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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眨眼的功夫,已有亲兵疾扑上来,抓起受伤的赵魄向后拖。步千洐背上还插着一支箭,箭深入骨,他不管不顾,提刀正要追上前,四面八方的箭雨已铺天盖地而来。步千洐心头杀意已似潮水满溢,竟连头也不回,后背空门大开,挥刀劈向赵魄。然两名亲兵以身体掩护,挡在赵魄身前!这一刀又斩断了两人,却未触及赵魄身体。
此消彼长,亲卫们射出的箭雨,已射至步千洐后背和头颅!
电光火石间,一道刀光电闪雷鸣般从天而降,凌空斩断步千洐背后的夺命箭矢!步千洐后背一热,怔然回望,却只见破月纤瘦的身子与自己紧贴。她背对着他,只能看到一缕黑发自髻中散落,静静垂在雪白的脸侧。
两人来不及说任何话,又一轮箭雨从四面八方袭来。若说之前步千洐置之生死于度外,此刻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死了。
要带她逃出去。这念头像是火种,几乎将他全身的血点燃。战斗了许久的身躯原已疲惫,陡然精神大振。他厉喝道:“走!”提气欲冲,却惊见破月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
她晃了晃,身子缓缓向后倒去。步千洐仿佛感觉到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也随着她的倒下而断裂,慌忙抬手,将她抱住。却见她右腰一支长箭对穿,手脚各处更是无数深浅不一的伤口,鲜血早将她月白襦裙尽染。她掉头杀入重围,早已伤痕累累筋疲力尽。腰上这一箭,正是方才救步千洐时被暗箭所伤。
无数刀锋枪尖已逼了过来,数千青仑兵严阵以待,只要两人稍有异动,便会被刺个对穿。可步千洐根本不管,抱着破月缓缓蹲下,只见她眸色悲伤、面容煞白,声音有些无奈:“阿步……”
“我在这里。”步千洐丢了鸣鸿,紧紧将她抱入怀里。
破月欣慰的笑了,倚在他怀里,发觉自己什么也不惧。
方才在林子边缘,见他义无反顾的折返,她竟然一点都不惊讶,一点都不怨他再次丢下自己。将军百战死,她对自己说,多么豪情悲壮的言辞。可从没人说过,对将军爱之入骨的女子,又该何去何从?
她只知道,她不要他死。
数步外,赵魄连滚带爬,灰头土脸。他伤势并不重,在亲兵搀扶下站起来,喘着粗气吼道:“绑了!”
八六、刺杀
地牢里阴暗潮湿;步千洐静坐在污黑的地面;手足上都有碗口粗的精铁锁链,将他拴在墙壁上,只能在方寸之地移动。
被俘当日;就有军医为他诊治,他自然不会拒绝。如今数处大小伤口开始结痂;已无大碍。
可他没有破月的消息。
他想得十分清楚:若是破月不幸去了,他生无可恋;自会忍辱负重;直至杀死赵魄、平定青仑叛军;便随破月而去;若破月活下来;定被赵魄利用,威胁他投诚。若换了旁人;他或许有办法虚与委蛇情义两全,可赵魄生性谨慎狠辣,只怕会逼得他毫无退路。
他活了二十六年,从未想过有通敌叛国的一天。可今日是为了破月,他发觉不需要任何思考为难,就能做出决定。
这念头一旦形成,他的心就像石入深湖,连同他自小的英雄梦想和伟岸志向,一齐沉了下去。他想,自己或许真不是做大将军的料,一直心高气傲我行我素;如今为了女人,更是二话不说放弃气节。
可与强烈负罪感同时袭上心头的,还有些许痴痴无奈的甜意。为了心爱的妻子,背负千古骂名又如何?
如今已是第三日,他看着头顶小窗月光稀疏,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心急如焚。
正在这时,牢中响起凌乱的脚步声。步千洐精神一振、暗自戒备——来了。
数名亲卫持刀保护,赵魄缓缓走到了牢门外。亲兵搬来桌椅,布置丰盛酒菜。赵魄款款坐下,也不看步千洐,举杯独酌,神色悠然。
比起一年前,如今的赵魄可谓改头换面。黑色锦袍玉带,头戴金冠,脚踩鹿皮靴,俨然帝京贵人。只是多年奴隶生涯,令他英武的面容饱含风霜,看起来更像戎马一生的将军枭雄。
步千洐虽对他毫不畏惧,闻到酒香,却是暗咽口水。赵魄似察觉到他的馋意,给亲卫使了个眼色。亲卫从食盒中拿出些酒菜,摆放在步千洐面前。
步千洐也不废话,拖着沉重镣铐,拿起酒壶,仰头咕噜噜一饮而尽。放下酒壶,眸色舒展:“好酒。”
赵魄放下筷子:“义弟喜欢,明日便将我搜集的数百坛美酒搬过来。”亲卫恭敬答是。步千洐淡面色平静:“既叫我声义弟,不知你将弟妹如何了?”
赵魄笑道:“放心,她好得很。她若有事,我今日跟义弟还有何谈的必要?”
步千洐眸色冷淡,但饮不语。
牢中武士们退得干干净净,只余数十名亲卫。赵魄看着步千洐:“当日我在青仑城外所言,诚意不变。只要你弃暗投明,今后兄弟二人共坐河山,岂不畅快?”
步千洐将酒杯一丢,淡道:“先让我见她。否则什么都不必谈。”
赵魄见他神色坚决,也不气恼,笑道:“夫妇情深,令人感动。罢了,我也不想多费口舌。来人,将颜破月带上来。”
步千洐眸色一震,一下子从地上弹起,上前两步,却被锁链阻住。他举目张望,神色倏然大变——两个青仑兵抬着担架,缓缓从阴暗过道步出。担架上那人俏容煞白,双目紧闭,不正是破月是谁?
“月儿!”步千洐奋力一挣,锁链哐当巨响,可破月似是昏迷,眉头轻蹙,没有睁眼。她的脸毫无血色,比几日前还要虚弱憔悴许多。步千洐心头怒火炽烈,紧盯赵魄:“你将她如何了?”
士兵将破月放在地上。赵魄道:“她的伤势,说重不重,说轻不轻。军医说,已是第五日,过了今晚再不医治,内力再深厚,也无活路。”
想到破月这几日受尽伤痛折磨,步千洐心如刀搅,按捺怒火道:“你要怎样我都答应,立即替她医治!”
赵魄眼睛一亮,笑容加深:“义弟快人快语,果然真英雄。本王也不叫你为难,只要你立誓拜我为主,供我驱策,你与弟妹一辈子美满夫妻,荣华富贵,决不食言。”
“好。”步千洐面沉如水,没有半点迟疑,“我步千洐今后便是赵魄之仆,一世听候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若违此誓,叫我五雷轰顶、身首异处。快救她!”
赵魄笑笑,片刻后,一名老军医走到破月跟前,蹲下开始治疗。步千洐松了口气,目光始终锁在破月身上。
赵魄却笑道:“口说无凭,千洐,你要如何证明自己的诚意呢?”
步千洐心头冷笑,淡道:“你要如何?字据?昭告天下步千洐通敌叛国?随便。”
赵魄摇头:“义弟是多么聪明的人,只怕今日我救了弟妹,他日你翻脸比翻书还快。什么昭告天下立字为据,你有诚王做靠山,天大的枷锁你都能洗脱。”他这么一说,军医又停下手中动作,站了起来。
步千洐隐约看到破月腰上袒露的一小块苍白肌肤,深深的伤口血流如,而她嘤咛一声,蹙眉咬唇,似乎极为痛苦。步千洐急道:“你要如何?”
赵魄淡笑:“去杀个人。”
步千洐神色一震。
赵魄道:“我自不会叫你去杀皇帝。以你性情,只怕宁愿与破月殉情,也不肯对皇帝动手。这样罢,你去杀了赵初肃。他就在距此不远的湖苏城。三日之内,将人头带给我。”
步千洐神色剧变。赵魄此计甚毒,杀了赵初肃,再传出步千洐叛变的消息,北伐军势必军心大乱;而他步千洐,即便不投靠青仑,今生今世也不能容于大胥了。
“好,我答应你。”他眸色微沉,依旧没有迟疑。
赵魄满意的点点头。
过了半个时辰,小兵将煎好的药送来,军医撬开破月的嘴服下。这才起身道:“夫人的伤,再过十天半月,应无大碍。”
步千洐依旧沉默的盯着破月,静如雕塑。
赵魄见他神色凝重,眸中爱意笃深,笑道:“当然,你可不要拿个假人头来蒙骗大哥。我与赵初肃交手数次,更有他手下降将。你若玩半点花样,我这娇弱的弟妹,便只能……”
步千洐眉宇中竟似有些疲惫,嗓音亦是低哑:“我既应承,自会做到。我有个要求——去杀赵初肃前,让我同她呆一会儿。”
赵魄还以为他会讨价还价,未料步阎罗生性洒脱纵横无敌,却提出如此痴愚的要求,不由得哈哈大笑:“罢了,将她抬进去。”
士兵将破月抬进来。步千洐立刻坐下,双手撑在担架旁,大气也不忍出,静静望着她。
待他回转神,才察觉包括赵魄在内,所有人退得干干净净。他便掀起担架上的薄被,只见纤细的腰身,伤口处缠着干净的白布,没有血迹渗出来。再查探她脉门,虽脉象虚滑,内力却充盈,他这才松了口气,知道的确已无大碍。
因服了药,她似乎睡得越发的沉。但见稀薄月光下,她素白的脸上长眉舒展,痛楚似已得到缓解。步千洐将她的手握在掌心,贴着自己脸颊,默默凝视,就这样坐了通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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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湖苏城军营中灯火通明、守卫森严。
赵初肃回到军帐,脱下甲胄,坐在案几前,对着烛火静思。
他今年三十八岁,是赵锡平老将军的幼子。二十岁从军,从普通校尉,爬到一方大将。虽有祖辈蒙荫,也靠自己一点一滴累积的军功。
与只懂沙场杀敌的父亲不同,他自认是个精通世故的人。所以在两位皇子同时向军营伸手时,他深思熟虑,选择了聪颖善战的二皇子阵营。不料帝京之变,二皇子失势,新掌兵权的大皇子对他表面恭敬有加,暗地里许多大事都不同他商量,令他分外恼火,却也无可奈何。
及至数日前失了青仑,据逃回的士兵所说,敌人有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