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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锦的脚步没有停下,她迅速朝花兰殿而去。
一段快跑,娄锦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静谧的夜色中,她能听到自己的喘息,还有她越发沉重的脚步声。
直到,前方的灯笼照耀出来的光芒将她照亮。
她才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地站在了宫门前。
抬眸,一个个人影肃然背对着她,敞开的大门内传来一声又一声哀戚的声音。
而院子内,正中的地方上有着一方棺木。
尚未盖棺,那温婉清冷的女子怔怔地站在棺木前,神情憔悴,眼神哀伤。
娄锦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涩。
贤妃娘娘静静地呆在那,她身旁的宫女都担忧地望着她。
她缓缓蹲下,手拍在了棺木上,那一下,好似温柔的轻抚。
无声的,娄锦看到她的泪夺眶而出,滴在那棺木上,落地有声。
顾义熙看到这一幕,会心疼吧。
娄锦这么想着,却觉得自己的心也微微疼了起来。
贤妃娘娘一生无欲无求,在后宫之中,她没有谁争宠,她不过就是守着一个弱智暴戾的儿子罢了。
可时光荏苒,二十几年过去了,却白发人送黑发人。
“娘娘,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
“娘娘,您莫要伤了身体……”
规劝的声音此起彼伏,她摆了摆手,跪在了棺木旁。
“我生他的时候疼痛难忍,我养他的时候每每都心痛不已。然而,他死了,却带走了我全部的希望……”她静静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带着那敲打人心的心酸。
娄锦的心一颤,刚跨出一步,却震惊地望着贤妃娘娘。
华发一瞬间,全白了。
彻彻底底的银丝,令人心惊的出现在她秀美的脸上。
贤妃娘娘……
竟是那一瞬间,乌黑的发全然没了,这一头银丝散落,宫女太监纷纷怔住,一瞬间,所有人都蒙了,却看着贤妃娘娘趴在棺木上,悲从中来,竟都落泪痛哭。
娄锦看着,一滴泪不受控制地落在了胸前。
她突然很是痛恨万贵人,贤妃娘娘所求不过是个平安罢了,却让她承受如此大的痛楚,只因为他们二人同时怀孕嘛?
而二十几年来,她在四皇子身上的用心,万贵人一分都没有。万贵人毁了两个孩子。
娄锦大步跨了进去,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扶起贤妃娘娘。
贤妃犹如纸片人一般,任由娄锦扶着。
娄锦道:“所有人不得进来,我与娘娘有话要说。”
几个宫女本想拦着她,可那杏眼中,寒光乍现,警告地环视着所有的人,让不少人心惊胆战。
被带了进去,贤妃娘娘恍恍惚惚中见到一抹碧色,她混沌的双眸看向娄锦,道:“丫头,你怎么来了?”
眼前的贤妃依旧静美,她的一头银发让她多了一丝散仙的味道。她仿佛依旧平静无波,可娄锦牵着她的手,去感觉到那之间的冰凉和小小的颤抖。
娄锦看着她,静静地看着她。
“贤妃娘娘,你冷静些听我说。”她深吸了一口气,思索着要如何说出来,才能让贤妃娘娘心平气和地接受。
良久,她道:“四皇子并非您亲生,您的儿子是三皇子。刚我在冷宫,是废妃万氏告诉我的。你们的孩子调换了。”
话刚落地,满室都安静了下来。
贤妃娘娘猛地看向娄锦,那一瞬,目光犹如利刃,形成刀锋朝娄锦飞了过来。
被牵着的手被她用力一捏。
娄锦忍着痛,道:“我是听她这么说的,只是我不明白花兰殿和华清宫相聚较远,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贤妃娘娘踉跄地跨出了一步,她双眼犹如颓败的花一般阖和上去。
“竟是真的?竟是真的?”贤妃掩面痛哭,她道:“前些日子三皇子与万贵人的话我听在耳朵里,也生了一丝怀疑,可我没想到,竟真是这样!”
“她,竟如此狠毒,让我替她受了整整二十几年的罪。”贤妃娘娘靠在了柱子上,摇头道:“我们是同一天在围场狩猎生下的孩子,她与我是隔壁营帐。”
贤妃似乎受到了重创一般,“可我,真真切切用了心思在四皇子身上,她为何不在四皇子还活得好好的时候告诉我这个真相。”
可转念一想,她又恨起万贵人来,“义熙呢,他什么时候回来,我要见他。”
贤妃突然想起,这二十几年来,顾义熙并不得万贵人喜爱,那样嫌弃,那样厌恶于他。
为何要如此对待她的儿子,想起来,她就心疼难安。自己的儿子她没照顾好,别人的儿子她费尽心思。
她看向娄锦,道:“你,与我一道去冷宫。我要见她,我要看看她究竟是什么心肠,她怎么能忍受儿子在前而不去叫不去疼的痛楚?”
脑海中浮现那一幕在池塘那,万贵人寻了四皇子说话的情景,娄锦摇了摇头,道:“她已经死了,冷宫那着火了,她现在应该已经成为一具焦尸了。”
贤妃愣了下,随即又笑了起来。
“她倒是痛快,我本应该让她跪在她儿子面前,磕头认错。让她这一辈子都无颜面去见她的亲生儿子。”贤妃摆了摆手,似乎很是疲累。
“丫头,你陪我一道吧,去宫门口那守着,我要见见我儿子。”
娄锦上前,扶着她,却看着她的华发,心微微一疼。
“娘娘,我给你梳个发髻吧。”她深吸了一口气,贤妃娘娘却垂下眸子来,点了点头。
满头银丝,一瞬间的苍老,让人心惊的速度。
娄锦握着那些头发,却在想,若是顾义熙自小在贤妃娘娘身边长大,那会是怎样的一番情景。
发髻梳好,二人便上了轿辇,冷风吹起帷帐,娄锦坐在里头,静静地看了眼贤妃的脸。
她的脸上透着浓浓的哀伤,仿佛是来自灵魂和骨骼深处的一缕伤痛和疲惫。
宫门口到了。
二人下了轿辇,娄锦扶着贤妃娘娘站在了宫门前。
夜里的冷风吹得人面颊疼痛干燥,披上斗篷。娄锦搓了搓手,贤妃娘娘低下头来,看着她。
那藏在雪白的裘绒下的小脸有些苍白,她的杏眼有些红肿,冷意让她打了个寒颤。她却只是静静地站在自己身边,遥遥地看向远方,那眼中却闪烁着担忧之色。
贤妃终于明白,三皇子为何在皇上面前烙下那样的话。
这小小的一个娄锦值得他在皇后群臣面前公开他对自己身份的质疑。
贤妃拉起她的手,道:“丫头,你告诉我,三皇子失忆了,你为何还留在他的身边。据说萧家的门槛已经被媒婆踏破,为何还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对一个心里已经没了你的男人,不是浪费时间吗?
贤妃垂下头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告诉我,就算他忘了我,我也要守着他。因着,他虽不记得我了,可我若离了他,他内心深处的灵魂必定在囚笼里挣扎痛哭。若他失忆前,我是他的全部,那他失忆后,我便只有那么小小的位置,也觉得是莫大的欢喜。而且,我有信心……”
娄锦的声音陡然一顿。
唇角若蜜一般的笑缓缓退去。
她睁着双眼,眸子仿佛定住了一般。
贤妃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灯笼下,一群人朝这儿走来,为首的正是下了马车的皇上。
而三皇子骑着马,他抱着一个昏迷的女子,认真一看,这女子胸前被插着一把利箭。
衣衫上一片血红。
透过那凌乱的发丝,贤妃娘娘认了出来,这女子乃是紫晓。
皇上下了马车,便似乎被眼前的人给吓了一跳,他忙三步并作两步两步来到了贤妃的面前,一双眼似乎都红了。
“你的头发?你的头发?”
贤妃娘娘朝他行了一礼,却看向三皇子。
皇上道:“我们在相国寺遇到袭击,紫晓替义熙受了一箭,现在昏迷不醒。”
闻言,娄锦猛地后退了两步。
她的身子重重一颤,心却瞬间坠落,仿佛落入冰窖一般,冷的她成了一尊冰雕。
她的动作似乎有些大,引来了全部人的注意。
贤妃叹了一口气,三皇子贤名在外,重情重义,紫晓为三皇子档上一箭,现又失忆了,怕是与娄锦越走越远了。
黑色的马上,那月白的身影微微一怔,目光落下,定在了娄锦的身上。
娄锦的眼眶通红,她几乎只能抬头看他,希望他能在这一刻想起她,立刻,马上。
因着,她怕自己在下一瞬就要崩溃。
因着,她怕……
顾义熙看向她,娄锦仿佛无助地躲在黑暗中,她的身子纤细娇小,柔弱地仿佛就是一朵在风中摇曳的水莲。
可她却与他对望,那个眼神,带着祈求,带着期盼,还有一种害怕。
顾义熙的腿下意识地就要拍了拍闪电,让闪电驱向她而来。
“嘶……”怀中的女子疼痛的倒吸声令他顾不得想太多,再不处理,紫晓便会死在他的手上。
“走!”
顾义熙喝了声,闪电看了眼娄锦,便转过头去,朝宫内走去。
那黑色的大马从娄锦的身边擦肩而过。
月白的长袍被风吹起,拂过她的发,触及她冰冷的寒凉的脸。
她猛地回过头去,大声唤道:“顾义熙,顾义熙!”
那一瞬,所有的悲痛都朝她倾涌而来,她撕心裂肺的呼叫却被巨大的风带走,仿佛只有她一人听到,而那快速奔驰而走的闪电带着那月白的人影越走越远。
娄锦朝前跑去,她行动踉跄,却挣扎着逆风而行,
顾义熙,你能不能回头看看我。
顾义熙,我是你的阿锦,我就站在这,不要让我看着你的背影,不要让我消失在你的世界里。
顾义熙……
她奔跑地浑身无力,颓然地摔倒在地上。
喉咙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