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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然不会知道黎凰在听闻此事之后,几乎是立即便想到了前后因果:“天降甘霖这不是孙夕容那几人特有的法诀么?居然这就光明正大地在战场之上用了出来?”
“看起来她们当中的某一位,是真的打算抛弃一切,与这凡人世界抵死缠绵了……”黎凰托着下颌,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幻阵之中单乌留下来的山河图景,“不知道是位怎样的人物,居然将我中桓山上的仙子都给勾得头脑发昏只羡鸳鸯不羡仙了,有机会,倒是应该见上一见。”
……
“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你之前只是暗地里救那小子的性命也就罢了,可现在居然大庭广众之下使用如意甘霖咒,还是在这战事的关键节点——你已经与这凡人世间纠葛太深了,你知道么?”孙夕容看向木宛的神色无比严肃,她本以为木宛会一如既往地垂头认错,却没想木宛居然坦然地迎着她的目光,甚至眼角眉梢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看起来完全没将自己的警告放在眼里。
“你……你的身上都发生了什么?”孙夕容有些诧异了,崩起来的严肃神情自然就冰消瓦解。
“师姐,对不起,我觉得,我大概是不会再回去中桓山了。”木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对着孙夕容躬身一礼,语气里不无愧疚。
“为了那个叫石泉的小子?你打算抛弃你这几十年的苦修?”孙夕容神色微变,身上甚至隐隐有杀气升腾。
如果木宛敢说一个是字,那么就算木宛事后会伤心欲绝会恨自己恨到天荒地老,孙夕容都会坚定地对石泉此人痛下杀手。
——让一个修道之人放弃长生的愿望,几可等若是让一个普通人去上吊自杀。
——既然有人想要自己的师妹的性命,那么这个坏人孙夕容是做定了。
“不完全是……”木宛轻轻地摇了摇头,甚至上前一步,按住了孙夕容就要从袖子里抽出玉如意的手。
“我只是在想,我一个人,苦苦修炼几十年上百年之后,就算得了长生,又有什么用呢?更何况,我们本就是凡人之身强行修仙,但是哪怕日后跨过了仙凡之界,是否真的就能否认我们曾经的凡人的跟脚?是否真的就能说一句,这整个凡人世界,都与我毫无关系?如果我一个人的长生不死,能换眼下这么多普通人这一世,甚至几代人的平安宁静,是不是也是挺划算的生意呢?”
“这都是他对你说的话?”孙夕容的眉头微皱。
“这是我在这凡人世界中一番历练后的心中体悟,大抵是从我们当日刚到永安便开始,那些凡人的血肉,便已经让我开始思考这些问题了。”木宛一句话,自己担起了全部的理由,这一下,孙夕容就算想要对石泉迁怒都失去了立场。
“其实师姐也不用对此事如此悲观,师姐你还记得,我们曾经看过的那篇佛门修行手札么?”木宛也察觉到了孙夕容的不安,于是开口安慰道,“那里面不是说,那些得道高僧在得道之前,都是行走人世,行善积德,历经万千苦楚,方才真正体悟出一颗菩提心,立地成佛么?长生之路万千,我未必就适合走中桓山的道。”
“佛门?”木宛的话语让孙夕容的眉头微皱。
那手札的内容孙夕容也很清楚,只是一堆看起来神乎其神的故事,以及种种语焉不详的感悟,与修炼有关的内容少之又少,再加上所谓的佛家宗门中桓山又不是没有接触过——她可没见清凉山上的那些和尚要入世修行啊?
木宛此时提到佛门,不过是为了暂时安下孙夕容的心而已——就连木宛自己的心里,对于所谓的佛家入世修行,基本也是全然不知所谓的态度。。
更何况,哪有佛门中人对着区区一个凡人春心萌动的?
“我会替你瞒住师尊,保证你什么时候想要回头,都可以不受任何惩罚。”孙夕容沉默了半晌,拍了拍木宛的手背,做出了承诺。
……
单乌又往前站了一步,已经踩在了断崖的边缘,脚下一片乱流翻涌,连山中云雾都无法聚散成型。
远远的,可见一片关隘,正是铜山关,铜山关之外,山林地形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浑河冲刷而出的平原。
铜山关上高扬的旗帜,以及旗帜下面那摇着扇子的公子,看得单乌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抽搐。
“这种时候还别有用心,难怪文先生说他的目标仅仅只是对魏央取而代之。”单乌微微嘀咕了一句,双角金蚕从半空中盘旋了一圈之后,也停留在了单乌的身边,持平在略高一线的高度,依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单乌。
“你在说那个旗杆下面的人?”听到单乌的低估,那双角金蚕自然有所猜测。
“除了那人还有谁?”单乌的眉头轻轻跳了一下,他此时已经将那关隘之中的驻军扫了一边。
“文先生居然真的不在?”单乌心中暗暗惊疑,莫非这也是文先生的暗示,告诉自己大可以放手施为,该用的棋子该踢开的拦路障碍,都要果断下手才好。
“你有想要扶植之人?”双角金蚕的绿豆小眼一转,便已经猜出了单乌的意图,“所以,那出头抢功的公子哥儿便成了一个碍眼的障碍了。”
“没错。”单乌点了点头,随即微笑了起来,“既然如此,我便助他一臂之力好了。”
第126回 铜山关初战(上)
蓝公子斜靠在太师椅上,正凑着灯光细看一本兵书。
“这石泉的确有些能耐,若能收服做为幕僚,倒是不错。”蓝公子喃喃道,将手中兵书又翻过了一页,却突然听见屋外院子中传来了一声轻微的鸟叫。
叫声虽然不大,却胜在清亮,更是一波三折地婉转,正是蓝公子那些暗卫们之间互传消息的秘法。
片刻之后,一个黑乎乎的身影出现在了书房一角的阴暗处,单膝跪地,对着蓝公子微微行礼,道:“文先生派人来了,说是有重要事物转交给蓝公子——印信身份皆已验证,并无差错。”
“是么?”蓝公子的眉梢微微一挑,当初自己决定出征之时,文先生坚持不肯离开胜阳,说那地宫之中事物已有眉目,如今数月过去,那地宫难道已经破了?
蓝公子挥了挥手,于是暗卫点头退下,随即门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有人站在了蓝公子的书房之外:“单乌奉文先生之命,前来拜见蓝公子。”
“进来。”蓝公子将手中兵书一合,扔在了书桌上,抬眼看向门口的方向。
来人显然事先整理过仪容,穿着虽然不算多好,但却干干净净一丝不苟,头发也束得整齐,面目颇为清秀,依稀有些眼熟,于是蓝公子迟疑了片刻之后,已然想起来者何人了。
“文先生让你从阴曹地府出来了?”蓝公子笑了起来,他的位置和野心使得他对于他人姓名容貌等等的记忆力都无比强大,所以他至今依然能够记起当初单乌跪在他面前既拘谨胆怯又野心勃勃不怕死的模样,和如今眼前这年轻人那一丝不苟的仪态一联系,轻易便将眼下的单乌与记忆中的那个重合了。
“几年没见,你倒是越发一表人才了。”蓝公子依然是当日里高高在上偏又春风和煦的姿态。
“蓝公子还记得小的,实是小的三生有幸。”单乌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对着蓝公子躬身行礼。
只一个照面,单乌便能够确定,阴曹地府中发生的一切事情,蓝公子都并不知情,于是他收敛起心里头那一丝戒备,自身的气焰更是被牢牢压抑住了。
“说吧,文先生让你前来,所为何事?”蓝公子问道,他的目光落在了单乌背后的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之上。
“此事机密,还请蓝公子屏退左右。”单乌的目光在墙角阴暗处微微扫了一下,以做示意。
蓝公子微微迟疑了片刻,一挥手,房间角落里便有轻微的破空之声,随即这书房之中便变得愈发安静。
“如此干脆,看起来其身上有所依仗,或许正是文先生绘出的护身符箓。”单乌暗想,同时回身关上了书房的门,并且从身上解下包袱,恭恭敬敬地举过头顶,弯着腰,捧到了蓝公子的桌案之上。
单乌的手在离开那包裹的时候,扯开了扎口,于是那灰扑扑的包袱布松弛了下来,露出了其中的一抹明黄之色——帝王之色。
“咦?”蓝公子微微一愣,当即伸手,直接将其中那被明黄丝缎包裹的东西拿到近前。
明黄丝缎之中,是一个式样古朴的盒子,搭扣已然锈蚀,显然颇有年月,而那盒盖被掀开之时,便连见多识广的蓝公子都有些惊讶到失态了。
那一方人头大小的白玉印玺被蓝公子小心翼翼地捧出,并举到了灯光之下细细观察,温润荧泽的光辉流传,夹杂着淡淡的青蓝之色,而印文之间残留的朱砂亦是鲜红欲滴,将那八个繁杂无比的文字衬托得一笔一划无比清晰。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蓝公子将那印文缓缓念了出来,心中已然猜到了此物的价值,“这莫不是传说中的传国玉玺?”
“正是此物——文先生曾言,得此印者,当为天下共主。”单乌回答道。
“哈哈哈哈,好,好得很。”蓝公子将那传国玉玺小心翼翼地放回了盒子之中,“有了此物,本王的一切作为,都可称之为受命于天了。”
而单乌闻言,当即一撩衣摆,直接跪在了地上,对蓝公子咚咚咚磕了三个头,“殿下持有此物,想来要不了多久,小的便该改称万岁了。”
……
魏央的面前就这样被摆上了一道密奏。
这道密奏,将狼牙关大捷的前因后果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遍,最后似乎是轻描淡写却偏偏让人难以忽视地,写了一句胜阳王魏蓝英疑似得到了传国玉玺,却隐瞒不报,恐有别样心思。
这道密奏的来历正是当初魏央外派出去的两位大臣之一。
王卅一当初正是趁着那两人率兵于魏国国内平乱之机,靠着对其中一位的救命之恩,成功地进入了魏国大军之中,并打出了一个不低的地位,其中重要的一个推动之力,便是这两人为了魏国一心一意毫无私心任人唯贤的坚持。
如今边境战事吃紧,这两人一腔热血,自然就领了皇命,成了前线驻军之中,魏央的一双眼睛。
所以,这密奏之中的种种仿佛亲眼所见的消息,其实都是由王卅一明里暗里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