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嗨。”
詹森没有提及——也不想去考虑——另一个改变,那个“头部手术”将会影响他父亲的感觉,还有他的大脑。在颅面手术完成后,他的意识将会在现代医学目前的水平下,尽可能多的更像一只狗。他会很快乐,那是绝无疑问的,但他再也不是诺亚·卡梅尔可。
詹森的父亲仿佛意识到他的思绪跑到了一个让人不舒服的地方。“和我谈谈你的工作。”他说。
“我为生命力工作,”詹森回答,“我是个土木工程师。我们把克利夫兰的老天然气系统改造成生物气系统……那就是说必须挖开很多街道再把它们复原。”
“有意思。我也做过一阵土木工程师,那是在我被诺曼提可雇用前。”
“不骗人?”
“不骗人。”
“我甚至不知道,我在跟随你的脚步。”
“我们以为你会成为一个艺术家。你妈妈为你画在谷仓里的画和那些山羊如此骄傲。”
“噢,这些年来我却没画画了。”
他们盯着墙壁,两人都回忆起一台冰箱挡着的那些画。
“你想让我画你吗?”
詹森的父亲慢慢地点点头:“是。是的,我想。”
诊所的什么人张罗来一个便笺簿和一些炭画笔,然后他们就坐在枫树下。詹森倚着围墙开始画画,他先从后腿和臀部画起。他父亲后腿蹲坐着,两条前腿直直地立在身前。
“你看起来像斯芬克斯。”詹森评论着。
“嗯。”
“如果想的话,你可以说话,我现在没画你的嘴。”
“我没什么好说的。”
詹森的炭画笔在纸上停了一下,然后继续画画。“昨天晚上我读了我在饭馆找到的一份报纸——《怒吼报》。你知道吗?”报纸里面充斥着他闻所未闻的政客们愤怒的文章,还有提供他不可能理解或者从不愿考虑的服务的广告。
“我读过它,是的。一群怪人。”
“我发现人们改变他们的物种出于许多不同的原因。有些觉得他们投错了胎,有些是因为觉得人类对这个星球带来了负面影响,有些觉得它是一种行为艺术。我不了解你属于哪一类。”
“让我告诉你,我只是想被人关心。那是某种形式的退休。”纸上的点线变多变黑。“我没想过这个原因,真的没有。看着你,我看到的是一个充满野心和干劲的男人。如果你是那种在58岁就想着退休的人,你是不会有任何员工认股特权的。”炭画笔猛的在詹森指间折断,他把碎片扔到一边,“该死,爸爸,你怎么能放弃你的人类身份?”
詹森的父亲四脚跳起。他的姿势是完全的防御状态:“欧哈提根决议赋予我以任何我喜欢的方式来重塑自己躯体和意识的权力。我想那也包括不回答与此相关问题的权力。”他盯了詹森一会儿,好像准备再说点别的什么,但他还是闭上嘴跑开了。
留下詹森和那幅完成一半的长着他父亲脸的斯芬克斯草图。
第二天,他坐在诊所的候诊室里等了近三个小时。最后,施泰格出来告诉他,很抱歉但他确信他父亲可能再也不会来见他了。
詹森在旧金山午餐人群中徘徊着。春天的空气纯净而清爽,人们轻快地走着。他不时看到羽毛、毛皮、鳞甲。给他送来三明治的侍者是个半蛇人,长着狭长的眼睛,吞吐着带叉的舌头。詹森心烦意乱得忘了给小费。
午饭后,他来到诊所的门口却踌躇不进。他在大厅站了很长时间,思绪摇摆不定。但当两个长着同样暹罗猫脸的女人随着砰的一声电梯响到来时——他猛地从她们中间逃开,无视她们觉得受到侮辱而发出的大叫,砰地锤上电梯门。当电梯下行时,他紧抓扶手,身子挤在角落里,尽力平静自己的呼吸。
当晚12时30分,他在克利夫兰着陆。他工作地其他的“安全帽们”送他一张他们每个人都鉴名的精美卡片。他接受他们的同情但却没有说任何细节。一个女人把他拉到一边,问他他父亲还能活多久。“医生说五个星期。”日子一天天过去。有时他会发现自己坐在挖土机的驾驶室里,盯着自己的手,不知自己已经在这里坐了多长时间了。
他不相信任何人。他能想象出那些嘲笑:“幸好不是你妈妈做转变……否则你就是个狗娘养的!”抗酸剂成了他最喜爱的小吃。
四个星期后,星期一的晚上,他接到来自旧金山的电话。
“詹森,是我,你爸爸。别挂。”
最后两个字传出时,电话听筒距话机只有十厘米了,不过詹森停了下来,把听筒重放回耳朵上:“为什么不挂?”
“我想同你谈谈。”
“我在那儿时你本可以谈的。”
“好吧,我承认我对你是有点儿粗暴。对不起。”
话筒的塑料手柄在詹森的手中吱吱直响。他有意识地尽量放松握的力度:“我也很抱歉。”
再下来是长长的静寂,他们可以听到彼此在三千公里外的呼吸。是詹森的父亲首先打破了沉寂:“手术排在星期四上午八点。我……在手术前我想再见你一次。”
詹森用一只手捂着眼,手指重重地压着眉骨。最后他叹息着说:“我不想,没必要再见面了。我们只会让对方变得疯狂。”
“求你。我知道对你来说我不是个好父亲……”
“你压根就没尽过父亲的职任!”
另一次沉默。
“你曾到过我这儿。但我真的希望……”
“希望什么?说再见?再说一次?不,谢谢了!”然后他砰地压下话筒。
他坐那儿很长时间,觉得紧张在心中蠕动,等着电话铃再次响起。但铃声却没有再响起。
那个晚上,他到外面狂饮一通。“我爸爸正要变成一条狗。”他含糊不清地告诉酒吧男招待,但所说的一切只是让人把他塞在出租车里送他回家。
星期二早上,他打电话请病假。他整天都窝在床上,有时昏睡。
星期二晚上他没有睡觉。他拿出一盒子他妈妈写的信,想通过读它们能找出什么线索。在盒子底他找到自己八岁时的一张照片,他站在父母中间。照片被撕成了两半,锯齿状的线像一道闪电切开他和他父亲,照片曾被粗糙地黏在一起。他记得如何从妈妈的废纸篓里把它抢救出来,黏在一起,然后把它藏在一个放老CD的盒子里。他盯着它直到很晚。想知道为什么。
星期三一大早,他驱车去了机场。
奥黑尔在罢工。他转道去了亚特兰大,在那儿他吃了一个难吃的汉堡包,被愤怒、失落的人们淹没,不顺到了极点。最后一个空勤人员为他在飞往洛杉矶的飞机上找到一个座位。在那儿,他赶夜班飞机飞去旧金山。
凌晨五点,他到了诊所。门还锁着,但那儿有个提供晚间服务的电话号码。电话是机器应答。他一步步地通过功能选择直到接听的是个人类,那个人什么也不知道,但他答应给施泰格医生捎个信。
他在诊所外的大厅里徘徊着。他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十五分钟后,吃惊的施泰格医生回了电话:“你父亲已经在准备做手术了,但我会告诉医院让你见见他。”他给了詹森地址,“我很高兴你能来。”他在挂上电话前说。
出租车带着詹森穿过黑暗,穿过空旷的街道,水坑因反射的街灯闪烁着微光。雨滴像汗水、像泪水滑过窗户。走进医院,詹森的眼睛被大厅里猛烈的蓝白光刺得直眨。“我来这儿见诺亚·卡梅尔可,”他说,“很抱歉,打扰了。”
护士给他一个罩鼻子、嘴的纸口罩和一个捂眼睛的护目镜。“预备区是消过毒的。”她说着帮他穿上连裤纸工作服。詹森觉得自己好像正准备去参加一个化装晚会。
一道双扇门打开,这次他得到了客气的礼遇。
他父亲侧躺着,他那长着皮毛的腰窝随着浅浅的呼吸起伏着。一个氧气罩就像口罩一样扣在他脸上。他眼睛半闭,没有焦点。“詹森,”他呼吸着,“他们说你来了,但我仍不相信是真的。”他的声音在空心的清澈塑胶后回响着。
“你好,爸爸。”他自己的声音被纸口罩捂着了。
“很高兴你能来这儿。”
“爸爸……我不能不来。我必须了解你。如果我不懂你,我也无法懂得自己。”他双臂环抱。他觉得自己的脸肿胀,整个头快要因为悲哀和疲倦爆炸了,“为什么,爸爸?为什么你要离开我们?为什么你不来参加妈妈的葬礼?而现在你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的生命?”
皮毛脖子上的秃头在枕头上轻轻地移动着,从一边移到另一边:“你曾养过狗吗,詹森?”
“你知道答案的,爸爸。妈妈对狗过敏。”
“那你长大以后养过吗?”
“长大后很多时间我都是孤单一人。如果我每天不得不工作,那我可不认为自己能照顾好一只狗。”
“可是狗会爱你。”
护目镜后詹森的眼睛在熊熊燃烧。
“当我还是个孩子时,我有一条狗,”他父亲继续说,“朱诺。一只德国牧羊犬。她是只好狗……聪明、强壮、顺从。每天当我从学校回家,她就跳进院子……看到我她非常高兴。她会跳起来舔我脸。”
他扭过头,强迫自己眼睛张开对着詹森:“我离开你妈妈是因为我不能那样爱她。我知道她爱我,但我想她应该找个比我更好的人。我没有参加葬礼是因为我知道她不想让我到那儿。不想让我在伤她那么多后去那儿。”
“那我呢,爸爸?”
“你是个男人,一个像我这样的男人。我想你会理解的。”
“我不理解,我从来也不理解。”
他父亲沉重地叹息着,一声长长的、狗样的叹息:“我很抱歉。”
“你把自己变成一只狗,那样就有人会爱你了?”
“不是的。我把自己变成一只狗,那样我就能爱别人了。我不想再做个人了。”
“如果你再也不是你了,你又怎么能去爱别人?”
“我仍是我。我仍可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