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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魂-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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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周围。好像有人在叫她,回头一看,嗨是宝林呀。我的脸红了吗?没有呀,嘻嘻,你看你,瞧你的样子多滑稽多可乐?大夏天的还穿黑棉袄黑棉裤,脑袋上咋还顶着狗皮帽子呢?别说,你的帽子上的毛真好,金黄色长长的绒毛。老虎毛的?宝林你骗人吧?摸摸这毛还真有点儿滑溜软和,就是嘛这是狐狸皮的,哪里是老虎皮呀,净蒙人!宝林,我可想死你了,啥时候能再见到你?一阵风吹过,天地间忽然漫涌起浓浓的雾气,遮蔽了一切。张惠芬喊:“哎哎你别走呀,宝林,等等我——你等等我!” 
  头晕欲炸的张惠芬醒了,但是她无力睁开眼睛,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差不多没有了知觉。隐约感觉有人在摆弄她的两腿,过了好久,才想清楚了是怎么回事。 
  在小野伸二眼中,张惠芬看上去形如女鬼,他深深地感到了恐惧,他觉得根本不是他在折磨这女子了,而是女人在摧残他的意志。小野伸二恨得咬牙切齿,他不相信她不招认,又怀疑她怎么会如此顽强。小野伸二一次又一次地凑了过去,还是原来的问题:“你的说,宝林是谁?”然后支楞起耳朵去听那微弱的声音,每次都满怀希望地期待着,屏住呼吸听她嗫嚅。张惠芬最后一次半睁开眼睛,目光迟缓游移,绝望得仿佛像猎犬爪下的兔子。 
  黎明降临了,审讯室冰凉的水泥地上,张惠芬人事不醒。凶残的小野伸二撑开了她的眼帘。那瞳孔放大,像行将熄灭的灰烬,黯淡而微弱。张惠芬的意识开始丧失,而灵魂飘向遥远的天空,如光一样飞翔。俯瞰的感觉真是太好了,没有留恋没有恐惧,只有彻底的解脱。她吃力地咧了咧嘴,除了丈夫以外,人世间再没有什么东西值得眷顾。残留的恍惚里,她只想说声:爱你! 
  中秋节的月亮升起在王家的门楼上,砖墙外的大柳树茂密的树冠辉映着奇异的银灰。王德发女人在当院摆起桌子,点了一炉香。皓月当空,清辉如温柔的手指触摸宅院,香气缓缓地流荡,宛如若有若无的云霓。桌子上摆着四块月饼、一小筐山梨,食物散发出诱人的香味,赵玫瑰极力牵住捣蛋鬼,大儿子金锁还算文静,而小儿子银锁早就按捺不住了。赵玫瑰轻轻打了小儿子一巴掌:“等会儿,你爷还没来呢!” 
  王德发兴致不高,勉强吃了几口月饼,心有所感地对王宝安说:“也不知道二虎在哪儿呢?” 
  王大猫历来言语迟钝,只是闷头吸烟。赵玫瑰安慰公爹,说:“爹,你不用惦记。宝林没准儿在南边呢。” 
  “你咋知道?”王德发的目光从儿媳的脸上挪开,他瞥了眼桌前的两个孙子,金锁和银锁两个正狼吞虎咽地吃月饼、山梨。 
  “我二弟给家来信了,赵成国说他在天津呢。”赵玫瑰说。 
  “噢,你爹的案子快结了吧?”王德发顺便关切一下亲家。听说赵金氏去县里走动,回来宣称说赵前没啥大事。想到这里,王德发不禁感慨,言外之意自不待明:“你看看人家的老娘们儿!”还用力磕磕烟袋锅,对儿媳说:“等你爹出来了,你就回门伺候伺候,尽尽孝心。” 
  赵玫瑰内心滚过一阵暖流,瞬间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月光下的眸子异常明亮。王德发历来严肃,一段温情的话语竟让儿媳感动有加。而王德发却坐立不安,自言自语道:“心里头咋闹得慌哩?” 
  亮如白昼的月光给人以很不真实之感,一家六口长久端坐,没有丝毫的倦意,他们陶醉于这宁静的月色之中,像在留恋这片刻的柔情。天空如湖水一样明净,澄澈湛蓝,暗淡稀疏的银河从他们的头顶弯过,犹如一道浅浅的水痕。赵玫瑰忽然哆嗦了一下,天渐渐凉了,她深感清冷的秋霜即将落下。 
  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杳杂纷踏的脚步声,接着是疯狂的砸门声:“快开门快开门,皇军来了!” 
  龟田等人是在中秋节夜里赶到老虎窝的,他们已经确认了王宝林的身份。由李宪补带路去了西沟,鬼子兵团团围住了王家院子,狼狗旋风样扑了进来,王家黑狗吓得筛糠似的匍匐不动。王德发边上前开门,边骂:“妈的,有这么叫门的吗?”话未说完,被迎头一棍打倒在地,像是一截木桩訇然扑地。这是突如其来的变故,王宝安颤栗着说不出话来,老女人和赵玫瑰惊悸地捂住了金锁银锁的哭声。日本兵用刺刀划开了粮囤、草垛,宪兵和警察翻箱倒柜,锨开了菜窖、炕席,推倒了炕琴柜、板柜,连牲口圈也没放过。龟田叫人拉过王德发,问:“你儿子的,回来的有?”   
  第二十四章(5)   
  王德发想不到,儿子的一封信和信上的草图连累了全家。当他看见日本人出示的“证据”时,禁不住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然后叉腰大笑,说:“不错,是俺儿子!” 
  第二天早晨,老虎窝小街的男女老少都被集中在小学校,卧病在床的人也不例外。人们惊恐地看王德发一家被刺刀威逼着,站在操场前面。李宪补宣布王德发的罪状,他讲的是日式汉语:“太君要他死了死了的有!”李宪补说大日本皇军给了他生路,可这个老杂毛却不 
  识抬举,哪怕现在只要他答应给儿子写信劝降,或者公开脱离父子关系,就可以立即释放。人们的目光聚焦在王德发身上,他身上穿的是常见的灰布褂子。老虎窝人印象里的王德发衣着干净,夏天就是件单布褂子,从来不浆洗捶熨,宽大飘曳舒卷随意,只是膝盖处堆起鼓包样的褶皱。而眼前的王德发衣衫褴褛,浑身灰土,头发上还粘了几根草棍儿。满脸血污的王德发镇定异常,抬头看了看教室屋顶上警戒的机枪手,神情漠然。黑洞洞的枪口下,操场上鸦雀无声,只有不懂事的婴孩仰在妈妈的臂弯吃奶,那声音异乎寻常地响亮。王德发仰起血迹斑斑的脸,挨个地看乡亲们,大家都难过地低下头,回避了他投来的目光。王德发无所恐惧,说:“死就死吧,咋的也得让俺抽袋烟吧?” 
  李宪补冲王德发的腿肚子踢了一脚,喝令:“还牛屄?跪下。” 
  “不跪!” 
  龟田白手套一摆,说:“吆细吆细。” 
  升高的太阳越来越显示出热力,照耀着王德发浸满汗水的血痂。他蹲下来,从腰里摸出烟袋,随手整了整撕破了的衣襟。他解开烟口袋,将烟锅插进了烟口袋。人们发现他的手哆哆嗦嗦地抖个不停,老半天才装满了烟袋锅,然后拇指压住烟袋锅儿用力一转。这时他剧烈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吐着浓痰,龟田等鬼子齐齐地将目光投向地上,那是血红的浓痰,如同河滩草丛里绽开的一朵又一朵紫红的喇叭花。王德发慢腾腾地从兜里摸出一盒洋火。龟田呶呶嘴,示意李宪补去划着火柴。洋火被汗水洇湿了,他喀嚓喀嚓地划着,还是划不着。李宪补扔给他一盒洋火,王德发连眼皮都没撩,仿佛刺刀和狼狗都不复存在。烟袋锅终于点燃了,他干裂的嘴唇紧紧抿着,贪婪地吸食着,香香甜甜地品咂着。他眺望天空,盯着吐出的烟雾,呆滞的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意。王德发对乡亲们说:“好好好,二小子好样的,俺儿子就是能耐,敢和小鬼子干,是俺的种!” 
  他站起身,缓缓擦了下嘴角的血丝,从衣服里掏出良民证,一下接一下撕碎了,扔在地上,说:“俺不当这狗鸡巴良民了!” 
  王德发被捆在老榆树上,苍老粗糙的面孔仿佛刻满裂纹。他老泪纵横,扑簌簌地落入土地里,无声无息又重如千斤,让人想起即将被屠宰的老牛。日军士兵撕下他带血的汗衫,想要蒙住他的眼睛,他使劲儿地摇头:“别蒙!看你咋杀俺!” 
  龟田拔出军刀在空中挥舞,下令:“目标前方——刺杀!” 
  在场的老百姓全都闭上了眼睛,王德发女人一下子昏死过去了。第一个小鬼子冲上去了,“啊——”的一声,刺刀扎进了王德发的肩膀,王德发破口大骂:“操你妈呀,小日本!”第二个鬼子上前,一枪刺在他的肚子上,殷红的血喷涌而出。王德发的呼吸一下子变得困难起来,浑身开始了强烈痉挛,他变得越来越虚弱了,血沫激溅如喷泉一样汹涌,洒向脚下的黑土地。他拼尽了全身所有的气力:“小鬼子,跟你……没……完!”第三个鬼子冲上去,刺刀穿透他的喉咙。断气前,王德发垂死的胸腔发出了不屈的呜鸣:“没……完!     
  第五部分   
  第二十五章(1)   
  赵前出狱了,老虎窝的反应出奇冷淡。深秋的清晨,赵金氏推开禁闭的窗户,把凉风和明亮的阳光放了进去。女人掸掸衣襟,昂首踏进门来,那雪白的头发和审视的目光辉映。屋里充溢着草药的气息,赵金氏不禁抽搐了下鼻翼,用不由分说的口吻道:“出去活动,别让狐狸精麻酥了老骨头!”正在伺弄药壶的韩氏停住了手,咬咬嘴唇没吭声。一场恶仗之后,韩氏彻底臣服了,见到赵金氏就心里发毛。赵金氏懒得理睬小女人,拽起丈夫虚弱的手,几乎是拖着他来到院子里。赵金氏双臂交叉,站在男人的对面,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的脸半晌。 
  天空很蓝很高,太阳很红很大。清凉的阳光之下,赵前脸色苍白,眩晕中他感觉老婆的目光如滚烫的开水,在熨烫他的面庞,注满了脸部的每一处毛孔。 
  “听着!”赵金氏大声地吩咐:“别病怏怏地老躺着,跟我干点儿活。” 
  重见天日的赵前,恢复了常人的生活。但是,他眼中全无了以前灼灼的精光,狂傲自得的神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谦恭与卑微,眉宇间透着拘束。牢狱之灾彻底改变了老虎窝头号财主,也注释了他这一生所能达到的极限。有日本人在,等待他的必将是无奈的下坡路,从前的幸运已一去不复返了。 
  缓过神来的赵前,想起了老牟。赵金氏告诉他说牟家搬走了,房子地都卖了,好像是迁回关里。赵前感伤不已,本想打听细节,一见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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