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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叶明净心跳猛然停止,脑中一片空白。三秒钟后,她面无血色的低声吩咐:“让绿桔进来,换上我的衣服躺在床上。计都随我一同前去。你留在这里照应。”
绿桔很快来了。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还是飞快的换上了叶明净的中衣,躺到床上,盖上被子。这个时候,叶明净习惯在寝室不留人的好处就体现了出来。她换上一身太监服饰,跟着身着侍卫服的计都在夜色中离开东宫。
计都带她走的,是暗卫的路线。叶明净多年的练拳调息效果,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无声无息的跟着他来到了宣明宫。
谭启早已派了人等候,飞快的将他们引到寝室。一个头发乌黑的中年男子正在给承庆帝针灸,神情肃穆。正是太医院院使何长英。
何长英扎完最后一针,收好工具。一个小太监端了水盆来给他洗手。谭启则轻手轻脚的给承庆帝系好中衣,盖上被子。
叶明净低声询问何长英:“父皇怎么样?”
何长英看向她,目如古井:“日日针灸,细心调养,不可劳神。大约还能坚持四个月。”
四个月?叶明净呼吸一滞,咬牙看向谭启。发现他没有半分惊讶,心头顿时怒火冲天:“你们竟一直瞒着我。”声音低哑,一字一句从喉管深处吐出。
谭启轻声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叶明净眼前一阵发黑,只觉家具摆设晃了几晃。然后,一个温暖的手臂扶住了她。
计都将她扶至罗汉床边坐下,何长英搭了一会儿脉:“没事,急火攻心。”取出一个小瓶子,拔开瓶塞,在叶明净的鼻子底下一放。叶明净只觉一股恶心之极的味道直冲脑门。随后,一丝清凉渐渐散开。她的目光再度恢复明亮。
早有小太监端过一杯温水,叶明净喝了两口。看向何长英:“不可劳神,是指什么程度?”
何长英道:“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问。心情要好。每日吃吃喝喝,简简单单的养病。”
叶明净苦笑:“这是不可能的。”父皇要能什么都不想,那就不是父皇了。
何长英面不改色:“那就要看劳神的程度了,耗神越多,时日越短。”
这种口气就像在说明天会下雨,今天是几号一般。用最平淡的口吻,说着最残酷的消息。叶明净恨不得撕烂他那张四平八稳的脸。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略略平静。
“殿下的心跳过快了。情绪太过不稳。”何长英突然道,“如此会很伤身。即使殿下身体底子好,也不应这般糟蹋。”
“你”叶明净怒视,却在对上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瞳孔时,一阵泄气。苦笑道:“何院使。孤做不到平静如初。这里。”她指了指胸口,“心不我与。”
承庆帝睁开眼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了穿着太监服的女儿。
叶明净坐在床边的矮凳上,头枕着手臂伏在床边,婴儿肥的小脸被压的鼓出一块,睡得迷迷糊糊。窗外的天色已经微微泛白。
承庆帝动了动手,叶明净立刻睁开眼,大喜:“父皇,你醒了?”
皇帝陛下嘴唇微动,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干裂沙哑。谭启及时端了茶盏出现,里面盛着温水。
承庆帝润了嗓子,柔声道:“快回去吧,别让人发现你不在。”
叶明净点点头:“父皇,我一会儿再来看您。”轻手轻脚的离开,走到门口时,和刚进门的何长英打了个照面。
回到东宫。绿桔一夜未眠,正焦急的翻来覆去。见她来了,才将心放回肚子里,连忙上前帮她更衣。
叶明净换了衣服,匆匆喝了一碗粥,塞了几口面点,便又往宣明宫去了。这回是正式请安,带着冯立、绿桔、杏儿,以及一众小太监和侍卫。
承庆帝的气色比昨晚要好上不少。见她来了,道:“今天就留在这里。一会儿方敬他们来了,你也跟着听听。”
叶明净淡淡一笑:“是,父皇。”
内阁接到了皇帝陛下身体不适,要罢朝一段时日的消息后,并没有太多惊慌。
这类事从去年开春就有了。皇帝陛下似是对朝政有了倦怠,隔一段时日就要来一两个月的罢朝。一开始,大家还恐慌的猜测过是不是陛下的身体出了问题。等到三五次一折腾,再看看皇帝陛下红润的面色,愉悦的笑声。众人只得承认,勤奋了一辈子的陛下,如今开始想偷懒了。
好吧,这也是人之常情。上朝这种事,十年二十年干下来,是个人都会疲惫的。前朝还有从来就不上朝的皇帝呢。
方敬、董学成以及其它五部的尚书齐聚宣明宫。承庆帝坐在椅子上,桌前铺着一帖据说是王羲之的真迹。太女叶明净在一边给他轻轻捶肩。父女两小声的从各方面议论着帖子的真伪。
看吧,皇帝陛下果然打算开始享受生活了。
“啊,你们来了。”承庆帝懒洋洋的收回目光,看向几人:“朕昨日身子有些不适,需罢朝一段时日。有什么事就承报上来。朕若没空,和太女说也是一样。”
方敬严格履行自己的职责,关切的问道:“陛下身子何处不适?御医可有看过?”
承庆帝很严肃的道:“朕全身都感到不适,想来病的是十分严重。上朝是万万不能了。”
方敬等人看着陛下清瘦却红润的脸,集体无语。
第一百四十八章漩涡(上)
承庆二十六年四月,皇帝陛下再次罢朝。同时,五十二岁的他突然多了一个把玩古物字画的爱好,除了必要地朝政讨论,逮着谁都要唠叨品鉴一番。皇帝陛下似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连后宫都不爱涉足了。
薛皇后端坐在昭阳宫,目光深邃,太监黄胜向她汇报:“太女殿下近日又搜罗了一批古董,送去了宣明宫。”
“是吗?”薛皇后抚摸着精心养护的指甲,“还有呢?”
黄胜道:“太女殿下最近往宫外市井之中出入频繁。”
薛皇后不置可否,让他下去。看向云洁:“晋国公怎么说?”
云洁道:“太女确实是出入一些店铺,有时也在茶楼酒楼打探古物字画的消息行情。”
薛皇后蹙眉,若有所思:“或许是我多虑了,可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云洁静默不出声。薛皇后继续自言自语:“我和他做了三十几年的夫妻,他的为人绝对没有这么简单。赏玩古董字画?这个年纪突然有的爱好?骗傻子呢!这里面绝对有鬼!”
云洁道:“国公爷和三爷也是这个意思。三爷猜,是皇上在故布疑阵,想借机放松臣子们的警惕,暗中则应是在替太女谋划。让太女接管朝政。”
“老三?”薛皇后轻笑,“他倒是生了个能干的儿子,想来洹之给他打探到了不少东宫的消息。他们打算怎么办?”
云洁道:“听说,国公爷取出了几幅府里珍藏的真迹交给了世子爷。”
薛皇后微微一笑:“投石问路?倒也罢了。”随后,她冷笑一声,“要我说,小九也是个没用的。他若是能打动叶明静的芳心,哪里还需要拐这么大弯子折腾。”
云洁大气也不敢喘,低头不语。薛皇后继续冷笑:“说我没本事抓住皇上的心,他们倒是送个有本事的来看看啊?哼!也不过如此!”
晋国公府,薛渭之来到了薛凝之的院子,将一个长长的木匣子交给他。
薛凝之打开匣子看了一眼,讥讽一笑:“怎么?连这幅画也舍得送了?宫里那位难道打探不出消息来?”
薛渭之没好气的道:“如你所愿,洹之没有任何进展。太女殿下看似和他亲近,实则滴水不漏。还得你出马才行。”
薛凝之将木匣子放过一边,低声道:“大哥,我看这事是个契机,你可想好了?”
薛渭之也压低了声音:“我和母亲略略提过。小九入宫后,三叔家气焰高涨,三婶为鸡毛蒜皮的事和母亲闹了好几次,母亲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分家。和二叔、三叔他们分开来。”
薛凝之点头:“祖母过世之后,家产就已经分割过了。原本他们还住在府里就只是看情面。”他突然眼睛一亮,“大哥,不如趁此机会,咱们和他们彻底断开。”
薛渭之也早就想到了这点:“我也是这个意思。三叔在御林军,父亲在朝堂上。这两相文武一合,也太招人眼了。”
两兄弟意见相若,便一气商量了许久。
……
叶明净现在最大的感觉就是时间不够用。她想尽量多的时间和父亲在一起。可这恰恰是最难办到的事。承庆帝什么话都不说,只消眼神一瞥,清瘦的脸上唇角紧闭。叶明净便再有不舍也只能压在心底。
出了宣明宫的大门,就得笑,得笑的欢欣,笑的从容。在外界奔走时,也得笑,需笑的胸有成竹。心头滴血、脸上带笑。她从来不知道,笑,也是一件如此痛苦的事。
“你这个院子最多能容纳下多少人?”和陆诏见面时,她通常都是面无表情。
陆诏略微思索片刻:“看什么情形了。想要不被人察觉,最多十来个。若是人多,只怕难以瞒着四邻。毕竟在这里就得吃喝拉撒。”
“那就扩充房产。”叶明净让计都去侦察地方,然后对着陆诏道:“我会把附近的房子都买下来,这里大约会住些人。你负责照顾他们的日常生活,不能让人发现了他们。”
陆诏问:“什么时候。多少人,多长时间?我也好有个准备。”
叶明净道:“一百六十人左右,何时来还不定,要住多久也不定。”
陆诏立即面露诧异:“住多久不定?殿下。您知道一百六十人每天要吃喝下多少东西?产出多少排泄?这等大规模的进出,就算将这一带买了下来,也难掩人耳目。”
叶明净直皱眉:“我也知道不妥,可这么急,我上哪去找不为人知的地方?”
陆诏想了想:“殿下,臣倒是有个想法。您看看。殿下以为戏院怎么样?一百六十多人,完全可以化妆成进京的戏班子。”
“不行。”叶明净一口回绝,“这一百六十人全是青年男子,哪有这样的戏班。”
一百六十个青年男子。陆诏心下雪亮,思索片刻:“那么,可否化整为零?经这一百六十人分散开来,藏在几处地方,行动时再统一汇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