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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禹听了,叹道:“朕德不能及先帝,讲到用肉刑,恐怕真是势所必至,别无他法了。不过既用肉刑,一出一入,关系甚大,万万不可稍有冤枉的。皋陶老病,能否复原,殊不敢必。
假使没有如皋陶这样的人,还以不用肉刑为是。“季宁道:”皋陶的治狱,固然是他的聪明正直,能服民心。但是他遇到疑难之处,退迟不决,亦须要叫獬豸来试一试,方才明白,可见一半亦全在那只獬豸之功。如今獬豸已死了,以我王请召鬼神的能力,只要向鬼神再讨一只獬豸来,何事不可了?何必一定要皋陶呢?“
夏禹刚要开言,杜业立起来说道:“这倒不必如此。某有一个相识之人,性孟,名涂。他不但有折狱之才,而且还有一种异术,在那听讼之际,两造曲直如果难分,他只要作起法来,那不直之人或有罪之人,衣上就有血迹发现,证据立刻确凿,无可抵赖,岂不是怕不冤枉吗?”
夏禹听了,大喜道:“果然如此,较獬豸还要好了。獬豸虽能触邪,但究是兽类,且不能说话,人心或者还有些不服。
至于衣现血迹,那么真神妙了。这人现在何处?可肯出仕吗?“
杜业道:“此人居住离京都不远,臣以君命召之,当肯来就职也。”夏禹道:“那么汝去召他来,朕当重用。”杜业稽首受命。当下肉刑议案遂通过了。但是为慎重起见,又定了几条赎刑。犯死罪者,如证据尚差,而有疑心,可以千鐉为赎。
中罪,五百鐉;下罪,二百鐉。 每一鐉合六两。过了几日,孟涂到了,夏禹就叫他做理刑。皋陶之后,刑狱之事总算有继人了。又过了几日,扶登氏报告:“乐已制成,自始至终,亦是九成。”夏禹遂定名叫作“九夏”。
这时适值各方诸侯来朝,夏禹趁此举行郊祀之礼,众诸侯都留京助祭。祭祀之先,众诸侯听见说那配天的是个鲧,都很不舒服,纷纷议论。有的说:“什么功德,可以配天?未免太私心了!”有的说:“从前帝舜的郊祭用帝喾来配天,不用瞽叟。”有的大笑说:“夏后氏号称尚功,以鲧配天,不知道有什么功?”有的太息道:“我们的见识,究竟不曾料到有这一着,所以预先将诸侯辞去。现在我们怎样呢?助祭的时候,还是拜他的老父,心里难过;如果竟不拜,于势似有所不可,这真是为难了!”有一个说道:“如果他老子有名望的,我们崇拜英雄,当然拜。可是论到名望,他是四凶之一,论到功绩,他是湮洪水害,他是畏罪潜逃拘获被戮的人。这种人配我拜吗?我们的气节在那里呢?”
内中有一个诸侯,封嵎之山,姓厘,有的说姓漆,名叫防风。身长十丈,连眉一目,状貌与众不同。他的气性是很激烈的。听大家说到此处,便气忿的叫道:“我告病,我先回去!”这一阵大噪,好似半空中起了一个霹雳,于是接连有几个同样激烈的诸侯一起响应,嚷着不参加效祀,回转自己的封国。
此时,另有几个性情较为平和的诸侯劝道:“我们既然到了此地,为这项一个问题,忽然散去,题目未免太校然我们留在这里的参加郊祀,本与那种谄媚无耻之徒,甘心拜人家的祖宗,自以为荣的不一样。但是亦不可为已甚,大家就此难堪了。我们且看他在郊祀的时候,另外有没有不合礼之处,再作计较,诸位以为何如?”与夏禹接近的都赞成道:“是。是。”计算起来,却是多数。
于是防风氏和那些激烈的诸侯亦只祭这日的鸡鸣时候。夏禹穿了法服,戴着皮弁,乘了钩车,建着旌旗,由群臣簇拥着,径向郊祀之地而来。各地诸侯,都已到齐,人数众多,挤在一处,且各有职司,不能一一细看。独有那防风氏,因都不适宜,只得派他做个纠仪之官。他站在一边,举起一只大眼,将那祭祀场中所有物都看得一览无余。他觉得迎尸、省牲一切典礼都与前代无大分别,只有那乐舞用六十四人,是前代所无的。还有那乐器。礼器陈设等亦有与前代有不同之处。鼓是有脚的,安乐器的簨虡是雕龙形的,鸡彝是雕出一个鸡形,龙勺是雕出一个龙形。盛牲之俎在虞舜时代只有四足。此之以嶡木,又施之以文彩,其名曰嶡俎。各种器具都有雕勒粉泽流髹其上,又缦帛为茵,蒋席有缘,觞酌有彩,笾豆有践,尊俎有饰,五光十色,华美非常。防风氏亦觉得很不满意。
到得祭的时候,夏禹稽首伏地,深深祝祷。杜业在旁高声朗诵祝文。各方诸侯细细听去,大略前半是为国祈福,为民祈年的意思。后半说的乃是“自己的天下受之于舜,将来亦必定传之贤人,决不私之一家一姓,以副列圣授受之意。兹查群臣中惟皋陶老成圣智,夙著功德,今谨荐于皇天,祈皇天允许,降以休征,不胜盼祷之至”等语。
祭毕之后,诸侯纷纷散开,又复聚拢来。大家对于夏禹深深不满。防风氏道:“夏禹向来是以俭著名的,而且以俭号令天下的,现在所用器具如此奢靡,简直是言行相违,何以服人?”有一个诸侯说道:“最好笑的,是他荐皋陶于天,皋陶老病垂危,朝不保暮,哪个不知道?他倒要久后禅位于他,岂不是虚人情吗?”有一个诸候说道:“我听见说夏禹的儿子启纠合了无数心腹之臣,正在四出运动,传播声誉,要想承袭这个王位。夏禹果然死了,哪里肯传贤呢?”旁边有一个扈国的诸侯,是夏禹的本家,听了不以为然,代夏禹辩道:“决无此事。夏禹是至公无私,一定传贤,决不肯上负二帝的。至于启的阴谋运动或者有之,但是我相信夏禹决不知道他们所做的事情,如果知道,决不许他们做的。”
有一个诸侯笑道:“贵国系夏禹同宗,果然君位世袭,于贵国君亦有光宠,恐怕到那时,贵国君亦甚赞成呢。”有扈国君大怒道:“岂有此理!果然到那时不传贤,我决不与之干休!”说罢,忿忿。众诸侯见他认真了,齐来解劝。防风氏道:“将来的传贤不传贤,是另外一个问题。即以现在之事而论,总觉使人不服。”这句话说完,只听见“不服,不服”各处响应,不下二三十声。
后来众诸侯商议道:“既然不服,在此何事?回去吧。”
那不服的诸侯就都纷纷归去,总计共有三十三国。其余信服夏禹的各诸侯仍旧依礼,告辞而去。
第一五八章 作城郭大会诸侯 铸九鼎海神来朝
且说夏禹郊祭之后,看见诸侯之不服而去者有三十三国之多,心中不免纳闷。正要想和群臣商量如何修德以怀柔诸侯,哪知四方接二连三的来报告,说道:“某某国宣告不服了,某某国诸侯又宣告不服了。”总计起来,又有五十三国之多,为什么原故呢?
原来那起初不服的三十三国诸侯归去,沿途传说夏禹如何如何的奢侈,以致不服的愈多了。夏禹听了,格外忧虑,当下与群臣商议,既将主张用武力征服。伯益道:“这个恐怕不可。
从前三苗不服,曾经试过武力的,那时还在先帝全盛之时,尚且无效。如今不服之国又如此之多,万一武力失败,那么岂不是更损威严吗?臣意总宜以修德为是。“季宁道:”依臣看起来,先王鲧创造城郭,以保卫百姓,这是有功千古的善法。现在各地虽有仿造者,但尚是少数。臣的意思,最好饬令效忠朝廷的国家,于所有要害地方一律都造起城郭来,以免受那背叛国的侵迫。王畿之内亦择地建筑,示天下以形势,庶几进可以战,退可以守,待时而动,较之空谈修德而一无预备的究竟好些。“杜业道:”臣的意思,这次诸侯背叛,其中总有几个心怀不轨的人在那里煽惑。名虽有八十六国,实际上恐怕不过四五国。天下之事,隔阂则误会易生,亲近则嫌隙自泯,推诚则怨者亦亲,猜疑则亲者亦疏。现在诸侯之变叛尚是极少之少数,假使朝廷先筑起城郭,修起武备一来,那么诸侯将互相猜度,人人自疑,岂不是抱薪救火的政策吗?臣的愚见,我王遍历九州,平治水土,救民涂炭,这种神武与恩德是大多数的诸侯所佩服与感戴的。现在既然生有隔阂,应该召集各方诸侯在某处地方开一个大会,开诚布公,和他们彻底的说一说明白。那么本来没有嫌隙的诸侯可以因此益亲,决不会再受他人之煽惑。
有些误会的诸侯亦可因此解释,不致愈弄愈深。这个方法,未知我王以为何如?“
夏禹听了,点头称善。季宁道:“那些背叛的诸侯,到那时未必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