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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欺侮一个弱女子,当真是连我也看不过眼了!”长啸声中,身形疾起,照面之间,
便将邹三的狼牙棒劈手夺去,长袖一卷,李七的单刀飞上了半天,刘四这一惊非同小可,
长鞭一招“驾乘六龙”刚刚抖动,那书生骂道:“你这厮最可恶!”五指一拿,抓着了
鞭梢,他这动作,快如闪电,刘四来不及松手,已被他挥了起来,嗒腿一声,掷出三丈
开外,少年书生哈哈大笑,转身一个蹬脚,又将那个使铁尺的盗魁踢翻了。
群盗大惊,纷纷涌上,少年书生骂道:“你们这班宝贝,丢尽了绿林的面子。把兵
器给我留下,通通都滚出去!”但见他掌劈、脚踢、袖卷,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给他沾着的,兵器无不脱手,片刻之间,刀枪剑戟,堆满一地,所有盗徒,只恨爹娘少
生了两条腿,连跑带趴的都逃得干干净净!
上有婉儿又惊又喜,呆呆的望着少年书生,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只见那少年
书生狂笑之后,忽而哭出声来,呜咽吟道:“山水虽雄奇,豪杰难寻觅,日暮欲何之?
吾心自寂寂!”他革人空手,打败群盗,却反而豪气尽消,伤心流涕,真是大出情理之
外、任是上官婉儿绝世聪明,亦觉难解!
过了好一会子,少年书生的哭声才渐渐低沉下米,上官婉几这时心神稍定,走上去
道:“你今日大获全胜,却何故伤心?”少年书生道:“就出为这班强盗太过不成气候!
呜呼,霍子孟之不作,朱虚侯之已亡。伤心宇内英豪,尽归新主;忍见天京神器,竟属
他家!”霍子孟即汉初的名将霍去病,他曾辅佐幼主登基,保全汉室;朱虚侯是汉宗室
刘章的封号,在汉高祖刘邦死后,吕后篡权,残杀宗室,刘章削平诸吕,重新安定了刘
家的天下。上官婉儿听书生说出了这几句活,禁不住心头一震!
抬起头来,忽见那书生又换了一副神气,神采奕奕,眼波流转,也正在望着自己,
上官婉儿脸上一红,只听得那书生又吟道:“世运虽移豪杰志,幸逢知己属红颜!”上
官婉儿道:“你这人呀,哭哭笑笑,真是令人莫名其妙!谁人是你的红颜知己。”那书
生突然将她手晚一带,左手一举,轻轻拨开她覆额的云鬓。
上官婉儿性情虽然脱俗,却也给这书生突如其来的举动怔着了,登时心头鹿跳,想
叱骂他轻薄无礼,却是舌头打结,骂不出来。
那书生哈哈一笑,叫道:“果然不错,你是婉儿!”上官婉儿一怔之下,一个相识
的影子闪电般在心头掠过,就在同一时候,上官婉儿也失声叫道:“你是世子!”
那书生放开了上宫婉儿,笑道:“怪不得我前日第一次见你时,就觉得好生眼熟,
像是在哪儿见过似的!但若非瞧见你额角上的斑痕,我还不敢认你呢!”上官婉儿惊喜
交集,急忙问道:
“世子,你怎的不在京中,却扮成这副模祥,在江湖上浪荡?”那少年书生苦笑道:
“如今江山已改姓武的了,你还称呼我做世子做什么?我与你一样,都是天涯沦落之人,
我叫你婉儿,你叫我李逸!”
原来这个李逸乃是唐朝宗室,他的祖父建成是唐太宗李世民的长兄,他和武则天的
儿子李弘李贤等人是堂兄弟辈。李世民的帝位是从他哥建成手中夺来的,字后内疚于心,
故此对哥哥的后人甚为优待。李逸自小便长在宫中。上官婉儿的祖父。父亲都是宫廷中
的文学恃从,上官婉儿小时也常出入宫禁,是以和李逸认得,李逸比婉儿年长七岁,小
时候最喜欢逗婉儿玩耍。
有一次捉迷藏,婉儿用手帕蒙了眼睛,去捉李逸,摔了一跤,额角上留下了一个疤
痕,李逸刚才拨开她的云鬓,为的就是要瞧她额角上有没有疤痕。
往日禁苑繁华,恍似南柯一梦;今日江湖落拓,俨如隔世重逢。万语千言,不知从
何说起——
过了半响,上官婉儿叹口气道:“我祖父和父亲被杀的事情,想来你是早已知道的
了?”李逸点点头道:“我就是在那一事件之后,逃出宫的。幸而我及早见机,要不然
焉有命在?呀,你也许还不知道,就在这七年之中,那女魔王接连杀了三十六家王亲国
戚,皇帝宗室被杀的更多,连她自己的儿子也不能幸免,或被贬滴,或被毒杀,思之令
人寒心!”上官婉儿道:“这些事情,我也听长孙伯伯说过了。咳,真想不到你也是给
那女给武则天迫得逃亡的。”她本来想跟着李逸,将武则天称做“女魔王”,却不知怎
的,话到口边却又改了。
两人互相诉说别后的情况,原夹李逸的遭遇也正像上宫婉儿一样,逃到一位先帝大
臣的家里,这位大臣名叫尉迟炯,乃是唐初开国功臣尉迟恭之后,武功卓绝,不在长孙
均量之下,交游广阔则胜过长孙均量多多。是以这七年来,李逃不但学了尉迟炯的武功、
还得了许多名家授他武艺。
李逸嘶上官婉儿说是要去刺杀武则天,沉吟个晌,说道:
“宫中防范森严,下手不易。再说,她羽翼已成,你杀她一人,亦是无济于事。”
上官婉儿道:“你却打算如何?”李逸仰天啸道:“我欲纠集天下义兵,扫平妖孽!”
上官婉儿吃了一惊,道:
“你要举兵?”想起沿途所见的太平景象,心中想道:“若然李家为了争回帝位,
那又得害苦了多少黎民?”
李逸蓦然叹了口气,说道,“我也知道有许多人拥护这个女魔王,但自开天辟地以
来、哪有女人称帝之理,不要说我家与她仇深似海,纵是无冤无仇,我以昂藏七尺之躯,
也断断不能向一个妇人南面称臣!”上官婉儿听了心道:“这门气和我的长孙伯伯倒是
一模一样。”想起了那茶亭主人的话,心中暗笑:“你们不服气女人称孤道寡,他们老
百姓却很服贴呢!”想到此处,忽觉这并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心中不由得隐隐作痛。
上官婉儿道:“你刚才用霍子孟和朱虚侯的典故,把武则天比作汉朝的吕后,我看
是比错了。”李逸道:“你的见识不差,可是你只知具一,不知其二。”上官婉儿道:
“怎么?”李逸道:
“汉朝的吕后,不学无术,孤陋寡闻,那确是不能与武则天相比。
武则天善于用人,雄才大略,不输于太宗皇帝当年,这一点,她的敌人,连我在内,
也都佩服:唯其如此,这妖孽若不早除,大唐天下,永无恢复之口。”顿了一顿,说道:
“武则天是比吕后厉害得多,可是有一种情形,她却是和吕后相同,她的权势并不巩固!”
上官婉儿想起自己的所见所闻,对李逸的话,半疑半借,但却默不作声。
李逸道,“你不信么?你试想武则天虽然厉害,她岂能杀尽先朝的大臣?有许多手
握重兵的大臣便不服她。我这次从扬州来,坐镇扬州的英国公徐敬业已定好了秋后便要
举兵。我来的时候,听说他正要骆宾王给他写讨武则天的檄文。”上官婉儿听李逸说得
越来越确实了,心中但感一片茫然。不错,她是想刺杀武则天,但这样的大动干戈,究
竟应不应该,她却是大有疑问。
李逸又道:“英国公怕独木难支,是以想我助他一臂之力。”上官婉儿何等聪明,
略一想,对李逸途中诡异的行为,明白了大半,笑道,“敢情你前来巴蜀,就是想物色
草莽英雄,助你成事?这几帮盗徒并不是想劫你的珠宝的,而是打听到了这样的个消息,
想给你做开国功臣来的,可惜他们当面错过了!”李逸叹口气道:“所以这才叫我灰心,
这些绿林中的乌合之众纵能为我所用,又能成什么大事?”上宫婉儿笑道:“这班强盗
倒是怀着对你的一片忠心而来。我猜他们之所以要暗杀张老三,大约是因为听说他要上
京告密,却不知他要告的是什么机密之事,诚恐不利于你,却不料你反而把张老三救了。”
李逸道:“张老三是个苦人,我岂能见死不救?不料因此他们便反而以为我是朝廷的人。”
上官婉儿道:“那么武则天的所作所为也并不是全然错了。”李逸霍然一惊,却道:
“若然她不笼络民心,她又岂能轻易夺得我李唐的天下?”
上官婉儿问道:“你去巴州,是不是拟探望你的堂兄、废太子李贤?”李逸道:
“是有这个意思。可惜李贤书呆子的气味太重,虽有反抗母后之心,却是庸才一个。”
忽而又叹口气道:
“不提这些了,越说越是心烦。婉儿,这些年来,你可曾思念我么?”上官婉儿道:
“我几日前才做了首诗,念给你听。”就是那日在剑阁所做的诗,李逸听她念道:“叶
下洞庭初,思君万里余……”笑道:“人世之书,实是难料,本来相隔万里,现在却结
伴同行。”再听她念下去道:“露浓香被冷,月落锦屏虚……”帐然说道:“玉堂金马,
香被锦屏,这些都是镜花水月了。”再听下去是:“欲奏江南调,贫封蓟北书。书中无
别意,但怅久离居。”不觉潸然泪下,说道:“江南蓟北,仆仆风尘,何日重温?确是
令人惆怅。”上宫婉儿强笑道:“你说过不提这些心烦之事,却又来了。”
于是两人结伴同行,前往巴州。一路之上,李逸时而豪情勃发,时而郁郁寡欢,这
种自负是绝世英雄,却又是落拓王孙的心情,也只有上官婉儿,能够稍稍理解。
…
海天植字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女帝奇英传》——第三回 巴州夜听宫闱秘
梁羽生《女帝奇英传》 第三回 巴州夜听宫闱秘 走了两天,离巴州只有百余里了,道路也平坦得多,李逸说道:“咱们抄小路走,
稍稍分开一些,不要让人看出咱们是同一路的。”上官婉儿何等聪明,一听便知其意,
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