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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捕快答应一声转身要走,但是被师爷拦住:“且慢!且慢!”
杜知县问:“怎么回事?”
“这个李鳌抓不得。”
“怎见得?”
“第一,师出无名,他犯了什么法,县衙门抓人。第二,这些渔民不好对付,成帮结伙一拥而上,杜老爷,眼前的这三个人不就是前车之鉴吗?”
“依你这么一说,本官只能落个人财两空,吹灯拔蜡喽?”
“非也,非也。不然,不然。”
“哎呀,你就快说吧!”
“是是,上回您不是说府里有消息,乾隆爷要南巡让咱准备接驾吗?咱们就以训练歌姬为名,普选民间美女,将李鳌的两个女儿登记入册,等人集中之后,您不是爱留谁就留谁,爱送谁就送谁吗?”
“啊!妙,妙。师爷真我智囊也,胜过卧龙不让凤雏。好,马上照计而行,就这么办啦!”
江宁县选歌姬的告示普遍下发了,管秦淮河一带的地方,正式通知李鳌他的两个女儿,李荷香、李藕香均被选中,已然登记入册,三日后集中学歌习舞。
李鳌接到通知也傻眼了,幸好水上人家自古以来就是成帮成伙,和睦团结都讲义气。大伙给他出主意,求人写状子,上知府衙门去告江宁县知县:假公济私,霸占民女。可也有人说,他们官官相护告不倒他,但是另外有人说,还有两江总督衙门哪。尹大人四督江南总不能说不是个清官吧?不管怎么样,先争个原告决没亏吃。于是求人写了状子递到知府衙门。
雪芹怀里揣着李鳌的状子,沿着秦淮河由东往西找李鳌,见了渔船便问,见了花船也打听,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了。原来李鳌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浓眉阔目,很重的络腮胡子,不听他的口音,一定让你以为他是山东大汉。
李鳌听说这位是知府衙门来的刑房师爷,心里挺高兴。“走吧曹师爷,到我家去谈,我刚打上来一条五斤重的桂鱼,还有白鳝,咱们正好下酒。离这儿不远,不过五里多地。”
雪芹连连摆手:“算了吧,我跑了不下两个五里多地了,咱们还是船上谈谈吧。太累了!”
“也好,也好。”李鳌搭了跳板,雪芹上得船来,二人坐定,雪芹听李鳌讲述以上那段往事。
听完了之后雪芹摇摇头,叹了口气:“船老大,你这场官司赢不了啊。”
“怎么?”李鳌眨眨眼睛。
“先别急,你听我说,你告杜知县假公济私霸占民女,你有凭据吗?”
“他两次派人来提亲……”
雪芹一扬手拦住了李鳌的话:“提亲是提亲,选歌姬是选歌姬,这是两件事,其中并无渊源可寻,况且选歌姬是为皇上选歌姬,谁敢说个不字?”
第九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10)
几句话问得李鳌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我还得告诉你,无凭无据诬告官长,可也是有罪的,而且罪责还不轻,这在大清律上是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这……”
“闹不好把你掐监入狱、杖责流徙。两个女儿呢,入选入围,结局如何谁能预料?”
“啊!……”偌大的一条汉子,不但一时语塞,面色煞白,连汗都下来了。须臾之后,李鳌说:“曹师爷,我们这些粗人不懂啊!多亏您给我讲解。看得出来您是个好人,您还得救救我们父女三人哪!”李鳌说着就要跪下磕头,雪芹手快一把拽住:“你们家,就你们父女三人吗?”
“可不,孩子她妈三年前就过世啦。”
“二香的外婆家?……”
“在无锡,外公、外婆、姨舅都有。”
雪芹一拍李鳌那宽厚的肩头:“水上人家,游来游去,你们为什么不走。打鱼为业,有水便有鱼,太湖岂不更好。”
“哎呀!多谢先生一言提醒。”李鳌又要跪下……
李鳌的状子放在曹佩之签押房的书案上。曹佩之信手翻阅了一下。然后听雪芹陈述核实调查的经过,这回雪芹多了个心眼儿,他把出主意放走李家父女的事儿没说。只说杜知县假公济私,要强占人家两个女儿为妾的经过,最后提出要制裁杜知县,起码也要严加训斥。并且要把二香的名子在入选的花名册中除掉。
曹佩之听完之后,开始也挺生气,他觉得这个杜知县一定是要拥二美共入罗帷,想必是色鬼无疑的了,这种酒色之徒自然难当重任。可是他猛然想起,杜知县到任之初,曾经给自己送过一份厚礼,其中还暗藏了四只金锭!“这……岂能制裁?再一说人家纳妾又不犯法?”曹佩之想到这儿,瞪了一眼雪芹,他搭拉着脸子说:“江宁县要娶小老婆,这并不犯法,两次求聘未成也就算了,又何必非跟选歌姬拉扯上呢?”
“这是人家在状子上这么写的。”雪芹顶了一句。
“这就叫作‘刁民’,无凭无据,信口开河,任意攀扯,调词驾讼。你让我训斥江宁县,人家必然矢口否认,难道让我跟他三头六面的对证不成?不对证可怎么让我下这个台?你要懂得无端训斥下属,也有碍于同僚之间的和睦,此其一。其二,从选歌姬的花名册中除去李家二香的名字,这话谁敢说?伺候皇上的人我不敢擅自删减,再一说,李家二香既然号称一对出水芙蓉,定然是真美。真美的女子定会受到皇上的宠幸,将来也许是贵妃、是娘娘,亦未可知啊!这不是大好事吗?”
雪芹心里也明白,这案子怎么不了杜知县,但是,既有状子告他就不能不了了之啊?因此他问曹佩之:“曹大人,照您的意思,该如何落案呢?”
曹佩之抓了抓脑瓜皮:“你先把宗卷放下,让我再琢磨琢磨,你先去歇歇吧。”
“嗻。”雪芹请了个安,转身离去。可是他刚走到门口,忽然又被曹佩之叫住:“哎,你等等。”
雪芹转回身来问:“大人想出落案的办法来啦?”
“不不,雪芹,你坐下。”
“嗻。”雪芹找了把椅子坐下。
“江宁县选歌姬之举倒给我提了个醒儿,他们在准备接驾,难道咱们府就不接驾吗?”
雪芹只管听,没有答话。
“江宁县献歌献舞,咱们呢,献戏。听说在这方面你很内行,苏州织造署不是代管培育戏子吗,你跟张书吏跑一趟,采买十名女戏子回来,咱们找人教她们几出戏,还来得及。带上点银子,明日就起程如何?”
曹佩之一提到苏州,雪芹马上想到李家伯侄也许回了苏州了,因为李煦在苏州几十年有许多友好,总能帮他们伯侄一把,对,机会难得,得去这趟苏州买戏子。于是,他马上站起来,一安到地:“嗻嗻,我马上通知张书吏,支银子,明早动身。”
苏州葑门内,葑溪碧水粼粼,波平如镜,船只往来,川流不息。宽大的河埠上便是苏州织造署。雪芹垂头丧气地走出织造署大门,张书吏迎了上去:“李老爷下落如何?”
第九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11)
“唉,李家伯侄没有下落且不说,苏州织造也不肯帮我们采办歌女。因为都知道圣上要南巡,都要采办歌女,苏州织造自然应接不暇,这也难怪人家。话虽如此,可咱们回去怎么向曹大人交差呢?”
张吉贵一乐:“曹师爷,别着急,您上街去逛逛,我自有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
“如今圣上要下江南,谁不奉驾承欢,苏州织造署既然忙不过来,莫如咱们自己动手,大街小巷贴出告示,找家酒楼,由歌女自己来投,由您亲自来选,如何?”
“这倒是个解法。”雪芹欣然允诺。
过了两天之后,张吉贵包下了一座酒楼,把雪芹安置在楼上,还备办了几样下酒的凉菜,一坛子远年陈酒。紧接着张吉贵带上来一个女孩儿:“曹师爷,这姑娘名叫凤官,嗓子不错,怎么样,让她唱一段,您先听听?”
“好,好。”雪芹频频地点头。
“唱什么拿手,你就唱吧。”张吉贵说完也坐了下来。呷了一口酒。挟了一只油爆虾扔在嘴里。
凤官怀抱三弦,调动宫商唱道: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
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
忘不了新愁与旧愁。
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
照不尽菱花镜里形容瘦。
展不开的眉头,
挨不明的更漏。
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
流不断的绿水悠悠!
果然音韵悠扬,字正腔圆,听得雪芹满心喜悦拍手称快。
“凤姑娘你先下楼歇会儿吧!”凤官去后张吉贵笑问雪芹:“怎么样?”
“好!只是人家愿不愿去江宁呢?!”
“重赏之下嘛,必有勇夫。只要多出钱,没有办不成的!”张吉贵说完对一个仆人使了个眼色:“你去办吧。”仆人会意应声转身下楼。
“再来一个。”张吉贵朝楼下喊了一声。
“来啦。”应声之后,从楼下走上来另一个姑娘,她身材苗条,体态风流,圆圆的一双大眼睛,厚厚的朱唇,手里拿着一只琵琶,看了雪芹一眼,道了个万福。
雪芹一愣,他心里说:“这不就是紫雨吗?”
张吉贵在旁边说:“你也是一样,什么拿手就唱什么吧。”
那姑娘说:“我唱《三枝梅》。”
雪芹不觉脱口而出:“《三枝梅》?”
张吉贵不知内情:“怎么,您不爱听?”
“不不,爱听,爱听,唱吧。”
“是。”那姑娘坐在雪芹对面,怀抱琵琶按动宫商,调准丝弦,然后唱道:
一树皓洁晶莹雪,
雪儿下偷绽三枝小红梅。
红梅傲雪添娇媚,
雪映红梅透春扉。
一枝梅,颤巍巍,
千金待嫁在香闺。
月老结下红丝坠,
姑娘双颊彩云堆。
二枝梅,将春催,
对镜理妆笑弯眉。
百褶罗裙压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