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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钱是打哪儿来的?”
潘云祺应得轻松,“是质押了媳妇的嫁妆得来的。”
小谢夫人怕相公不信,在一旁添砖加瓦,“这是真的,不信老爷去查三媳妇的嫁妆,前些天刚押出去。他们小两口也是看着大少爷和二少爷都出息了,所以也想点法子添些收益,不说帮着家里,至少也能顾着自己,表表孝心了。
您看,这儿还有特意给您买的好药材,这天也寒了,妾身正准备这几日就给您炖上呢!”
就他会献殷勤!张蜻蜓颇有些鄙夷,既然这么有本事,怎不干脆也分开自过?一手吃着家里的,一手还不知上哪儿捣鼓出些歪门邪道的钱财来,还真是会想心思!
要是说起别的,张蜻蜓也就信了,可是要说潘云祺这么轻松就赚得大注的银子,她是头一个不信的。过去贫苦的日子教会她,指望天下掉元宝,都是不切实际的。想一夜暴富,更加的不可能!远的不说,就看她北安国的那个亲爹就好了,大大小小的赌场出入了无数次,只有越赌越穷的,何曾阔过一日?
“胡说!”潘茂广忽地一声厉喝,声音虽然不大,却震得全家人心里一惊。
他冷眼瞅着不知所措的三儿子,一句话就揪住了其中的把柄,“既是往海外贩的生意,没有三五个月,连船只都回不来,你就是有钱投进去,又哪容易这么快就回了现银?这钱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潘云祺的脸略地一下白了,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谎言在他爹面前一下就给揭穿了,慌得立时跪下,眼神快速闪烁了几下,才战战兢兢的回道,“实在是儿子也不知,只是把本银交了去,那黄公子就让他舅舅按着三分再把钱算了给我。说是到时若是赔了,我的本钱依旧还我,若是赚得更多,我也不能再占这个便宜。是儿子一时糊涂,没有思虑周全!”
众人一听,原来如此!这不是摆明送到嘴边的肉,给你吃么?要张蜻蜓说,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潘茂广淡淡的往下扫了一眼,“那你倒是说说,你现在思虑得如何?”
潘云祺硬着头皮回话,“方才儿子突然想起,这天下哪有白捡便宜的好事?既是这么轻易给了钱我,想必是有求于我的。可儿子一无官职,二无长物,所求为何?恐怕是瞧着爹的面子上,那黄大公子听说也报名入了伍,想来是想请爹爹格外照顾下吧?”
他主动磕了个头,表示认错悔过,“待儿子回去,立即把钱还给他,只将本银拿回,还请爹爹息怒!”
“你既想得这么清楚,倒也不用我多说了。”潘茂广负着手,面沉似水,他抬眼扫视着屋内众人,“年节即将到来,想来这些天会有不少上门道贺送礼的,一些正常的迎来送往本是难免,可若有这样巧借名目,出手阔绰的,一概不许受理!若是给我知道,有人在外头打着我的旗号,私相授受,甚至于应允旁人,往殉私情的,可别怪我家法处置!夫人,你掌管内院,一向细致谨慎,怎么这今年节下的礼单,竟是迟迟未报于我处?”
小谢夫人慌忙上前回话,“今年妾身正教着三媳妇理事,故此这些都拨到了她的手里,一时遗漏,忘记跟她说这规矩了。请老爷息怒,明日我一定督促着她整理齐全,再呈上来。”
潘茂广淡淡的嗯了一声,终于暂时放过一马了,“你身为婆婆,教导媳妇也属应当。只是既然要教,就得教得仔细一些。好了,吃饭吧!”
听得最后那句话,全家人都如释重负松了口气。就算他针对的不是自己,可是潘茂广浑身上下的那个气势就在那儿搁着,一旦释放出来,寻常人还当真承受不住。
一顿小年饭,吃得虽不甚热闹,但还算是波澜不惊。
饭后潘云龙觑空,请示一事,“今儿接到了舅舅家的信,让儿子二十八那日和二弟都带媳妇去那边吃团年饭。现想问问咱家那日有没有事,若是有事,就再改期。”
潘茂广抿了口茶,“不必改了,你外公家每年都定的是这一日,府上有什么事,也会错开这日。去了替我带个好,这年前事多,我就不上门走动了,初二一定登门拜年。”
张蜻蜓心中一动,外公家?那不就是谢家?怎么不请小谢夫人呢?看来他们关系也不是很好啊!偷眼瞟过去,果然见到小谢夫人听及此事,甚有些不悦。
她虽不是谢家的亲生女儿,好歹也是堂侄女,可是头些年还好,这几年自潘云豹恶名出来之后,谢家从未请她和她的儿女踏进家门半步,每回都只单请潘云龙,连潘云豹也不见。就算是自己亲自上门去拜年,也不曾留她顿饭。弄得她也没了心情,每年只打发人送些年节便是。可是今年谢家怎么却请了潘云豹呢?
到底是潘高氏嘴碎,说笑起来,“怎么今年你外公家又让云豹去了?是想见见他新媳妇吧?”
潘云龙含笑回话,“想也是的。不过云豹自成亲之后,可用功多了,外公舅舅心里想必也是高兴的。”
呃?原来从前外公舅舅都不让他上门?张蜻蜓再膘向小豹子,却见他的神色甚有几分赧颜。
潘茂广眼中略含几分笑意,瞅了大儿子一眼,“这是你在其中说了不少好话吧?”
潘云龙呵呵一笑,“做得好就是好,也用不着儿子来夸。不过云豹,你这些天可得好好准备准备,兴许到时外公和舅舅冷不丁的就要考你。你可得打起精神来,莫让他们大年下的,还为你生气!”
潘高氏一听这话就噗哧笑了,“罢罢罢,没得去丢那个脸的!云龙你这不是帮你弟弟,你是害你弟弟呢!瞧他那脸,现就绿了!”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潘云豹越发尴尬得脸红脖子粗了。
小谢夫人自觉心里平衡了些,温言笑劝,“瞧这孩子怕的,跟上战场似的!要是实在不行,就回了算了。云龙你替你弟弟在外公舅舅前美言几句是对的,可怎么也得想想,若是当真把你弟弟考倒了,岂不反让人笑话?闹得大过年的,也没面子。”
这女人,真是讨厌!张蜻蜓心下暗道,我们就是丢了面子又怎地?你想丢,人家还不给你这个机会呢!
“我去。”张蜻蜓还没想好话来反驳,小豹子却是自己站了出来,“外公舅舅他们说我也为了我好,就是考倒了,也没什么。媳妇,你要是不怕跟着我一起去丢脸,我们就去,好么?我外公,我舅舅,他们真的都是很有本事的人!”
嗬!张蜻蜓有些专目相看了,这小豹子可以呀,居然懂得那啥,跟着黑的变得更黑的道理了。
她当着小谢夫人的面,尤为大气的道,“这有什么呀?被自个儿亲外公亲舅舅考倒了,也不丢人。难不成,你还想考倒他们不成?”
这话说得大伙儿都笑了起来,也给潘云豹解了围。
淆云龙很是感谢这个弟妹的懂事,“还是弟妹说得对,自家亲戚,云豹你又是晚辈,有什么面子抹不开的?放心去吧,还有哥呢!”
一番说笑之后,各自回房了。
今日单号,潘茂广仍是歇在书房,和小谢夫人一道回了上房,在即将分别的时候,挥手让人退下,说了句话,“云祺那儿,你敦促着他快些把银子退了。若是有什么要补足的,让他自个儿拿钱出来贴补。”
小谢夫人心中一惊,潘茂广怎么这么着急的催促此事?这不象他的作风啊!以素日对他的了解,他若是两次提到司一件事情,那证明这件事他是真的放在了心上。
可就算是潘云祺错了,也不过是收了份厚礼而已,他至于这么紧张么?小谢夫人不能理解,潘茂广也不会跟她把话说透,他其实,压根就不信潘云祺那通鬼话!
虽然编得很象那么回事,但里头破绽实在太多了。就算是黄侍郎家的公子想贿略,为什么不送些礼物直接给他本人?就是送给潘云龙也比给你强啊!毕竟你潘云祺又不在军里,干嘛这么讨好你?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人家拿了现银来贿略的,潘云被能这么流利的表述清楚人家的心思,就证明他是知道人家的意思,才把钱收下的。可真要是如此,他怎么敢拿这钱去给自己的母亲和妻子添置东西,而不是交公?
这就大大的说不过去了。
以潘云祺的小聪明劲,应该不难想到这些,就算是私心作祟,也该藏着掖着,断不会众目睽睽之下拿出来招摇,这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潘茂广虽然心里明白,但面上却不愿意说出来。大过年的,他也想给妻子儿子留些面子,姑念初犯,所以只是点到即止,只要他们改了,他也可以既往不咎。
见小谢夫人依旧糊涂着,想来此事她也并不知根底。但这些话若是点破,那就让小谢夫人太难堪了。她可是一心以自己的儿子为荣,若是真的问出什么太过不堪的事情,潘茂广也有些于心不忍。毕竟这么多年的老夫老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适时该怀柔的时候,潘茂广也不总是铁面无情的。
所以最后,只是瞧着她的衣裳,提醒了一句,“这颜色,僭越了。”
小谢夫人脑子里顿时嗡地一下,炸了。
她不是不知道,今儿自己这身正红色的新衣,确实是僭越了。南方人讲规矩,只有元配嫡妻才可以穿正红色。继室填房虽然也是妻,可以在服饰上带少量正红,却不能明目张胆的穿这么样全身的正红。这是小谢夫人一生的遗憾,她也非常小心的避开这个雷,不让自己犯这种低级错误。
可是哪一个女子不想一辈子能抬头挺胸穿一次大红呢?小谢夫人压抑得再好,可是心里却是禁不住这种向往和渴望的。
知母莫若子,潘云祺又怎会不知道母亲的心意?于是小谢夫人今儿在看到儿子特意带回来的两件几乎一模一样的正红色新衣时,还是忍不住这样的诱惑,穿上了。
她以为这样的衣裳,还绣了那么多的花,是可以掩盖住那原来的色彩,就不算太僭越了。即使有,大家也应该带过。可是潘茂广还是无情的指了出来,再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