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出生在波兰。据说他是科班出身的铁匠,然而这样一种可敬的手艺却没有在他身上留下
任何痕迹。很久以前他就为希特勒匪徒们效劳,由于竞选游说有功而捞到了现在这个位置。
他用尽一切手段来巩固自己的地位,他对所有的人,不管是犯人还是监狱职员,不管是孩子
还是老人,都表现出绝对不带感情而残忍无道。庞克拉茨监狱里的纳粹同僚之间没有友情可
言,但还没有人像索帕这样连点友情的影子都没有。他在这里好像还瞧得上眼的,常常交谈
的只有监狱的医务官魏斯涅尔。但看来魏斯涅尔对他并不怎么样。
他只知道他自己。他为自己捞到了这样一个显赫的位置。
为了自己,他至死都要效忠纳粹政权。大概不打算找活路的只有他一人。他知道自己是
逃不脱的。纳粹的垮台就是他的垮台,就是他阔绰生活的完结,就是他漂亮住宅和讲究服饰
的完结(顺便说一下,他甚至不嫌弃穿被处死的捷克人的衣服)。
是的,这一切就要完结了。
监狱医务官
医务官魏斯涅尔,在庞克拉茨监狱这个环境里是一个特殊的木偶。有时你会觉得他不属
于庞克拉茨,而有时你又会觉得庞克拉茨没有他是不可想象的。他不在医务室,就在走廊
上,拖着他那缓慢的步子摇摇晃晃地来回踱着,老是自言自语,不断地东张西望,总在那儿
观察着什么。他像是一个仅仅到这里来逗留片刻、想从这儿尽量多摄取一些印象的客人。但
是他也会像最机灵的看守一样,迅速而无声地将钥匙插在锁眼里一下子把牢门打开。他有一
种索然无味的幽默,他谈起一些隐秘的事情,但谈得不清楚不透彻,甚至使你抓不住他说话
的意思。他接近人,但不允许任何人接近他。虽然他看到了许多事情,但他却不声张,也不
向上汇报。当他进到一间烟雾弥漫的牢房时,他总是用鼻子深深地吸一下说:“嗯,”他把
两片嘴唇啧了一下说。“在牢房里抽烟,”他第二次又用嘴唇啧了一下,“是严格禁止的。”
但是他不去告发。他总是紧锁双眉,满面愁容,好像有一种莫大的隐痛在折磨他。他为
纳粹制度服务,每天也为这个制度的牺牲者治疗,他显然不想同这个制度有任何共同之处。
他不相信这个制度,怀疑它的永久性,以前他也没有相信过。因此他没有把家眷从弗拉斯罗
弗迁到布拉格来,虽然帝国官员中很少有人肯放弃把被占领国吃光的机会。但他也不会同反
对这个制度的人有丝毫联系,他同他们也是无缘的。
他对我的治疗态度是积极认真的。他对大多数人都是如此,并且还坚持不允许提审受刑
过重的犯人。这样做也许是为了安慰自己的良心。但有时特别需要他的帮忙,他却不给任何
帮助。也许是因为害怕的缘故。
这是一个小人物的典型。他孤独地生活在两种恐惧,即对现在主宰着他的纳粹制度的恐
惧和对今后即将到来的新的恐惧之间。他在寻求出路,但是没有找到。他不是一只大老鼠,
而只是一只落人陷阱的小耗子。
一只毫无希望逃脱的小耗子。
“机灵鬼”
这已不完全是个木偶。但也不是一个完整的雕像,他是介乎两者之间的过渡。他还缺少
做一个雕像的明确的意识。
像这样的人在这里实际上有两个。他们都是普通的、有感情的人,开始时他们是被动
的,完全被他们所陷入的环境吓坏了,后来竭力想从这一深渊里挣脱出来。他们是不由自主
的,因此也想寻找能把他们引到正道上来的支援和领导,但这与其说是出于认识,毋宁说是
出于本能;他们帮助你,是想从你那儿得到帮助。当然是应该给他们帮助的,无论是现在或
是将来。
在庞克拉茨监狱所有的德国职员中,只有他们俩到过前线。
哈瑙尔是兹诺伊莫城的裁缝,他故意把脚冻坏,不久前才从东线回来。“战争不是人干
的事,”他有些像帅克似的谈起哲理来,“我在那边无事可做。”
赫费尔是拔佳鞋厂的一位快乐的鞋匠,到法国去打过仗。尽管人家答应提升他,但他仍
从军队里开了小差。“Ech,scheisse。”(德语:“唉,无聊。”)他自言自
语,像每天对待许多无关紧要的小事那样挥了挥手。
这两个人的命运和情绪都有些相似,不过赫费尔更大胆,更突出,更全面。“机灵
鬼”,——几乎是所有牢房一致给他起的绰号。
他值班的时候,是牢房安静的日子。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果他大声叫骂起来,他便
跟你眨眨眼,让你知道,这跟你无关,不过是骂给楼下的上司听,表明他在严格执行任务罢
了。然而他的努力白费了。上司并不信任他,没有一个星期他不挨罚的。
“Ech,scheisse。”他挥了挥手,照旧继续干自己的。与其说他是个看
守,还不如说他仍是个轻松愉快的青年鞋匠。你能够碰见他同牢房里的年轻犯人兴高采烈
地,起劲地玩牌。有时他又把犯人从牢房赶到走廊上,独自一人在牢房里进行“搜查”。这
“搜查”持续很久。假如你感到好奇,向牢房里瞧一眼的话,你准会看见他坐在桌子旁,头
支在胳膊上睡着了。他睡得很香:在这里睡觉是瞒过长官的好法子,因为有犯人在走廊里替
他站岗放哨,一有危险就会马上通报他的。如果他在休息的时候为了心爱的姑娘没有睡够觉
的话,那在值班的时候就非睡不可了。
纳粹会失败还是会胜利呢?“Ech,scheis-se。这个马戏团到底还能支撑
多久呢?”
他并不认为自己是这马戏团里的一个角色,虽然他为此而受人注意。不仅如此,他甚至
不想属于它。他的确也不是那里面的人。你需要递一个秘密字条给别的牢房吗?“机灵鬼”
会替你传递。你想送个消息到外面去吗?“机灵鬼”会替你转送。你想同某人交换意见,想
通过个别谈话使某人增强斗争信心或营救别的一些人吗?“机灵鬼”会把你领到这个人的牢
房里,并替你放哨。一旦事情办妥了,他就会像顽皮的孩子做成了一场恶作剧那样快乐高
兴。你常常得提醒他小心。
他很少感到自己处境的危险。他也不懂得他所成全的这些好事的全部意义。这帮助了他
做更多的事情,但同时也妨碍了他的进步。
他还不是一尊雕像。但他却在向雕像过渡。
“科林”
那是戒严时期的一个夜晚。那个穿着党卫队队员制服的看守把我关进牢房的时候,为了
装装样子而搜了搜我的衣袋。
“您的事情怎么样了?”他悄声问道。
“我不知道。但他们告诉我说明天就要把我枪决。”
“这把您给吓住了吧。”
“我早就料到这一手了。”
他机械地搜查了一会我的外衣的褶缝。
“他们可能这样做。也许不是明天,也许再过些时候,也许根本不会。但是在这个时
候……最好是作个准备……”随后他又沉默了一会。
“也许……您想给什么人送个信吧?或者,您想写点什么吧?不是为了现在,您懂吗?
而是为了将来,譬如写您是怎样落到这里来的,是不是有人出卖了您,某某人的态度怎么
样……使您知道的一切不至于随您一起消失……”我是不是想写点东西?他还真猜中了我这
个最强烈的愿望。
不一会儿他给我拿来了纸和铅笔。我小心地将它们藏起来,以免在搜查的时候被发现。
可我一直没敢动用它。
这太好了,简直叫我不敢相信。这真太好了:在这里,在这座黑暗的监狱里,在被捕几
个星期之后,在那样一群整天对着你叫喊、打骂的穿着制服的人中间,居然能找到一个人,
一个朋友,他愿向你伸出手来,使你不至于无踪无影地消失在人间,使你能够留个音信给未
来的人们,使你至少能够有片刻时间同那些将要活过这个时代、活到解放的人们谈谈。尤其
在现在这种时候。走廊里传唤着即将被处决的人的名字,喝人血喝得醉醺醺的那些法西斯野
兽正在疯狂地吼叫,被恐怖勒紧了喉咙的人们却叫不出声来。尤其在现在这种时候。在这样
的时刻,不,这简直不能相信,这不可能是真的,这一定是个圈套。在这样一种环境里,一
个人主动地向你伸出手来,得具有怎样的毅力,怎样的胆量埃大约过了一个月。戒严解除
了,嚎叫声也沉静下去了,残酷的时刻变成了回忆。又是一个晚上,又是我受审归来,又是
那个看守站在我的牢房前面。
“您好像渡过了这一关。”他用一种探询的目光打量着我。
“没有出问题吧?”
我懂得这句问话的意思,它深深地刺痛了我。但这句话比别的话更使我相信他的真诚。
只能是这种有内在的权利的人才敢于这样提出问题。从这时起我才相信了他。他是我们的人。
乍看上去,他是一个神秘莫测的人。他常常独自在走廊里踱步,镇静、稳重、谨慎而机
警。谁也没有听见过他骂人。
谁也没有看见过他打人。
“请您在斯麦唐兹巡视时打我一个耳光吧。”隔壁牢房里的同志请求他,“让他至少有
一次看见您在执行任务。”
他摇了摇头:
“没有必要。”
你从来没有听到过他用别种语言说话,他只用捷克语。他的一切都向你表明,他同别人
不一样。但你很难说清楚这是为什么。他们自己也感觉到这一点,但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哪儿需要他,他就出现在哪里;哪儿发生了惊慌,他就把镇静带到哪里:哪儿有人垂头
丧气,他便到哪儿去鼓舞人心;哪儿由于断了关系,而威胁到狱外一些同志的安全,他便去
把关系接上。他不沉溺在无谓的琐事中,而总是有条不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