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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场足以让他铭记一生的经筵改变了这一切,这些日子以来,多少个夜里他都在梦中惊醒,恨不得时光倒流,去提醒一下当时的自己,不要出那个题目,哪怕是用了别人用过的典故,也不要从庄子中出题。
就在那场经筵之后,他的日子变得极为难过,翰林院的同僚都说是那场惨败是他的责任,天下人也都是这么说,完全没人去想,即便是平局,难道翰林院就会有面子不成?
当然,这反驳的话他是没法说出口的,也没人会听,士林中人不会说的那么直白,人家只是不断的在质疑他的学识罢了。若不是当日的考官乃是大学士,身份太高,没准儿他也会被找个后账,然后落得唐伯虎当年的那个下场也未可知呢。
当然,若光是有人质疑或者有人斥骂,严嵩也不会太过忧心,挨骂又不会死人,有什么好怕的?但是,质疑声遍布了整个士林,其中包括了所有的朝中大员,这就让他心里冰凉了。
入了翰林,前途就有保障,那是在不出错,和没人跟你作对的情况下,若是所有的上官都对你没好感了,那还有个屁的前途啊?严嵩虽然阅历不足,但是这种事他还是看的很明白的。
尽管新任的翰林学士杨廷和杨大人对他的态度还不错,可从同僚和上官们冰冷的眼神中,严嵩还是意识到了,哪怕日后谢宏伏诛,他也是没希望了,除非……
没错,唯一的路就是投靠谢宏。
谢宏手下没有人才,这一点很多人都知道,否则经筵上就不是一比零了,那个给谢宏提示的太监是个怪才不假,可真刀真枪的比起来,他还差得远呢。从谢宏得了个唐伯虎,立刻就声势大振这件事上,看得就更是清楚了。
严嵩不知道自己跟唐伯虎比起来到底谁才华高,可他知道,唐伯虎比他会找时机,他的动作终究是慢了一步,在唐伯虎之后再去投靠,那即便才华比唐伯虎高,恐怕也很难有所建树了,他要的不是这个,他要的更多
不过,即便有了投靠的心思,他却深知,自己没有足够分量的东西来打动谢宏,让谢宏许给他高官厚禄,何况,以目前的局势,谢宏到底能不能撑下去,还未可知呢。
正因有了这样那样的顾忌,严嵩才没有立刻做出投靠的举动,只是在心中存了念头。有道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很快,他就找到了机会。
正文第306章见个真章吧!谢宏的决断
第306章见个真章吧!谢宏的决断
说严嵩在京中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其实也不是那么绝对的,官场上可以攀附的关系很多,只要有心,总是能找到些渊源的。
左都御史张敷华跟严嵩就有同乡之谊,两人都是江西人。
因此,严嵩走投无路之下,也不止一次上门求见,试图攀攀关系,从乡党那里得到些援助。虽然每一次都被拒之门外,可他一直没放弃这一丝希望,即便在言潮大起的时候,他也没中断上门拜见的举动。
张敷华是肯定不会见他的,严嵩在士林中已经成了仅次于唐伯虎的可厌人物,谁沾上谁倒霉,张大人自不会自找不自在。
可有同乡的名分摆在这里,张大人也不好把事情做的太绝,因此对于严嵩登门的举动,张家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接见外人的时候也不是很避讳他,毕竟张大人要撇清关系,拒同乡于门外的事也是要做给旁人看的。
翰林院的庶吉士与其说是在读书做学问,还不如说是在为当官做准备,实际上庶吉士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熟悉政事,所以有一个观政名头。若是有心的话,自会背背朝中的英雄谱,以便加深对朝中局势的理解。
能成为名扬后世的权相,严嵩当然是个有心人,虽然他现在还年轻,但是他缺乏的只有阅历,而不是心性。
于是,他在张府侯立的时候,貌似诚心求见,实际他却用了相当多的精力去分辨来拜见张敷华的人,并且结合朝中局势的变化,加以分析。
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言潮开始前,来拜会张敷华的官员都是江南士子;而最初引领言潮的也都是江南出身的御史因而他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答案:这场言潮是江南士子发动的
有了这样的推测,他又悄悄的跟踪了几次这些江南官员,结果发现这些人在拜会过张敷华之后,多半会再去另一个地方,那就是谢府称病不出的大学士谢迁府上
这个意想不到的结果,除了让严嵩对朝局的波诡云谲倍生感叹,也让他从中窥见了机会,那就是投靠谢宏的投名状
因此,才有了他今天的这番举动。
“哦?”谢宏面色如水,并不为严嵩有些故弄玄虚的问题所动。
反倒是严嵩有些紧张,因为谢宏眼神变得更加锐利了一些,他顿觉头皮有些发紧,他也不是没见识过谢宏的气度,那场经筵留给他的印象是极为深刻的。那时谢宏无论是答题还是出题,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从容模样,配合他不俗的外表,倍显气度不凡。
但严嵩还是没想到,面对这桩涉及到了生死荣辱大事,谢宏依然能如此淡定,实在让他叹服不已,他也是完全想不通,谢宏一个少年,到底是如何历练出来的这等心性。
惊叹过后,他投靠的念头更是坚定了几分,若是谢宏是个遇事便慌张的主儿,那这场大劫难他到底能不能过得去,还是个问题呢,自己的前途就更是没有保障了。
严嵩一躬身,恭恭敬敬的把他看到的,以及总结出来的结论解释了一遍:“大人明鉴,以下官管窥之见,此番乃是……”
“谢迁,江南士人?”谢宏面色也是凝重起来。不得不说,这个答案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跟谢迁有仇不假,但是他跟江南士人好像没啥特殊的仇恨,开海禁的提议他还没提呢,这么大的仇恨是从哪儿来的?
“谢迁在江南有这么高的号召力?”谢宏微微沉吟道,像是发问,更像是自言自语。
“大人,以属下之见,倒未必是江南士人响应谢迁的号召,而是谢迁借着江南士人的助力,顺水推舟,向大人发难以报前仇。”严嵩并没有抬头,却象是看清了谢宏的神情一样,口中的称呼也是更进了一步,从开始的谢大人和下官,不知不觉的变成了大人和属下。
“顺水推舟?”谢宏剑眉一挑,似笑非笑的又是问道:“那严学士你倒是说说,江南士人此番大动干戈,所为何来?”
“大人,有言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江南人为的就是这个利字。”对于严嵩的称呼,虽然谢宏没有应承下来,但也没表示反对,这一问更是有考校的味道在里面,因此严嵩心下也是一喜,连忙抖擞精神,朗声应对。
“利从何来?”谢宏再问。
“就是大人这军器司”严嵩显然是做足了功课,应答如流,侃侃而谈道:“大人明鉴,江南之地素来繁华,风气与大明其他地方颇有不同,对于商人和匠人实际上是颇为看重的……”
严嵩说的这些,谢宏也颇有些了解,穿越后,不时有人对他说起江南的繁华,最深刻的当属宣府的那些匠人,他们每次和人说起谢宏的好处时,多半都是拿军器司的待遇,和传说中的江南相比的。
对江南的了解,谢宏还有来自后世的资讯,他深知那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在大航海时代的鼎盛时期,欧洲人将自己从美洲和非洲掠夺来的黄金和白银,源源不断的送到了华夏,换取的是丝绸和茶叶。
而这丝绸和茶叶大半都是产自于江南,江南的手工业盛况,由此可见一斑,这也就是后世所说的资本主义萌芽了,资本家和脱离了土地的手工业者,这两大要素都是具备的。
因此,在江南一带,对匠人的歧视表现形式不太一样,在压迫之余,还是留了一线希望,为的就是激发起匠人的主观能动性,提高生产效率。
不得不说,士人也好,商人也好,华夏人都是很精明的。
工匠带来的是财富,他们不是不知道;有了主观能动性的工匠才更有效率,他们也一样很清楚。只不过理解归理解,只有在自家的产业上,他们才会考虑如何提高效率,增进技术这些事;而在国事上,他们的态度却还是保持着儒家一贯的作风。
有比较才有鉴别,在这一点上,江南人是成功的,大明其他地方的工匠提起江南时,都和宣府那些工匠是一样的态度,向往江南本地的工匠则是自豪和珍惜,虽然他们的处境比不得读书人和普通百姓,但是总归是比其他地方的工匠强。
有了对比之后,人,是很容易满足的。
“……因此,大人的军器司在普通人眼中是险地,可在江南人的眼中,不啻于一座金山,而且还是采之不尽的金山”严嵩加重了语气,“从前大人有圣眷在身,朝中人心又是不齐,江南人只能偃旗息鼓,可近来以刘大夏为首的强硬派突然抬头,甚至得了刘健的默许……”
“于是,江南人就看到了机会,把本官当做肥肉了是吧?”谢宏森然冷笑。
对于严嵩的话,他并没有多少怀疑,这种事只要专门打探一番,很快就能得知端的,严嵩跑来撒这个谎,既没有必要,也没有用处。之前之所以没有风声,不是情报系统办事不力,而是因为没有针对性,所以,才没得到相应的情报罢了。
跟朝臣们斗了这么多次,就以这一次的理由最拿不上台面了,可偏偏的,就以这一次的声势最大,对自己的威胁也最大,谢宏心中冷笑:君子不言利,哼,言利的时候,君子的假面具,那是一定要撕下来的,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最终也不过就是两个字:打劫
“……”被谢宏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所震慑,同时也是不知道如何接口,严嵩一时间也是噤若寒蝉。
尽管他在进来之后,就不断在心里提醒自己,面前的这个少年是名震京师的瘟神,千万不能轻视,可一番交谈之后,他心里的压力却还是越来越大了,简直可以跟当初他殿试面圣的那次相比。
“严学士,你的心意本官知道了,本官的作风你应该也有些耳闻,那就是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