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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麻子猴王这无异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它为什么要这样?
才游了五六分钟,麻子猴王就精疲力竭了,身体一点点往下沉。在水流的冲击下,它一点一点朝我们的独木舟漂来,很快,就漂到离我们只有两三米远的地方了。它毕竟同我们在一个帐篷里共同生活了半个月,我不忍心看着它就这样淹死,便将长长的竹篙朝它伸去。
呦呦——呦呦——黑披风雄猴丧魂落魄地啸叫起来。
竹篙伸到麻子猴王的面前,它伸出了一只前爪。可当爪子触碰到竹篙后,却没有抓捏的意向,而是用掌心将竹篙推开去。随着推篙的动作,它龇着牙,对我轻轻叫了一声。啊,这是表示谢绝救援!
大概麻子猴王已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它的身体猛地往下一沉,咕噜,灌了两口江水。它挣扎着又浮出水面,举目向岸边的猴群张望,视线在褐尾巴身上定格了。它久久凝视着它,眼光温柔,蕴含着惜别之情。它的身体一寸一寸地往下沉,江水漫过了它的下巴,漫过了它的嘴唇……
突然,岸边的陡崖上传来一声凄厉的长啸,是褐尾巴雌猴。它高昂着头,向着冉冉升起的太阳做了个拥抱的姿势,后爪在岩石上用力一蹬,从几丈高的悬崖上跳下。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猴子跳水,姿态优雅,技艺高超,在空中连翻了七八个斤斗,唰地钻入水中,水面只冒起一朵小小的水花,赛过任何一位奥林匹克跳水冠军。一会儿,它从我们独木舟旁的水面露出头来,有节奏地划动双臂,奋力向麻子猴王游去。岸边的猴群几十双眼睛都注视着这一场面,只见它游过去一把托住麻子猴王,搀扶着搂抱着原猴王,随着波浪一沉一浮。麻子猴王把头靠在它的宠妃肩上,闭着眼睛喘息。呦呦,噢噢,呀呀,它们互相叫着,倾吐着柔情。
麻子猴王忽地睁开眼睛,用力从褐尾巴雌猴的手臂间挣脱出来,恶狠狠地啸叫一声,粗暴地把爱侣从自己身边推开,显然它不愿意让雌猴陪着自己一块儿死。麻子猴王最后留恋地望了褐尾巴雌猴一眼,四爪停止划动,身体像秤砣似的沉了下去,只露出头顶乌黑的长毛顺着水波飘荡。
这时候,被推开的褐尾巴雌猴离岸边仅有十来米远。黑披风雄猴带着猴群伫立在岸边,望了望水中的褐尾巴雌猴,收敛起龇牙咧嘴的恫吓,扭身往后退了七八米,众猴也跟着它后退,腾出一块空地来。再明显不过了,黑披风雄猴做出了一种宽恕的姿态,同意褐尾巴雌猴游回岸来。
可褐尾巴雌猴却并没有朝岸边游去,它毫不犹豫地单臂划水,旋转身体,坚定地朝麻子猴王游去,又一把抱住了麻子猴王。麻子猴王的脸最后一次露出水面,仍想把缠在它身上的褐尾巴雌猴推开,但它力气已全部牦尽,只是象征性地动了动手臂……
呦噢,呦噢。黑披风朝褐尾巴雌猴连声哀啸,后者全不理会。
这是一种超越权势超越功利超越生命的伟大的爱情!要不是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相信,动物界也有如此钟情的雌性!
我没有再把竹篙伸过去,我断定,它们是不会接收我的援救的。
褐尾巴雌猴紧紧地抱住麻子猴王,双腿停止了踩水,两只猴子一起沉了下去。咕噜噜,咕噜噜,水面冒起一串珍珠似的气泡。
群猴伫立着,沉默着,凝视着……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钻出帐篷,一眼就看见篱笆墙上挂着一只黄帆布挎包,哦,就是我那只被黑披风雄猴抢去的挎包。我摘下来一看,照相机、日记本和水壶完全无损,只是干粮被吃掉了。
下午我和强巴进山采集白垩纪剑齿虎的化石,路过猴岭,看见那群金丝猴正在橡树林里觅食。黑披风雄猴威严地坐在最大的一棵橡树的枝桠上,不时有雄猴或雌猴跑过来,贡上最好的坚果,替它整饰毛发。猴们专心采撷树上的果子,没有争吵,也没有打斗,整个猴群秩序井然,一派祥和宁静。
一九九六年六月十五日写于昆明潘家湾
'编者按'自然界的许多奥秘也像未来社会的图景一样,激发起我们许多的想象。从这个意义上说,科学与想象在这领城内也应该有着一个巨大的发展空间。基于这一构想,经过反复斟酌,我们决定开设“人与自然”这个栏目。
只要是关涉到人与自然这个命题,可以是小说,着眼于人与别种生物的关系,也可以用纪实性的笔调,写一段探险,或者揭示自然界的某种奥秘……欢迎来稿,欢迎你作为自然之子,成为对我们的生存空间给予特别关注的“人与自然”的一员!
沈石溪是国内卓有建树的动物小说作家,本期特别推出他的新作《血染的王冠》。
何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