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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咱们就开始……你下象棋吗?”
“什么?这就完了吗?难道不需要发出个信号什么的?”
“我已经发过啦。”
“怎么可能呢?你已经被严严实实地埋在这里,你的水星服为了保护你已经自动凝固了,你是怎样发的?”
“只要水星服的硬化时间超过一分钟,它就自动发出了信号。”
“噢,那太好了。卒三进一。”
这棋才下到第十五步,我们就下不下去了。
我不善于在脑子里想象棋盘,而她却记得特别清楚,并且在决定每一步棋时还特别紧张。
我也在紧张。如果事情跟我一开始估计的那样,洞口只是被碎石堵住,他们应该在一小时之内把我们救出去。
我曾练习过黑暗中计算时间,现在看来,地震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一定比我估计得更严重,很可能还得整整一天他们才会找到我们。
“刚才你搂我的时候,我非常吃惊,因为我感觉到了你。我是说感觉到了你的皮肤,而不是水星服。”
“我想,我还感觉到了你的心跳呢。咱们俩的水星服合并了。当你挨住我的时候,咱们俩穿的是一件水星服而不是两件。这在某些情况下是用得着的 。”
我们现在正紧挨着躺在水银坑里,手搂着对方,这样可以减少心慌。
“你是说……我明白了。这样你就可以穿着水星服与别人交欢。你是这个意思吧?”
“不信,你可以在一个水银坑里试一试,那是最理想的地方。”
“咱们俩不是正在水银坑里吗?”
“但我们不敢交欢,这会把我们烧死的。我们还得节约氧气贮备。”
她没有说话,但我感到她的胳膊在我的背下收缩了一下。
“咱们是不是危险了,蒂莫西?”
“不危险。但我们可能要在这里待很长时间。你慢慢就会感到渴的,能坚持住吗?”
“最糟糕的倒是不能交欢。那可以使我忘记眼前的一切。”
“你可以控制住吗?”
“我可以控制住。”
“蒂莫西,我出来的时候没有向贮气箱里充气。这有什么关系吗?”
她的话把我吓了一跳,但我并不觉得十分紧张。我考虑了一下,认为关系不大。在回家的路上,就算上她加快了冷却的速度,最多也只用了一个小时的氧气。可是,我突然想起,她刚才在我怀里的时候皮肤很凉。
“朱比伦特,离开家的时候,你的冷却开关是放在最大的位置上吗?”
“不是的,但在半路上我扭到了最大。我当时太热了,累得几乎要昏过去。”
“一直到地震之前你都没有再缩小?”
“没有。”
我粗略地计算了一下,结果并不美妙,按照最乐观的估计,她可能只剩下不到5个小时的氧气了,进洞之前,可能还有12个小时。这样简单的算术题她也会做,所以不管想什么办法向她隐瞒也是没有用的。
“再靠近我一点,”我说。
她惊奇了,因为我们已经近得不能再近。我的目的是要把两个人的气门对到一起。钩挂好以后,我停了3秒钟。
“我们气箱的压力现在相等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噢,不,蒂莫西,你完全不应该这样做。是我粗心大意,是我自己造成的。”
“这也是为了我自己。我怎么能一个人活着,眼看着你在我的身边死去能救而不救呢?想想看,那会是什么景象?”
“蒂莫西,我现在愿意回答有关你母亲的任何问题。”
这是她头一次使我气恼。但我不是为她的疏忽和错误生气,既不是因为她没有补充氧气,也不是因为她没有调整好冷却设备。倒是我自己在冷却速率上开了一个玩笑,没有一五一十地告诉她保存特需贮备是多么的重要,可是,她并没有责怪我。
现在,我们两个人只好都要为这个小小的玩笑付出代价了。我在判断上犯了一个错误,我以为她既然是月球安全专家,就一定会自己照顾自己。可她并没有直接预感到危险,怎么能做到这一点呢?
她的这种提议似乎是对氧气的报答。但我们水星不兴这一套,因为在任何一种危急的场合,空气一向都是免费分享的。只有不开化的人才说什么感谢的话。
“不要觉得你欠了我什么。这样想是不对的。”
“我不是因为这才要回答你的问题。如果我们都在这洞里死去,还向你保密不就太糊涂了吗?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不要这样说,如果我们真的死去,你把秘密告诉我,还有什么用?对我还有什么好处?这同样没有意义。我们实际上离死还差得远呢。”
“至少,谈谈这个问题可以帮咱们消磨时间。”
我叹了口气。尽管我一直想从她嘴里打听出消息,但在目前这种时刻,听不听倒无所谓了。
“好吧,我提第一个问题:为什么多罗西来这里的时候将你抛下?”这个问题一提出,我又觉得它重要了。
“因为她并不是咱们的母亲。我10岁时离开的那个人才是咱们的母亲。”
我坐起来,惊呆了。
“多罗西不是……那么,她是……她是我的继母吗?这么长时间她一直都在说她是……”
“不,她不是你的继母,严格按照法律来讲,他不是你的继母。她是你的父亲。”
“什么?”
“她是你的父亲。”
“谁?我的老天……父亲?这是哪个疯子开的玩笑?世界上究竟有谁会知道谁是他的父亲?”
“我知道,”她简单地说,“而且现在你也知道。”
“我想,你最好还是从头说起。”
她从头说起,一切都清楚了,真够稀奇的!
多罗西与朱比伦特的母亲(也就是我的母亲!)曾经都属于一个叫做“万物本原”宗教教派的成员。我知道他们有许多古怪的念头,其中最荒诞的就是他们具有某种“核子家庭”的思想。我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名称,很可能这种家庭学说是在原子能刚刚被利用的时候发明的。“核子家庭”的组成是:一个母亲、一个父亲,他们在同一家庭里生活,另外还有几十个小孩。
但是,“万物本原”教派并没有走那么远。他们仍然恪守着“一个人,一个小孩”的惯例——这对他们来说确实也是件好事,要不然早就被处了极刑,而不是勉强地被默认下来了——但他们却热衷于让两个生理不同的人充当父母住在一起共同扶养两个孩子。
所以,多罗西和格利姆(这是我母亲的名字,有月球上,他们俩叫格利特和格利姆)“结了婚”,而且格利姆对第一个小孩充当了母亲的角色。她怀了孕,生出来,取名叫朱比伦特。
后来,正像明智的人曾经告诫过他们的那样,他们的家庭开始崩溃。我对历史了解不多,但对地球老家过去的生活方式也知道一点。丈夫杀死妻子,妻子杀死丈夫,父母殴打子女,战争,饥饿,等等等等诸如此类。
我弄不清楚这些灾难之中有多少是“核子家庭”造成的,但话又说回来,如果一个人在“结婚”之后才发现她找错了人,并且为时已晚,无法挽救,那也真不好办。所以人们把灾难都转嫁到了子女的身上。我虽不是社会学家,但也能看出这个问题。
他们的关系尽管在开始的时候可能很美妙很光明,但不到三年就一步步地走了下坡路,以至发展到格利特再也不能与他的配偶同居一个星球的程度。但他非常喜欢那个孩子,甚至想把她攫为己有。但他怎敢把这种要求提交法院呢?现代法院裁判规程里甚至连“丈夫”的概念都不承认,就跟不承认皇帝的神权一样 。格利特在法律上是站不住脚的。孩子属于格利姆。但是,我母亲(“继母”,我还不习惯叫他父亲)找到了个折衷方案。他不能把朱比伦特带走,在这种情况下,再悲伤也没有用,他只有接受下来。但他可以拿走朱比伦特的一个身体切片。这就是根源。所以,他就带着一个从营养产房里长大的无性系婴儿搬到的水星。他改变了性别,把我抚养成人,从来不说“万物本原”的事。
听完这一切,我起初的的激动心情也平静下来,但确确实实,这是新发现。我脑子里充满了疑问,一时意忘记了危险的处境。
“对啦,多罗西已经不再是那个教会的成员。这也是他们分离的原因之一。据我所知,那个教会没有存在很长时间,现在就剩下了格利姆一个人。参加教会的一对对夫妇差不多全都因为婚姻不和各自散去 。这正是法院同意我脱离母亲的原因。格利姆一直强迫我接受她的信仰。我每次向朋友说起此事,都要遭到大家的耻笑。我不喜欢别人的耻笑,就在10岁的时候上告了法院,说我妈妈是个疯子。法院支持了我。”
“所以……所以多罗西还没有养育她自己应得的那个孩子。你说,他还能不能再养一个?那样合法吗?”
“对于多罗西来说,那还不是现成的。虽然法官不会高兴,但他们也不能否认这是他的养育权。因为法律有漏洞,他才钻了空子,把你抚养成人,再加上他逃离水星,月球法院也就鞭长莫及了。法律的这个缺陷在你们离开月球后不久就得到了纠正。这样,你和我就成了一对十分少有的人。你对这有什么想法?”
“我不知道。我想我宁愿要一个一般的家庭。我现在能对多罗西说些什么呢?”
她紧紧地搂住我,我非常喜欢她这样做。我觉得自己变得幼小而又孤独。她继续讲着这个故事,我真不知道当我从头到尾领悟了她的意思之后,我将会有什么反应。
“我什么也不对她说。你也没有必要说。她可能会在你去彗星区之前主动来找你谈的;即使她不说,又怎么样?又有什么关系?她不是一直在当你的妈妈吗?你有什么冤屈呢?难道母亲的生理机能就那么重要?我认为不是那样。我认为爱是更重要的。可以看得出来,她是爱你的。”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