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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里。倒了杯酒,也就是说,他打算在这待上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因为要早走而把酒大口大口喝掉。
乔时刻留意别人的一举一动。他注意到,此人一直在朝黑旮旯里瞅,那里放了台钢琴。这是台旧社会遗留下来的陈旧的、走音的巨大怪物(因为这间酒吧的岁数也很老很老了)。乔心里纳闷:为什么此人对它那么感兴趣呢?的确,乔的顾客中有许多人对之抱有兴趣。但是他们总是直接走过去。往键上猛敲猛弹,企图弄点悦耳的声音出来,但是从那走音的键中蹦出的都是刺耳之声,他们最后都放弃了。然而,此人似乎很怕钢琴,他没有走近。
到打烊时,这人还在那里。乔突发奇想,他没有赶这人离开,他赶跑了醉醺醺的喧哗之人,关掉了大部分灯火,走到钢琴前,打开盖子,露出灰色的钢琴键。
送货员来到钢琴前。克里斯——他的牌子上写着。他坐了下来,碰了个键。声音不好听。但是这个男人一个接一个地碰了所有的键,然后又按不同先后碰了一遍。乔始终在旁观看,想知道为什么这人对钢琴这么热情。
“克里斯。”乔开口道。
克里斯抬头看着他。
“你知道什么歌吗?”
克里斯的脸变得很滑稽。
“我是说,一些老歌,不是电台里那些怪诞的学鸟声的蠢驴,是歌曲。《在一个西班牙小镇上》,我妈妈给我唱过这首歌,”乔唱道,“在一个西班牙小镇上。那是在这样一个晚上。星星儿眨着眼儿放下光,那是在这样一个晚上。”
克里斯开始弹奏,应和着乔微弱嘶哑的男中音弹奏。但这不是伴奏。乔打心眼里知道,伴奏绝不是这样的。
相反。那是对手,他歌曲的敌人,从钢琴里发出的声音奇怪、不协,天呐,太动听了。乔不再歌唱,静静聆听着。他听了两个小时。当曲子结束之后,他脑子清醒地给男人倒了一杯酒,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后和他叮当碰杯。这个克里斯,这个炸面包圈送货员可以让那台该死的破烂旧钢琴唱歌。
过了三个晚上。克里斯又来了。他形容枯槁,担惊受怕。但是这次,乔知道将发生什么(得发生什么)。他没有等到打烊时间,提早十分钟赶跑了醉醺醺的喧哗之人。克里斯带着恳求的眼光抬头看着他。乔误解了,他走上前,打开键盘盖子,笑着。克里斯全身僵硬地走着,多半极不情愿。他来到凳子前,坐了下来。
“嘿,乔,”最后五个顾客中的一个家伙喊道,“提早关门啦?”
乔没应他。他沉迷地看着克里斯开始弹琴。这次没有序曲。没有在键盘上练指法和徘徊不前,只有力量。他弹奏钢琴的手法似乎钢琴不是用来弹奏的。烂音符、走音的音符。很好地融进了音乐,看上去它们安然不错。克里斯的手指。没有被十二度音阶难住。继续弹奏着。在乔的耳中,这是一首天籁之曲。
一个半小时后。克里斯弹奏完毕,顾客已经全走光了。他们全都喝完了最后一杯酒,摇摇晃晃地凭经验回家了。
第二天晚上。克里斯又来了,然后是第三天、第四天。不管在第一晚弹奏之后的几天里发生了什么秘密战争阻止他来这儿,他显然赢了,抑或是输了。这全然不关乔的事。乔关心的是。当克里斯弹奏钢琴时。他会从中得到音乐在以前从没带给他的东西,他希望得到它。
显然,顾客也希望得到它。快到打烊时,人们开始出现。很明显。他们只是为了听克里斯弹奏。乔开始愈加早地开办钢琴音乐会。他废除了弹奏开始后的免费饮酒制度。因为人实在太多了,那会让他倾家荡产的。
这样持续了两个月,漫长,前所未有。送货车停在外面,人们分立两旁,给克里斯让出一条道。让他进来。没人跟他说过什么话。根本没人说过一句话,但是每个人等着他弹钢琴。
他什么也不喝,只是弹琴。听着乐曲声,百余号人坐在小乔酒吧兼饭馆中,大吃大喝。
但是欢乐业已不在。笑声、唠嗑、友爱,全没了踪影。不久之后,乔厌倦了音乐,想让自己的酒吧恢复本来面目。他脑子里瞎琢磨着,如何才能摆脱钢琴。但是顾客会对他大发雷霆的。他琢磨着,是否要亲口跟克里斯说,叫他别再来了。但是他无法让自己跟这个古怪沉默的人开口。
最后。他做了一件他认为自己首先应该做的事。他叫来了看护者。
看护者在演奏中途到来。一个牵着一条狗的瞎眼看护者,还有一个无耳的看护者,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紧紧抓着东西以求平衡。他们在乐曲弹到一半时来了,没等它结束。他们走到钢琴前,轻轻地合上盖子。克里斯抽出手指,看着合上的盖子。
“哦。克里斯蒂安。”带着导盲犬的男人说。
“对不起。”克里斯辩解道,“我努力不弹的。”
“哦。克里斯蒂安,我必须做,可我怎忍心啊?”
“做吧。”克里斯蒂安说。
于是。没有耳朵的男人从大衣口袋中拿出一把激光刀,齐根切掉了克里斯蒂安的十指。激光切进去的时候。烧灼着伤口,进行了消毒。但是仍有几滴血溅到了克里斯蒂安的衣服上。现在,他的手变成了一坨无能的肉掌和指节。克里斯蒂安站起身,走出了小乔酒吧兼饭馆。人们重新给他让路,他们专心地听着瞎眼的看护者说道:“那个男人曾经违反了法令。我们不准他成为创造者。他现在是第二次违反了法令。按照法令。我们需要阻止他破坏系统。这个让你们所有人幸福的系统。”
人们懂了。有过几个小时,他们为之伤心,为之难过,但是一旦这些家伙自自在在地回到自己幸福的家里、回到自己幸福的工作中,他们对生活的十足满意便压倒了对克里斯短暂的悲伤。毕竟。克里斯违反了法令。而那个法令让他们所有人安然幸福。
甚至乔也是。乔也很快忘记了克里斯和他的音乐。他明白,他做得对极了。但是,他理解不了,为什么像克里斯这样的人会首先违反法令,他会违反什么法令呢?这世界上,没有一种法令不是为了人们的幸福而生的——乔也想象不出,会有一种法令他想违反。即使是一丁点的兴趣也没有。
然而,有一次,乔走到钢琴前。打开盖子,弹了弹钢琴上的每个键。当他弹完后。他趴在钢琴上。埋头痛哭起来,因为他知道。克里斯失去了这台钢琴。甚至失去了他的手指,他以后再也不能弹钢琴了——这就好像乔失去了他的酒吧。要是乔什么时候失去了他的酒吧,他的一生就不再有生存的价值了。
至于克里斯,另换了一个人驾着同样一辆炸面包圈送货卡车来酒吧。在这个世界的那个部分。没人再见过克里斯。
第三乐章
“哦,多美的早晨!”在自己家乡小镇上看过四次《俄克拉荷马》的筑路队工人唱道。
“在亚伯拉罕的内心摇滚我的灵魂!”在家庭吉他聚会时学会唱歌的筑路队工人唱道。
“黑暗之中,恳求慈光引领!”那个信上帝的筑路队工人唱道。
但是那个没有手指的筑路人,没有唱出叫人或停或慢的指挥交通的歌声,他只是听着,从不歌唱。
“你咋从不唱呢?”那个喜欢罗杰斯和汉默斯坦的人问道。他曾经问过所有人这个问题。
这个叫白糖的人只是耸耸肩: “不喜欢唱。”
“为什么叫他白糖?”有一次有个人问。 “我看他一点也不甜美。”
有坚定宗教信仰的人说道:“他姓名简称克哈。就像白糖,口哈,嘴巴开心啊。”此人的话引起一阵笑声,筑路工人的生活也因为这些调侃而变得轻松。
倒不是说他们的生活何等艰苦。对这些人来说。他们也被测试过,他们做这工作可以得到最大的幸福。他们被晒得黝黑,伤筋动骨,但是他们以此为骄傲。他们身后越变越长、越变越细的道路。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所以,他们整天在工作中唱着歌,他们觉得很幸福。
白糖除外。
奎勒莫来了。一个矮个的墨西哥人,说话时带着口音。奎勒莫告诉每个询问的人:“也许我来自索诺拉,但是我的心属于米兰!”然后有人问他为什么(经常是没人问起)。他会解释道:“我这墨西哥身体内有个意大利男高音。”然后他会证明给别人看,唱起普契尼和维尔第曾经写过的每个调子。“卡鲁索是个无名之辈,”奎勒莫吹嘘道。“听听这个!”
奎勒莫有录音器,他会伴着它一起歌唱。筑路时,他会加入随便什么人的歌声中,且和且吟,或者会高过原声助唱。这一飞冲天的男高音会掀翻屋顶。直插九天云霄。“我能唱。”奎勒莫说。
很快,其他筑路工会应道:“奎勒莫!再来一遍!”
但是有一天晚上,奎勒莫坦诚相告,道出了事实:“啊。我的朋友们,我不是歌唱家。”
“你什么意思啊?你当然是!”回答众口一词。
“胡扯!”奎勒莫哭诉道,声音夸张,“假如我是伟大的歌唱家,为什么你们从来没见过我去录歌呢?嗨?难道这就是伟大的歌唱家吗?胡扯!伟大的歌唱家生来就是伟大的歌唱家。我只是一个喜爱唱歌的人,可是没啥天分!我跟你们一样,就是喜爱筑路的人,把我们的干劲唱出来。可要是到了剧院,我绝不是!绝不!”
他讲得时候并不悲伤,相反他内心热诚、安心。
“我属于这儿!你们要是喜欢我唱歌。我能唱给你们听!我能和着你们的歌声一起唱,那时我感到内心平静。但是不要把奎勒莫当成伟大的歌唱家,因为他不是!”奎勒莫说道。
这是一个真心话之夜,每个人解释了他作为筑路工人的快乐。他们不想担任任何其他地方的工作。每个人,嗯,除了白糖。
“快过来。白糖。你在这儿不幸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