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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瑜,有空吗?”
出乎意料之外,史云龙终于问了这个问题。
不错,史云龙也是经过一番挣扎,才决定打这个电话的。
刚才电话接通了,他一直等宋圣瑜接听,手心不住冒汗,把电话筒都弄湿了。
他何尝不是担心,宋圣瑜不再接他的电话。
史云龙坐在自己那藏书甚丰的书房内打这个电话,等待的十分钟,他把头枕在那张陪伴了自己三十年、由宋圣瑜赠送的十九世纪法国真皮古董办公椅,双眼睁着那一个个高至于天花板看齐的书架子,有一阵晕眩的感觉。
好像下一分钟,书就会自书架上倒下来,一齐压到他头上身上去,令他喘喘不安。
史云龙一直在胡思乱想,旨在谋杀时间。
他坚持等到宋圣瑜接听电话。
已有一段日子,没有见过她,实在太挂念、太挂念了。
尤其是在今天,有花市。
不见去年人,泪湿青衫袖的话,更是苦上更苦了。
不,不,不!
史云龙在心里呐喊。
直至听到了那柔柔的一声“是”,他认出她的声音来,正如她认出他的一样,才放下了心头大石。
宋圣瑜缓缓地答:
“还不是一个人在家里头打打点点的,到底算过年了!”
这般无奈的语气,出于少年时曾是千娇百媚,中年时又是叱咤风云,直至晚年仍旧运筹帷幄、富贵双全、一柱擎天的宋圣瑜之口,尤其苍凉。
有如一阵阴风,自电话里传送到史云龙的书房来,叫他不期然地打了一个冷战。
“圣瑜!”他怜惜地喊:“到外头走走吧!我们每年都一起行花市。”
“今年也不例外吗?”
“为什么要例外呢?”
宋圣瑜不语。
“要例外的话,早在三十多年前,就应该发生了,何必要等到今天今时?”
史云龙的这句话,才真正令宋圣瑜感动。
对,三十多年前,她嫁司徒峰之后,早就应该不再跟史云龙行花市了。
然,他们虽不成夫妇,但,却成了知己,相约仍如年轻爱恋时一样,每年农历除夕,都一齐行花市。
三十多年,从没有一年间断过。
为什么要选在今天,来个恩尽义绝呢?
记得,宋圣瑜秉承父命,要嫁进司徒家之时史云龙悲痛欲绝,那一夜,抱着她不放、凄然洒泪。到最后,给宋圣瑜说:
“答应我,最低限度一年总有一天,我们相聚,哪怕是一两小时,以致于几分钟的光景!”
宋圣瑜轻轻叹息,点了头。
于是,二人的盟约重新订定。
之所以选除夕夜,只为他俩的第一次相逢相遇,正正在于年宵花市。
那年,宋圣瑜只得十八岁。
一头乌光水滑的长发,结成了发辫,垂在脑后,差不多齐腰,只为她长得高挑,故而一点都不显得累赘。
宋圣瑜活泼好动,一边把弄着发辫,一边跳蹦蹦地跟着姨娘与后生后头,到花市去趁热闹。
那年头,花市还在海傍高士打道一带。
宋圣瑜爱桃花。父家每年的桃花,一定由她挑。
她就是眼光独到,桃花一过了年,就开得灿烂夺目,因而宋家真的财源广进,得心应手。宋圣瑜父亲宋明辉的生意越做越大,单是拿到手的外国货总代理权,就已无数,简直可以交叉着手,长享收益。
因而,把宋圣瑜宠得什么似的。
这一年,圣瑜在花市内欢天喜地的逛,谁知乐极生悲,竟掉了个小荷包而不自知,直至她要拿钱出来,付那侏桃花的数,才发觉原来袋里空空。
宋圣瑜急得一头冷汗。
当然不是为了荷包内的几百块钱这么简单了。
对宋圣瑜而言,钱财永远是身外物,决不是她最紧张的事。
只是荷包里有一封英国剑桥大学收录她念文科的信。这可非同小可了。
那年头,能考上港大,已经非同凡响,何况可以在世界知名的学府攻读,那份荣耀,决不是金钱权位可以买得来的。
当然,信掉了,可以再去函要求另外补发一封,才拿着它去办理一些赴洋深造的手续,反正还有五个多月才成行。
然,这给学校的印象也太坏了。何况宋圣瑜正打算把这封信留下来,过了年,跟父母给她的首饰,一起放回保险箱去。
那年头,每逢过年过节,女流之辈的首饰才亮相。不似现今,光天化日,无情白事,妇女们都争妍斗丽,一身珠宝,首饰挂得满手满头都是,活灵灵一棵圣诞树似。因此信掉了,怎教宋圣瑜不着急。
于是嘱咐仆佣循旧路找。
花市人多挤迫,那儿会寻得着。
宋圣瑜的小姐脾气一发,嘟长了嘴,差点要哭出来似。连跟在她后头的姨娘,都脸色煞白,怕等会回家时,要被老爷奶奶训斥一顿。
恰于此时,一位五官端正,浓眉大目的年青人走过来,向宋圣瑜问:
“小姐,你在找什么?”
“找我的小荷包。”
“是什么式样的呢?我刚在地上拾到一个。”
“那一定是我的了,我刚才在这桃花档前流连了好一会。”宋圣瑜欢天喜地的向那少年摊开手。
对方笑:
“小姐,你要取回失物,总得告诉我荷包的特征,以及其内的东西,好作证明。”
“是个纺纱质地,绣上五彩图案的荷包,至于里头的物件,我干吗要告诉你?那是私人秘密,你且不得胡乱打开来看,否则,我报警。”
“这么蛮不讲理呢!”少年说着,就从口袋里取出小荷包来。
宋圣瑜若不是顾念身份的话,差点要扑过去抢了。
只见对方把小荷包打开来,抽出那封剑桥大学的信,望了两眼,笑吟吟地问:
“你最低限度告诉我高姓大名。”
“宋圣瑜,那封信是写给我的。”
“对,这就交还给你吧。”
年轻人礼貌地双手奉还小荷包,倒令宋圣瑜一时间红了脸。的确,刚才是太冒失。
宋圣瑜讷讷地说:
“谢谢你。”
“不谢,你且检看一下,有没有掉到什么贵重物品?”
“不用了,最贵重还不过是那封剑桥大学收录我的信。”
“啊,恭喜你,剑桥是很漂亮的一个地方,灵气所钟,在其闲钻研学问,是太相得益彰了。”
“你去过吗?”宋圣瑜兴致勃勃地问。
“没有。不一定要身历其境,才能知一二。不登泰山,不攀长城,仍能体会其壮丽超凡。剑桥之美,是一般知识而已。”
他们竟就这样攀谈起来。
临别时,宋圣瑜猛地醒起来,才问:
“你叫什么名字呢?”
“史云龙。”
对,这就是他俩相遇相识的经过了。
以后的发展如何,也真一言难尽。
反正已经是四十年的往事,现今宋圣瑜年届五十八岁,史云龙则已过花甲了。
这四十年,连本城都由一个无名的小岛,而变为国际间炙手可热的名城。何况是期间的人事,怎会不是变化万千?
能够维持一份感情与一个承诺不变,已是万幸万万幸了。
宋圣瑜不但感动,而且感激。
史云龙的车子在二十分钟之后,停到司徒家大宅门口,接了宋圣瑜上车,直指维多利亚公园的花市。
车内,彼此都无话。
不是单单为了史家的司机坐在前头,他们不好说什么私话,也为万劫之后,只会有更多的不言而喻。
黄昏的花市最挤,城内所有的公司机构全部都在大除夕提早下班。于是,家家户户拖男带女,往花市挤,凑一凑热闹去。
虽说花市在这段黄金时间的价钱最贵,非候至凌晨三时过后,甚至将近天光,才会作大平卖。然,仍有人不介意多花钱,以祈多一些选择,尽早把心爱的花花树树扛回家去摆放,早点享受喜气洋洋的气氛。故而,个个花档都其门如市。
史云龙微扶着宋圣瑜,慢慢溜览欣赏。他说:
“本城的人真正富贵,如此慷慨的一掷千金。再候多几小时来买,同是一株桃花,价钱有若云泥。”
宋圣瑜答:
“有些钱是真省不得的。好比女人,花样年华,任君选择,价钱一定高,人老珠黄,供人享用的时间也短了,怎能吊高价钱来卖?同一个女人,不同年纪,贵贱自异。天光大白前的桃花,怕有不少是扔在地上,随清道夫去。再贱价出让,也无人问津。”
史云龙笑,并不即时回应。
宋圣瑜素来聪颖,当然的敏感:以花比人,言为心声。
不过,她肯以如常的口吻也态度跟自己攀谈,总算是好事。最怕经此浩劫,宋圣瑜整个人都改变了,反而难以为情。
其实,史云龙可以答:
“纵使候至天明,如果那株桃花就是宋圣瑜,我史云龙一样愿意扛回家去,视如珍宝。”
然,他是不可以这样说的。
司徒家与史家的名望、地位,举城瞩目,两个家族的头头,若是在晚年成亲,也太惹人争议了。
更何况,宋圣瑜是新寡文君,他史云龙却不但有糟糠在堂,且还有侧室名正言顺地入了史家的门。这种关系,又置宋圣瑜何种尴尬的处境了?
史云龙再权倾香江,都没有资格如此一脚踩在司徒家与宋家上头。
他,自知应该免开尊口。
过往如是,今日更如是。
总之,他与她之间缘份已逝。
能掌握得住一段微妙的感情,已经是奇迹了。
宋圣瑜显然的亦只愿至此为止。
翻来覆去的想,史云龙只好顾左右而言他:
“今年国内的桃花如何?”
“你知道他们会依旧送来吗?今非昔比了。”
史云龙说:
“你现今谈的对象并非如此眼光浅窄的。只有短见的小人,才不晓得放长线、钓大鱼,就算今非昔比,他们也会依旧礼待你一段时期,才慢慢淡出,决不会一下子在蒙尘时,立即引退,引人笑话,传为口实。”
宋圣瑜故作惊骇,道:
“这么个做法,真是一举两得啊!既留给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