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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闻言似有喜意,答道:“甚好。多谢穆将军高义。我家将军说了,明日生擒了穆将军,必放一条生路。”
步千洐哈哈大笑,淡道:“那倒不必。你们可抓不到穆将军。”
他一开口,山谷内外悚然一静。
方才对方传令兵明显是个大嗓门,每一句都要扯着嗓子,才能叫山头上的伏兵听得清清楚楚。可步千洐平平淡淡的一句话,似乎就在你耳边低语,却叫离山谷最远的君和兵,都听得清清楚楚。如此收放自如的内力,实在令人侧目。
对方静默片刻,忽然恭敬道:“原来是步千洐将军在此。我家将军说了,他曾是步将军手下败将,这仗不必打了。我们退兵十里,为步将军让道。告辞。”
此言一出,胥军都愣住了。步千洐沉吟不语。
过得小半个时辰,斥候来报,敌军当真在十里外安营扎寨。破月忍不住说:“唐熙文如此怕你?”
步千洐点头,目光放得极远,似乎正透过夜色看着远方这支神秘的敌军:“上个月初九,他在我手上吃过败仗。此人鬼的很,惯用诱兵之计,必是想趁我西撤之时,伏兵偷袭。”
“将军,现下如何是好?”副将问。
步千洐笑道:“遣人去探,往西的路上是否有伏兵。”
过得一刻,斥候返回,报路上果有伏兵迹象。步千洐微微一笑:“他们伏击,咱们便偷袭。将那唐熙文生擒了,也是美事一桩。传令下去,三更时分动手。”
三更天。
副将率了五百骑兵,动静极大招摇过市的往君和兵的埋伏圈去了。步千洐早有嘱咐,务必走慢些,一旦不对,掉头回来,定要勾得敌军伏兵心痒难耐。
他和破月,则亲率两千人,趁夜色往对方营地偷袭去了。人数太多反而少了机动性,另留两千余人在谷中,灵活策应。
这晚,唐卿特意传令,全军严防步千洐偷袭。但他没料到,还是被偷袭了个彻底。
因为步千洐的速度实在太快。君和斥候报有疑兵在五里外时,他和破月率前锋已到了营门口。也就说,明知他会来偷袭,可还是拦不住。
一个时辰的时间,双方狠狠打了一场,到底是步千洐的精锐占了上风——君和折损三百余人,军帐被烧毁大半,步千洐虽未抓到唐熙文,却几乎率军全身而退,可谓是大胜。
天明时分,唐卿走出马车,望着一片混乱的军营,苦笑摇头。唐十三站在他身旁,默默的问:“哥,输了?”
唐卿失笑:“胡说八道!”
然而步千洐回到山谷中时,却也大吃了一惊——整个山谷像是被火烧过一遍,营地破败,满地灰黑,士兵们的哀嚎声此起彼伏。
副将所率五百人,毫发无伤的归来:“将军……我们未遇到任何伏击。”
眼前的状况已经很清楚——路上的伏兵只是幌子,对方真实意图,是要偷袭山谷。若不是他率军出击,只怕伤亡更大。后来粗一统计,竟折损了四百余人。算起来,还是对方略胜一筹。
“唐熙文没这个本事,能在本将军眼皮底下玩偷袭。”步千洐对斥候低喝道,“再探,对方领兵的到底是谁?”
“报——”传令兵冲过来,“有君和兵送来封信。”
呈上一看,字迹苍劲沉稳,只有四个字:“礼尚往来,午后再打。”步千洐不怒反笑,对传令兵道:“回复君和人:可!传令下去,全军生火做饭,吃饱肚子,午后再打。”
破月迟疑拉他袖子:“他们会不会趁机偷袭?”
步千洐淡笑:“他也在头疼,也要另想办法,不会偷袭,先吃饭。”
破月心道,他?他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写战争写得一脸血~~~
九四、难测
日过中天;步千洐放下酒壶碗筷,从山坡后站起来。
破月问:“这仗你预备怎么打?”
步千洐只说了一句话:“狭路相逢勇者胜。”
重整兵马;四千六百余士兵们严阵以待;步千洐骑在马上等了片刻;斥候来报:“敌军已至谷口外一里。”
步千洐点头,低声对破月笑道:“夫君我从来都是以少胜多,如今山林作战,比敌军还多了一千;颇不习惯。”
破月又被他逗乐了,不过转念一想,这四千多人里;慕名来投的江湖游侠就有二百余人;如步千洐所说;狭路相逢,实在占尽优势。所以她也不是很担心了。
军鼓响起,大胥兵出谷。
黑、赭二色军队,隔着一片稀疏的树林,遥遥对望。万余人聚于此处,却只有零散的马蹄声,更显得旷野寂静。
“咚、咚、咚——”君和军鼓先响,赭色大军便如沉睡的雄狮忽然苏醒,厮杀声震天动地,手持长枪狂奔袭来!
“咚、咚、咚——”大胥的鼓声亦不甘示弱,步千洐蹙眉喝道:“用力!”一粗壮大汉从鼓兵手中夺过大锤,鼓声瞬间又洪亮了数倍,几乎要震破所有胥兵的耳膜。
“杀!”胥兵如吞噬一切的黑潮,向赭色前锋正面扑去!
兵刃交接、血肉相搏。
唐十三将车帘掀起一角,唐卿咳嗽两声,静静望出去。片刻后,他目露惊诧:“步千洐的精锐,竟强过唐家军?”
唐十三虽不通兵法,也看出黑潮的前端,正一点点朝这边移动着。他答道:“有江湖人,他胜之不武。”
唐卿微微一笑:“两军交战,无所不用其极,他能广纳贤才,岂能算胜之不武?”
“撤吗?”十三看着他。
唐卿看都没看他,声音慢悠悠:“你很不想我跟他交手?”
十三不做声。
唐卿便笑了:“阿荼,你是我亲弟。再听见你说长他人志气灭君和威风的话,我必杀步千洐。”他的语气温和而有力,十三呆了呆,垂眸不语。
唐卿咳嗽两声,胸口微痛,扶着车壁喘气。十三立刻端了热水过来,唐卿就着他的手喝了,面色这才平复,微笑对车外道:“熙文,叫神弩营准备。二百五十步再射,杀一杀步千洐的威风。”
“是。”车外,唐熙文的声音隐有喜意。
看着战线一点点往敌方推进,步千洐并没有特别的喜悦。须知这支五千人部队,算是他的亲卫营,精锐中的精锐。遇到寻常敌军,莫说以一敌十,以一敌五往往绰绰有余。可跟这支敌军正面交锋,竟然只略占上风。
“传令——”他沉声道,“骑兵营准备,一百五十步时换下步兵。”他如此吩咐,已是十分谨慎。普通弓箭能射百步,昔日赵魄战车能射一百五十步。而此处为山地,两军正面冲锋,战车庞大,难以隐藏。再则就算对方有类似的轻便武器,一百五十步时换上速度更快的骑兵,也足以打个措手不及。
然而步千洐未料到,他的精锐们,到不了敌阵前一百五十步了。
在二百五十步到三百步的射程内,君和兵似有默契,骤然如潮水般往两边分开。大胥兵都是一愣,箭雨已铺天盖地迎面袭来。
强弓,闻所未闻的强弓,箭箭追魂夺魄,穿透胥兵的头颅胸膛。一眨眼的功夫,最勇猛的前锋们,被扎成马蜂窝嘭然倒地。
然而箭雨竟丝毫不停,仿佛射箭者不用停歇不用换箭,来势又快又密。乱了阵脚的胥兵倒得更快,第二排、第三排……几乎每个瞬间都会倒下数十人,来势汹汹,万夫莫当。
“混账!”步千洐陡然从马背拔高两三丈,从空中俯瞰,这才看清,敌阵前方约莫有五十余粗壮大汉,肩扛一张半人高的弩机,接连不断射出银色锐利短箭!
步千洐心头一凛,想坏了:敌人将领着实奸猾,昨日藏着这秘密武器,就是为了今日杀得自己措不及防。
他身旁破月也一跃而起,看得分明,低骂道:“连弩?又来这一套?阿步,咱们去抢过来!”
步千洐听她一个女子都全无惧意,不由得豪气顿生,转念已有了计策。他倒不是如破月所说,冒失的去抢连弩,而是很清楚,决不能任由对方这样屠杀下去。
而步千洐不知道的是,破月最怕的是对方拿出类似手枪这样逆天的武器,所以看到只是连弩,反而大松了口气。这些日子,她也有找军中工匠研制手枪,但她本是普通人,对枪械只有很皮毛的印象,当然屡试屡败,看不到丝毫曙光。
“亲兵队,随我杀过去!月儿留下。”他大吼一声。身后十余名身手最好的亲兵,早跃跃欲试,拔出兵器从马背跃起,随他杀入了阵团。颜破月有些不甘心,但知自己会让他分心,只得站在原地,打算他若有危险,再现身相救。
虽只有不到十五人,但有步千洐带领,这一支小分队的杀伤力,却超过百人。高手们施展轻功,径直从胥兵们头顶踩过,猛虎般朝敌阵扑去。
敌人很快也发觉了这群厉害角色,举起神弩便朝天空射去!步千洐将刀光舞得如漫天雪光,反比气势汹汹的箭雨还要密实几分!“铿铿铿”数声金石交加,竟是他的刀背将射来的铁箭又反弹了回去!林中地势本就狭窄,瞬间便有数名君和兵中箭倒地,甚至还包括两名手持神弩的大汉!其余亲兵虽不能似他将铁箭反弹,但要护住周身无伤,却也游刃有余。
这一交手的功夫,场上形势顿时有了变化。指挥神弩营的唐熙文为了难——神弩虽然厉害,但大而沉,这五十名大汉便是从军中各部挑选的,个个价值千金,如今轻易便折损了两人,他心疼极了。
步千洐这边的情势却明朗得多。他大喝一声:“撤回谷中!”在他和亲卫刀阵掩护下,胥兵们终于中止了混乱和死亡,掉头就往谷中逃。
步千洐等人随大部队且战且退,饶是这样,大胥逃兵还是在追击中被狙杀至少三百余人,加上之前被射死的,伤亡竟超过五百。直到胥兵退到谷口,唐熙文向唐卿请示,唐卿才淡笑道:“不必追了,守住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