杂的了,再加上那个时候刚好又发生建男叔叔婚约的事情,整件事情就变得更复杂了。”
涟哥哥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也只不过是个八岁大的小孩,可是眉头却像大人一样靠在一起。我还记得,因为他的表情有趣极了,所以我不知不觉就忘了哭泣,呆呆地盯着他那张一点都不像小孩子的苦瓜脸看。
我不记得是从哪里听到这些老掉牙的陈年往事,听说那个时候,建男叔叔和母亲大人之间的婚事正吵得沸沸扬扬,无论如何,至少两位当事人好像都是认真的,而从中作梗的正是荼夜奶奶。也就是说,为了拆散这两个人,荼夜奶奶迅速地帮建男叔叔安排好亲事,而且还是要他去当被自己命令离婚不得不回到娘家的千寿子伯母的赘婿。
“对于奶奶来说,这可真是个一石二鸟的好办法呢!”
虽然我当时年纪还太小,不太明白一石二鸟的涵义,但基本上还是可以理解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