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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经常与老师和同学谈论他的这些观点。
有时,上课的时候,瞿秋白就在书桌上偷偷地阅读这些书。一次,被
老师发觉,没收了一本太平天国野史;可是第二堂课,瞿秋白还是照样伏在
书桌上悄悄地读他的“禁书”。
瞿秋白在中学时期读书的范围是广泛的。他的同学李子宽先生回忆说:
秋白。。独于课外读物,尤其是思想性读物,研读甚勤,如《庄子》、
《仁学》、老子《道德经》、《新民丛报》、《饮冰室文集》等。在民初中学初
级学生中能注意此类读物者并不多见,尤其是江苏五中。我班同学受秋白影
响亦偶而借阅《饮冰室文集》及《仁学》等,此两书内容秋白在校时常引为
谈助。惟《庄子》除秋白外,他人皆不易无师自通,亦惟秋白能独立思考①。
①李子宽:《追忆学生时期之瞿秋白张太雷两先烈》。
中学生们一律在校住宿,学校制度照例是严格的。学生平时不准回家,
只有从星期六晚到星期天的上午可以休假回家。星期日中午到校用膳,学监
点名,不到者下周禁假。
平时,如果要回家,必须持家长的请假书,否则是不准假的。学校实
行点名制度,除上课点名外,每天还要点四次名:吃三顿饭点三次,临睡觉
前还要点一次。
教室的房屋是平行的三进,每进有两间教室。后来,把中间的一进拆
除,改建在西面连接前后的两进;头进房门改为朝北,与后进房门相对,恰
好成一个门形。这样改建,便于学监察看学生排队和上课的情况。上课铃响,
学生们依次排列在教室前的走廊里,等候先生。先生到了,由班长喊口令,
然后鱼贯进入教室。
教室的东北面是一排三幢楼房,每楼十间,楼上是学生宿舍,楼下是
自修室。每天上完课以后,学生们都聚集到自修室复习功课。
旧时的中学堂,陋规很多,校内工友地位最低,工友行路遇见教师必
须闪在路旁,立正行礼,恭而敬之地让教师通过;学生和工友不得交谈,当
然更不许交朋友。瞿秋白是不满意于这些落后的制度的。瞿秋白自修时往往
不在自修室,而常常到学校的医疗室去看书。那是一个幽静的地方,特别是
那里有他的好朋友——工友费金生。费金生是个从农村来的青年,在医疗室
作工,住宿。他朴实,热情,能干,懂得种田的知识,知道农村的情形。瞿
秋白非常愿意同金生谈心,把他当成自己的兄长,敬重他,信赖他,同他无
所不谈。当时的中学堂富家子弟很多,几乎没有人自己洗衣服,而是花钱请
人洗。
瞿秋白家境困难,没有钱请人洗衣,又不能请假回家换洗衣服,费金
生就常常在出外办事时顺路替瞿秋白把穿过的衣服送回家去,洗净晾干以后
又去帮他取回来,有时还帮他送信取物。费金生对这位生活清苦、聪明好学
的少年朋友,无微不至的关怀,是瞿秋白永远不能忘记的。
常州中学堂在当时算是比较进步的学校。校长屠元博曾经留学日本,
并在那里加入孙中山创立的同盟会,庶务长朱稚竹、兵操教员刘百能等教师
也是同盟会员。他们常在学堂里进行民族革命教育,并积极组织学生进行军
事操练。学生思想活跃,很多人都倾向于革命。瞿秋白、张太雷等在屠元博
的影响下,对孙中山的反清革命十分关注。他们关心时政,痛恨列强的侵略
和清朝的暴政。瞿秋白常常指着头上的辫子对同学说:“这尾巴似的东西,
留着有什么用,我们非把它剪掉不行!”不久,武昌起义的消息传来,瞿秋
白独自在星聚堂的西房,自己把辫子剪下,拎着它欢跃地对母亲说:“皇帝
倒了,辫子剪了。”
对现实的不满,不免在文字中流露抒发出来,瞿秋白的一篇作文赞颂
了敢于反抗官府的农民。国文教员陈雨农,江苏宜兴人,思想反动,咒骂革
命党人为“乱贼”,当然视瞿秋白的文章为“大逆不道”,他在文末写了大段
批语予以“纠正”,瞿秋白看后,竟在阵雨农的批语后再加上批语,痛加驳
斥。陈雨农恼羞成怒,告到学监那里,给瞿秋白记过处分。这种高压,并不
能使瞿秋白屈服,他依然敢于反抗邪恶,勇于追求真理。
这种品质,他直到最后都不曾少减。
常州中学堂收费甚多,学费、宿费、膳费等加在一起每年要付几十元
钱,相当于一个小职员一年的薪资收入。①按校方规定,学生每年要做两套
制服,夏天是白制服,冬天是呢制服。瞿秋白每年缴纳学杂费等已经相当勉
强,哪里还有钱付制服费。瞿秋白中学时代所穿的衣服,多是母亲用父亲的
旧衣服改成的长袍马褂,冬天棉衣的外面行线很密,以其耐磨久穿不坏。这
一身朴素的打扮,当然为那些富家子弟所瞧不起,有意疏远他。瞿秋白则不
屑于理睬他们,他除了发愤读书之外,常常同几个要好的同学在课余时间聚
在校园树下,谈论诗词、小说、篆刻、绘画。平时沉默寡言的瞿秋白,只有
在这种场合里,才显得轻松愉快,谈笑风生。李子宽先生记述当时情景说:①
冠英小学初级班,每月学费三角,一年只缴银三元左右。但常州中学堂,学
年开始即缴学费三十元,膳费三十元,此外还需购买文具书籍,所费颇多。
省立五中(按指常州府中学堂,辛亥后改称江苏省立第五中学校)制
度,上午上课四小时,下午上课两小时;下午三时后,学生课较差者补课一
小时,如国文、英文等。
其他学生则于此时间上游艺课一小时,游艺内容有书法、篆刻、军乐、
雅歌等,由学生自由选择分组练习。秋白曾一度选雅歌(昆曲)学“拾金”
一出,既而弃去,以后彼于著作中曾批评唱曲行腔咬字尽符自然,其认识即
基于此。后一年改习篆刻(治印),我亦与俱,其时发现秋白于小学(说文)
有相当知识,于各种印谱早有研究,较诸我辈初作尝试者迥然不同(按秋白
六伯父世琨能篆能刻,秋白自幼学习。中学国文教师史蛰夫善治印,看到秋
白喜爱此道,就精心教他)。秋白于治印之皖浙两派,于浙派较为爱好,所
治印章在校时为多,。。。
秋白于音乐能吹洞萧,偶于月夜一吹,音调婉转而凄楚,似惟此器适
合于其性情。
于国画能作山水,但亦不常作,在校时只写过两三幅,后在北京俄文
专修馆学习时期曾画过两三幅,我乞得一幅。
李子宽先生接着说:
自1913 至1914 年之间,秋白课余时间付诸吟咏者不少。最初,我班
同学年龄较幼者四人即江都任乃訚、宜兴吴南如与秋白和我,相约学作诗词,
从咏物开始。我未得其门径,不久即退出。秋白与任、吴乐此不疲,各存二
三百首,抄录成帙,秋白与任君进步尤速,惜稿早失。三人中惟秋白间亦作
词。①
瞿秋白在中学时期的文学爱好,羊牧之也有如下的记述:
秋白在中学时,旧小说如《西厢记》、《牡丹亭》、《聊斋》、《花月痕》
等,都看过。已开始读《太平天国野史》、《通鉴纪事本末》、《中国近世秘史》、
梁启超的《饮冰室文集》、谭嗣同的《仁学》、严复的《群学肄言》、陈曼生
印谱、百将百侯图印谱、吴友如画宝,以及《庄子集释》、《老子道德经注》。
枕边书桌上经常放置《杜诗镜铨》、《李长吉歌诗》、《词综》等。
一次秋白来我家吃饭后说:“我们做一个中国人,尤其是知识分子,起
码要懂得中国的文学、史学、哲学。文学如孔子与《五经》,汉代的辞赋,
建安、太康、南北朝文学的不同,以及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的特点。
史学如先秦的诸子学,汉代的经学,魏晋南北朝的佛学,宋明的理学
等,都要有一个初步的认识,否则怎能算一个中国人呢?”②
①李子宽:《追忆学生时期之瞿秋白张太雷两先烈》。
②据羊牧之回忆。参见《党史资料》丛刊总第8 辑,第54— 55 页。上
海人民出版社1981 年版。
这个“起码”的条件,对于穷困而又没有文化的老百姓,不能不说是
有点过分。但是,对于一个愿意有所作为的知识青年,不管他是贫是富,都
应当有这样严肃的、积极的追求。瞿秋白自己不仅这样说了,而且在他一生
中都能够身体力行,完全这样做了。
嗜爱文史,仰慕先贤,自然会喜欢和欣赏那些能够反映着祖国历史和
大自然风貌的文化古迹名胜。秋白最喜欢去的是常州东门外的天宁寺和红梅
阁。天宁寺旧名广福寺、报恩寺,是唐代天复年间建立的古刹,历代续有增
建或重修,为江南有数的丛林。瞿秋白少年时,寺中的殿堂是清代同治、光
绪年间重建的,规模宏大,屋宇雄伟,那座大雄宝殿比杭州灵隐寺的大雄宝
殿还要高大。寺内僧众繁多,最多时竟达一千余人。寺产值二千万元,其中
田地约一万数千亩。红梅阁离天宁寺不远,在玄妙观的后进。玄妙观始建于
西晋永嘉年间,观中红梅阁民间传闻甚多,一说是宋代紫阳真人在这里手植
了一株红梅,因此得道飞升;另一说是元代至正年间县衙刑吏龚子彬流放云
南遇仙叟,相偕御风而行,瞬息之间抵云南。子彬见城中红梅盛开,遂折红
梅一枝,归后植于观中,红梅阁由是得名①。这种神仙家的说教,显然是为
道教徒的欺世惑众张目的。瞿秋白和同学们喜欢的是那红梅,而对那些道教
徒的神仙故事早已听腻了。春天到来,梅花绽开,红霞一片,映衬着白云青
天,简直美极了。每当这个时节,瞿秋白在假日里,总要邀上几位同学游红
梅阁,看梅花。他常常边看梅花,边吟诵乡先贤赵瓯北(赵翼)的名句:“出
郭寻春羽客家,红梅一树灿如霞,紫阳未即登仙去,先向瑶台扫落花。”红
梅阁后有一个很大的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