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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向岳长骏,岳长骏苦笑,“起来吧,朕微服私访,不想张扬。”
欧阳宇才起了身,瞟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琪画被幻墨拉到我的面前,“瞧你们两个,没有姑奶奶在,难不成真要一个娘娘一个民女地叫了?”
“说什么呢?”我将胳膊搭在琪画肩膀上,“也没见我和琪画叫你‘公主’啊!”
幻墨叉着腰,“那就行,姑奶奶就怕这些乱七八糟的礼节毁了咱们。”
“水烟,”琪画的声音温婉如花,“我和幻墨,好想你。”
她和幻墨,好想我。
我愣在了原地,从上次相见,到如今,算来,已有两月了吧。
深宫尽日闲。虽终日烦心在后宫的琐事里,却依旧时时刻刻惦念着她们。不知为何,说出惦念这番话的,竟然不是我,而是事事恬静的琪画。
天知道我有多想她们,天知道我有多怀念玉香阁日日作伴的日子。
可是相见这样不易,我又怎能只顾着悲伤?
“我……”也好想你们。
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原来原来,时间没有带走我们的情谊,却带走了我们年少的轻狂。连如此的话,都说不出口。
幻墨强笑着拍我的背,“好了,琪画,水烟才出宫,你就要她掉眼泪不成?姑奶奶都饿了,可有什么好吃的?”
琪画歪了一下脑袋,“早就准备好了,还有水烟爱吃的。”
席间冷清。
曾经,玉香阁的碧水间里,六个人随意地坐着,谈笑风生。
如今,宁福堂的高位上,坐着愁容不展的岳长骏。位分那样明显,将曾紧紧相系的六个人狠狠割裂开来,变成如今各怀心事的八个人。
欧阳凌终是在大火之后,脱了稚气,体贴着琪画。
而沐落樱依旧美好如画,在欧阳宇身旁安静地坐着。已为人妇,幸福如斯。
欧阳宇一直没有抬头,偶尔,笑着瞟一眼身旁的沐落樱,为她夹些菜。她掩面而笑,他就抚着她的刘海轻声说,“多吃些。”
琪画一直扯着领口,不愿让疤痕露出来。欧阳凌就在一旁默默为她整理衣领。
穆水狼吞虎咽地吃着,也不忘夹起一大块肉放在幻墨碗里,声音压低却依旧洪亮,“夫人,快吃。”
幻墨一脸“嫌弃”的模样,狠狠推搡他,“你这丑鬼,这么多人在,也不知顾着形象。”
其实也好,虽不若从前那般轻松,每个人却好像都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欢喜、安心。
刚想着,眼前一双筷子落下,碗里竟已堆起了一座小山。五颜六色,各色菜式。
我看向身旁的岳长骏,他撇撇嘴,没有说话。
原来我爱的男子,是这般不爱显露恩爱的人。我选了样他爱吃的菜,夹在他的碗里,“夫君多吃些。”
“夫君……”沐落樱开了口,声音恬静缥缈。
我愣了一下,“落樱姑娘,有何问题吗?”
幻墨一边吃着碗里的饭,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落樱,别管她。皇兄和水烟恩爱不已,都以民间夫妻相称。见怪不怪,习惯就好。”
沐落樱眯着眼睛笑,樱粉色的面颊宛若一朵绽放的樱花,“如此,甚好。果真是恩爱呢。”说罢,瞧了一眼身旁的欧阳宇。好像在说,你可放心了?
欧阳宇没有抬头,只是吃着口中的饭菜。
宴席过后,岳长骏和穆水说要去街上逛一番。
琪画身子还很虚弱,欧阳凌便陪琪画休息。
幻墨喜欢沐落樱做的点心,听说每次来宁福堂都要学一手回去,现在便又拉着沐落樱去了小厨房。
只留我和欧阳宇,在院中坐着。
欧阳宇终于抬头看我,“宫里的日子,还舒心?”
“不错。你如何?”我看向小厨房里忙来忙去的沐落樱。
欧阳宇瞟了一眼小厨房,“不错,落樱她,很好。听说,”欧阳宇顿了顿,“宁福堂、布庄、估衣庄和茶庄,都是你拜托他,才又重新回到我的手中?”
我苦笑,“朋友,应当的。”
“其实我知道,慕容笛风是受他指使,才来毁了我的一切,”欧阳宇苦笑,“他和我一样,把你看得太重。”
我愣了一下。欧阳宇慌忙改了口,“那是过去,如今,我有落樱。”
“嗯……欧阳宇,对不起。虽无济于事,但是长骏他,已经尽力补救了。还有……谢谢你,如此帮助我,让我在后宫和前朝,没有什么大的争端。”我看向他。欧阳宇的面容竟然憔悴了那样多,身子骨更是清瘦。
心里苦涩无比。他究竟受了怎样的苦?
欧阳宇仰起头,嘴角荡起一个温暖漂亮的弧度,学着我的语气,“朋友,应当的!”
“欧阳宇,你可还有什么想要的,若是能帮你,我一定帮你!”我不知该如何弥补,但是这是我能想到,唯一可以替他做的事情。
“若我说你,你也愿意?”欧阳宇笑,“玩笑话,无需当真。”
欧阳宇,你终于不愿再忍受痛苦,被我拒绝了吧。
那么欧阳宇,从今天起,你是不是可以安心地爱那个安静如画的女子?
“水烟?”欧阳宇轻唤我,我看向他,日头很烈,连风都是热的。不知为何,看向欧阳宇的时候,竟感觉到一丝凉意,“水烟,若我以后再也不会如此帮你,你——可难过?”
我竟真觉得痛心起来,却还是强笑着,“若你以后再如此帮我,你不怕落樱难过吗?疼惜眼前人,本就应该。”
欧阳宇似笑非笑,“果真如此。”
不知过了多久,幻墨端着糕点跑到我的面前,气喘吁吁,脸上全是粉末,“水烟你尝尝,我刚学的!莲蓉糕。”
莲蓉糕清甜不*,入口即化,却隐隐刺地心里某处疼痛起来。
“好吃!幻墨,有你的!”我笑着捶幻墨的肩膀,幻墨笑开了花。
沐落樱缓缓走到欧阳宇的身旁,替他整理了一下发丝,“蓬头垢面的,倒是不怕娘娘笑话。”
“你不介意就好,娘娘眼里全是皇上,怎会观察咱们这些小百姓?”欧阳宇笑着将沐落樱揽在怀里,沐落樱竟羞红了脸。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
幻墨找了个借口将我扯在一边,一脸的严肃,“水烟,你不会是对欧阳宇动心了吧?”
“怎会?”我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抹去,“只是那个一直在身后的男子,如今要离我远去,所以有些难过罢了。”
幻墨的食指戳在我的太阳穴上,“水烟,你就是贪心!”
可是欧阳宇,你可知?我有多替你开心?
看着沐落樱与你如此恩爱,虽心里失落,却还是那样替你欢喜。你终于,有了自己的太阳,不必再为我而神伤。
只是我,终于要失去你——这个默默守护的男子。
欢喜,还是忧伤?
☆、104
是啊,我就是贪心。
“娘娘,可否,借一步说话?”愣神间,沐落樱已然到了身后。
幻墨瞟了我一眼,意味深长。
我强笑着,“好。”
“水烟,”幻墨从身后唤我,“算了,没事。就记着,姑奶奶一直和你站在一边。”
“知道了!臭婆娘!”我学着穆水的语气唤她,转身,竟隐隐痛了起来。
什么时候,连幻墨都是这般,拐弯抹角起来。
小路越来越幽深,心里的石头也越来越沉。
“娘娘!”沐落樱的声音高了一些,“不必再往前走了。”
我慌忙站定,尴尬地笑了笑,“都没注意呢。”
沐落樱浅笑,夏日的林中那样幽深,风有些热。沐落樱的笑容就像从北边刮来的冰风,微微地沁入心脾,“民女知道,叫了娘娘好几声,娘娘都没听到。”
我笑,“让落樱姑娘见笑了。”
“娘娘,”沐落樱抬起头,眼神温暖却又隐隐地忧伤,“娘娘是不是,被夫君感动了?”
女子的心思何等细密,又怎会注意不到这变化。
“落樱姑娘不必如此客气,不必再称‘娘娘’,叫水烟就好。”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转了话锋。
沐落樱宛若清风,却依旧不依不饶,“好,水烟姑娘,你可是对夫君的痴心,动摇了?”
我不敢回答。如果我说没有,她定会说我口是心非;若说有,又必定会让她心存芥蒂。我该如何说呢?
“其实水烟姑娘不必说,我也知道。夫君如此待你,总有一日会传入你的耳际。水烟姑娘,我只是想要知道,你——可喜欢夫君?”沐落樱看着我,樱色的裙带轻轻舞动。
我的脑子里立刻闪过岳长骏的笑靥,似乎是没有思考就脱口而出,“没有。”
沐落樱竟如痴如醉地笑了起来,没有声音,却温馨如春。
“你笑什么?”我有些疑惑。
沐落樱将掩着面的手腕放下,美丽如画,“我一直想,若水烟姑娘你犹豫半分,我就退出宁福堂,将夫君还给你。可是你如此坚定,我就明白,皇上在水烟姑娘你心里的地位了。”
“你怎知我在想皇上?”我看向她。
沐落樱得意地看着我,“其实从娘娘看皇上的眼神,就明白了。只是女子心里的那一丝敏感,总是要自己多想。既然水烟姑娘你如此验证了我心底的猜测,我也不必日日忌惮着你和夫君昔日的情谊。也终于可以安心下来,像夫君一样,将你视为家人,情同姐妹。”
视为家人,情同姐妹。
这是这么久以来,除了蓝月,第一次这样一个陌生的女子,如此待我。
“你为何忽然这么说?”我问。
沐落樱抬头,雪白的下巴好像梅花一样美,“夫君爱的人,我也应该好好待她,不是吗?”
我和沐落樱走回院中,幻墨还在原地待着。看着有说有笑的我和沐落樱,倒是松了一口气。
“你和落樱说什么了?”幻墨轻语,眼里放着光。
我摇头,“不告诉你。”
幻墨叉着腰,声音响彻云霄,“半个时辰不见,你就长本事了啊!姑奶奶看你怎么办!”
我和幻墨在庭院中嬉闹,好像玉香阁,好像时间流转。好像一切,都还是最初的模样。笑声回荡在天空中。
笑着笑着,就静默了。
“你们二人,跟小孩子似的,老远处都听得见这动静。”琪画从一旁走来,拽起险些流泪的我和幻墨。
幻墨慌忙清了清嗓子,将眼角的眼泪咽了回去,“姑奶奶就是孩子,何时成大人了?”
“若是孩子,怎地已嫁为人妇?”琪画掩着面笑。
我故作正经,“童养媳。”
幻墨一个巴掌落在我的脊背上,“水烟!你真是……”
琪画陪着我们笑了起来,沐落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