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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可是,我回来之前,大叔要在哪里等我呢?”
“这样好了,我先到奈良。你到那边后,只要向长枪宝藏院打听一下,就知道我住哪里了!”
“一言为定喔!”
“哈哈哈!又开始怀疑我了,这回要是我食言,就砍我的头!”
武藏笑着走出茶馆。
然后武藏往奈良。城太郎回京都。
此刻,四街道上斗笠、飞燕、马嘶声混杂在一起,好不热闹。城太郎回过头,看见武藏还站在原地看他。两人远远地会心一笑,挥手道别。
6
恋情之风
抚着袖角
哎 袖子本已不轻
再添上恋情
其重无比
朱实哼着看阿国歌舞团表演时所学的小调,从后门下到高濑川河里,在那儿清洗衣物。布在水中扬开的时候,飘着落花的水面,也掀起阵阵漩涡。
满腹的思念
却佯装不相思
宛如表面安详的情海
底下却是波涛汹涌
有人在河堤上对她说:
“阿姨!你唱得真好!”
朱实回头问道:
“是谁?”
原来是个矮个儿的小毛头,腰上横插着长木刀,背着大斗笠。朱实一瞪眼,他便转着圆滚滚的大眼睛,露齿而笑,神情老练。
“你是哪来的小子?竟然叫我阿姨,我还是姑娘呢!”
“那———叫你丫头。”
“呸!你还是个小毛头,没资格戏弄良家妇女。看你还淌着鼻涕呢!”
“可是,人家有事要问你嘛!”
“哎呀!只顾着跟你讲话,衣服都流走了啦!”
“我去捡回来。”
城太郎追着那块被河水冲走的布裙,长木刀刚好派上用场,一勾就勾到了。
“谢谢你!你要问我什么事?”
“这附近有没有叫做艾草屋的茶馆?”
“叫做艾草屋的,就只有那边那间,是我家开的。”
“真的啊?———找得我好辛苦。”
“你从哪里来的?”
“那边。”
“那边?那边是哪边?”
“我也不太清楚自己从哪里来。”
“这小孩真奇怪。”
“你说谁奇怪?”
“好了好了!”朱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到我家有何贵干?”
“本位田又八是不是住在你家?我问过四条吉冈武馆的人,他们说到这里问就知道了。”
“他不在。”
“骗人!”
“真的不在———虽然他以前是住在我家。”
“现在他在哪里?”
“不知道。”
“帮我问问好吗?”
“我母亲也不知道———因为他是离家出走的。”
“真伤脑筋!”
“谁要你来的?”
“我师父。”
“谁是你师父?”
“宫本武藏(musashi)。”
“有带信或东西来吗?”
宫本武藏 水之卷(20)
“没有。”
城太郎脸转向一旁,眼神迷惘,望着脚边的漩涡。
“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没带信,你这小信差真奇怪!”
“我带口信。”
“什么口信?也许———说不定他再也不回来了,但要是回来,我可以帮你转告又八哥哥。”
“这样好吗?”
“跟我商量也无济于事,自己决定吧!”
“好,就这么办……是这样的,有一个人说一定要见又八。”
“谁?”
“宫本先生。他说明年一月一日到七日之间每天早上会在五条大桥上等候,请又八先生在这七天中,找一天去跟他会面。”
“呵呵呵!呵呵……哎呀!这口信可真长呀!你师父跟你一样与众不同呢……啊!笑痛肚皮了!”
城太郎鼓着腮帮子骂道:
“有什么好笑的!你这个臭茄子!”
朱实吃了一惊,马上停住自己的笑声。
“哎呀?生气了?”
“当然生气,人家可是很有礼貌地在拜托你喔!”
“抱歉、抱歉!我不笑了———如果又八哥哥回来,我一定转告他。”
“真的?”
“真的。”
她咬住嘴唇,以免再笑出来,点头回答。
“你说……他叫什么来着……要你传话的人。”
“你真健忘,他叫宫本武藏。”
“‘武藏’是哪两个字?”
“武(mu)是武士的武……”
一边说,城太郎一边拾起脚边的树枝,在河边沙地上写给她看。
“就是这样。”
朱实一直盯着着沙上的字:
“啊……这不念做‘takezou(武藏)’吗?”
“是musashi(武藏)。”
“但是也可念成takezou(武藏)。”
“你真顽固!”
他把树枝往河里一丢,看着它飘走。
朱实盯着着沙地上的字,眼睛眨也不眨,一直沉思不语。
好不容易,她的双眸才从城太郎脚边移到脸上,又仔仔细细把他看了一遍,然后叹口气问道:
“这个叫做武藏的人,老家是不是在美作的吉野乡?”
“没错啊!我是播州人,师父住在宫本村,我们是邻居。”
“他是不是身材高大,很有男子气概?对了!他头发从不剃成月代形① ,对不对?”
“你可真清楚啊!”
“以前他告诉过我,因为他小时候头皮上长过疔疮,若是剃成月代形,结的疤就会露出来,不好看,所以才留着头发。”
“你说以前,是什么时候?”
“五年前———就是关原之役那年的秋天。”
“你以前就认识我师父了?”
“……”
朱实没回答。她没空回答,此刻,美好的回忆充满胸怀,正奏着甜美的曲子呢!
……武藏哥哥!
朱实很想见到武藏,浑身颤抖不已。看到母亲的所作所为———又目睹又八的转变———她深深觉得自己当初选择武藏是选对了。她暗地里庆幸自己还是单身———武藏果然跟又八截然不同。
她在茶馆不知见过多少男人,深知自己的未来绝不属于其中任何一个,她看不起那些恶心的男人,却把五年前武藏的影子偷偷地埋在内心深处,有时还伴着歌声,独自享受着这惟一的梦想。
“那么,拜托你了。如果看到那个叫又八的,一定要转告他喔!”
交代好之后,城太郎又急着赶路,跑上河堤。
“喂!等一等!”
朱实追了过去。抓住他的手,好像有话跟他说。城太郎看见朱实脸上泛着红晕,娇美无比。
朱实热血沸腾,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城太郎回答“城太郎”,看着她迷人的兴奋模样,觉得很奇怪。
“这么说来,城太郎小弟!你经常跟武藏(takezou)先生在一起喽!”
“应该是武藏(musashi)才对吧?”
“啊……对对!是武藏先生。”
“嗯!”
“我一定要见那个人,他住哪里?”
“他家吗?他没家。”
“咦?为什么?”
“因为他还是修行武者。”
“他住的旅馆呢?”
“到奈良的宝藏院去问就知道喽!”
“唉……我还以为他在京都呢!”
“明年他会来。明年一月。”
朱实好像中了邪一样,神思恍惚。突然,阿甲从她背后的厨房窗口喊道:
“朱实啊!你在那边干什么呀?别跟那野孩子在那儿偷懒。事情做完了就快点回来。”
朱实平常对母亲就很不满,在这种情况下,竟脱口而出。
“这个小孩来找又八哥哥,我不是在跟他解释吗?你以为我是供人使唤的吗?”
阿甲的脸探出窗口,皱着眉,仿佛又生病似的。是谁把你养大的?会这样跟我顶嘴———但她没说出口,只瞪着白眼,说道:
宫本武藏 水之卷(21)
“又八?……又八有什么好说的?这种人已不是我们家的人了!跟他说不知道,不就打发了吗?又八没脸回来了。你拉着那野孩子,在拜托他什么事啊?别理他了!”
城太郎吓呆了,嘀咕着:
“不要把人当傻瓜,我可不是野孩子喔!”
阿甲好像在监视城太郎和朱实讲话,说道:
“朱实!进来!”
“……可是,衣服还留在河边呢!”
“等一会儿叫下女去拿。你去梳洗梳洗,还得化妆呢!要是清十郎先生又突然来访,被他撞见你这副样子,他对你的印象就要大打折扣喽!”
“啐……那种人!对我印象打折扣,我才高兴呢!”
朱实愤愤不平,很不情愿地跑进家门。
阿甲的脸也随之消失在窗口。城太郎对着关闭的窗户扮鬼脸。
“耶!老太婆还擦那么厚的白粉,真恶心!”
话刚说完,那窗户又开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看看!”
“啊!被她听到了!”
他急忙想逃,可是一锅洗锅水已哗啦啦地浇到了他的头上,城太郎变成了一只落汤鸡!
他扮着鬼脸,抓掉领口上的菜叶,用全力大声唱出他的嫌恶,边唱边逃出去———
本能寺西边的小路
有个阴森老巫女
化着白妆
生了汉娃
还生了红毛子
啦啦啦啦啦———
啦啦———啦啦———啦啦———
7
路上来了一辆牛车,车上堆满了麻袋,里头装的不知是稻米还是豆子,看来是有钱施主的布施品。车上面插着一块木牌,用黑墨写着“奉献兴福寺”。
一提到奈良就会联想到兴福寺,而一提到兴福寺就会想到奈良。城太郎好像也只知道这座有名的寺庙。
“哎呀!我的车子跑掉了。”
他飞奔追上,立刻跳上车尾。
转身坐好,位子大小刚刚好。更奢侈的是,软软的布袋正好当他的靠背。
沿途映入眼帘的有绿油油的茶园、含苞待放的樱花,还有一面荷锄耕作一面祈求老天保佑今年麦田不再受兵马摧残的农夫,河边还可看到女人舀水洗菜。
这是安详宁静的大和街道。
“这牛车可真舒服!”
城太郎心情愉快,打算一路睡到奈良。偶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