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自序'梁凤仪'
我从来都笃信大顺之后必有大逆,大逆之后又必有大顺,人生的顺逆两境必会轮流上场亮相。
真的,我的前半生际遇堪称波涛起伏,万变不离其宗,总是顺逆交替,从不例外。
故而,生活上遇有小挫折,我就感恩。最低限度不用恐惧在完全一帆风顺之后,要承受一个来势凶险的祸患。
且,每每告戒自己,在得志得意之时,不可肆情兴奋,对幸运要有所保留。也在遭遇到重大困难之际,绝不灰心,肯定黑暗之后必是黎明。
很多时我们会发觉人不必因做过什么好事而获得报酬,也不会因做过什么坏事而遭受惩罚。上天的公平在于每一个人、每一个家庭、每一个社会、每一个国家,及每一个民族,以致于全世界,都会有机会风生水起与落难蒙尘。不一定在一代、一个世纪内发生,然,早晚必会如此。“人无三代富”此话有其真理在。
我因此构思了《笑春风》的故事,写一个金马玉堂的富户兴衰,纵使坐拥百年基业,也可以为了后生一代的情债孽债,再加商场内的一个滔天巨浪,就会把过往的万度光芒掩盖净尽。连与劫,其实都在随缘而来,随缘而去。永恒不变的必须是我们强劲坚定的意志,不屈不挠的毅力,奋斗到底。
梁 凤 仪
一'梁凤仪'
去年,隆冬,司徒家迎接新年,的而且确是合家欢乐,喜气洋洋。
那放在祖屋巨宅正厅内的桃花,枝叶粗壮,高大威猛,雄霸客厅正中。那一朵一朵撮于其上的粉红小花,不是含羞答答,而是落落大方,甚至名目张胆地盛放。
身为一家之主的司徒太太宋圣瑜,年近花甲,岂只身壮力健,且站在桃花树前,细意欣赏,打从心底里笑到脸上来。
她心里想,这株桃花多么像他们司徒家,根基稳固,财雄势大。男的健壮精神,有如树干。女的明艳照人,更似依偎在树干之上的朵朵桃花。
香江之内,谁不羡慕司徒家的权位财富,好比年尾行花市的人,个个都希望能买到一株盛放的桃花,实是求之而不可得。
别说是桃花,一年四季,过年过节,司徒家应景的摆设,全部都由国内送赠。
如此礼数周到,其来有自。
单是三年前司徒家捐赠故乡的那所医院,就已是整整一亿之数。
其他商务上的援引利益,使国家受惠,更自不在话下。
司徒家名下的丰隆企业,专营国内货品出口生意,年中带进的外汇,当然是以亿元为单位。
国家要富强、要现代化、要进步,一定要对一总有贡献的人作某程度上的礼待。
一九四九年期间,司徒家在上海一手经营的股票经纪行及房产,一律被国家没收。司徒福带着一家大小,包括长子司徒峰在内,逃至香江,其后几年,还要筹大笔现款寄回故乡,名义上是捐赠,实质上是赎金,好让被当局查问及扣留的亲朋戚友和旧日同事伙伴得以自由。
其时司徒家苦恼、气愤、不甘、不忿,历年犹在心头,一直至这近年,大势有异于前,这份嫌隙,才得以渐渐淡忘。
今年呢,一届年廿三,桃花依然准时的送抵司徒家。
仍如往昔般壮丽茂盛,无懈可击。
然,宋圣瑜的心境不同了。
只为桃花依旧,人面全非之故。
宋圣瑜沉思得入神,冷不提防有人站到她身后去。
她这么微微一转身,就吓自己一大跳。
这最近是太过太过肉跳心惊了,因而屡屡杯弓蛇影。跟在她身边二十年的近身女佣刘玉姐,当然明白她的心境。
玉姐歉意地轻叹一声,才说:
“对不起,太太!”
“有电话找我?”宋圣瑜不自觉地竟然如此发问。不然,玉姐又跑出来大厅找她,干什么呢?
说到头来,总算是过年,玉姐的功夫还是紧的。厨房里头的调动,还得靠她。
尤其是这个月,家里的大厨四叔辞了职,日中要煮些什么餸菜,要备办什么应时食品,一概由玉姐指挥,她是忙上加忙了。
四叔之所以辞职,表面上是儿女承欢膝下,要告老归田,实则上是司徒家三日一小宴,十日一大宴的风光日子过去了,四叔留下来无所是事,不自觉地伤心起来,干脆托辞到加拿大探儿媳,便离开司徒家了。
说起来,现今静悄悄的大宅,也只有刘玉姐一人是比以前更多事务,更忙个不可开交。
刘玉姐脸上既有匆匆忙忙的神色,不禁使宋圣瑜心底燃起一点希望,以为史云龙会给她一个电话。
一般来说,史云龙会摇她房间的直线电话,而这个电话,除了她,就只有刘玉姐有权接听。
宋圣瑜既是走到大厅上来赏桃花,万一房间的电话铃声响起来的话,玉姐去接听了,也是有可能的。
因而她希望玉姐的出现,能为她带来好消息。
然,没有。
玉姐摇摇头,再加一句轻叹,更令宋圣瑜心里难受。
“太太,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彼此都为难,相见曾如不见!”玉姐随即又补充:“请太太恕我直言!”
宋圣瑜强颜欢笑,把嘴角稍稍向上提起一点,以示宽容。再拍拍玉姐的手,说:
“我明白。”
对这老伙记,宋圣瑜是极端和蔼的。她十分欣赏玉姐的忠心。
“太太,你肚子饿了吗?我这就去给你在饭厅里摆一点糕点之类,让你品尝。”
往年,以及过往很多很多年,宋圣瑜都有个习惯,在这农历大除夕的黄昏,略进一点小食,然后就去行花市。跟史云龙一起去行花市。
直至九点半左右,才回家来,正式跟儿女吃团年晚饭。
实在,司徒家各人都在家族的企业王国内忙于业务,非到入夜,根本下不了班。更何况一连几天新年假期,把功夫稍微延误,便是损失了。
玉姐当然记得主人的这个习惯。
然,今年是不同了。
玉姐没有想起,无人相约,宋圣瑜可能不上花市了,等会儿,吃年夜饭,也只她一个,就几时坐下来抓两口以饱肚,也无所谓了。
宋圣瑜懒洋洋地答:
“不必张罗呢,我只想回房里小睡一会。”说着,回身慢慢走出客厅,上楼去。
那缓缓的步伐,是玉姐惊觉这位女主人一下子老掉十年似。
其实,任何人经历过如司徒家这一年的变幻,只有比宋圣瑜更疲累、更伤感、更萎靡。
如今,宋圣瑜能撑得下去。站到人前,还能半点不着痕迹,已经非常难能可贵。
她静静地躺到床上去,打算闭上眼睛,养神。
才假寐片刻,耳畔就听到电话铃声。
宋圣瑜苦笑。
怎会竟然如此幼稚,生了这个幻觉?
史云龙在自己心目中原来这般重要吗?
她没有张开眼睛,连看那架电话机一眼,都觉心痛。
这些日子来,她不知有多久,没有拿起过床头左边的直线电话机了。
床头右边的电话是分机,闲着没有响呢,是顺理成章、绝对可以理解的。世界是跟红顶白的世界,这个她宋圣瑜是早已知晓的。
谁会得在他们司徒家落难之际,摇电话来慰问,或甚至一如往昔,老攀关系、套交情,频频约会宋圣瑜呢?
时移世易,大势已去。今日就算她宋圣瑜宴客,也难找到有人抽空赴会。
往时?
也不去说它想它了吧!
可是,床头左边的电话机,原是给最亲密的亲友专用的,当然包括史云龙在内。为什么也一直冷冷清清呢?人情的冷酷竟延到至亲至爱的身上去了,是吗?
宋圣瑜叹气。
也只有独个儿在自己房间里时,才敢肆意地叹这一口气。
从没想到,自小娇生惯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一个人,会在她晚年时面临这种难堪的考验与难忘的悲痛。
宋圣瑜没敢忽视过人性的弱点与世态的炎凉。然,明白道理是一回事,临到自己身上来时,到底是难受的。
奇怪,宋圣瑜早已胡思乱想,心飞驰至远远的地方去,怎么幻觉犹存,耳畔的电话铃声依然不灭?
她忍不住睁开眼睛来,看着床头的电话机。
东张西望之后,证实了响起来的确是左边那个直线电话。
宋圣瑜连忙的伸手过去,才抓着了电话筒,便又放下。
她是犹疑的。
当希望演变而为失望时,那份痛楚一定加倍,倒不如不存希望更安宁、更干净、更俐落。
如果不是史云龙摇来的电话,怎好算了?
才硬压下去的悲恸情绪,又一下子高涨的话,这个大除夕,叫宋圣瑜怎么过?
宋圣瑜没有勇气拿起电话筒。
这些日子来,横风横雨,她再愁苦难堪,身子仍然硬朗,连背都没有佝偻。可是,偏偏被这个电话折服,那一下一下的铃声,有如丧钟,似要敲碎她的心。
电话铃声继续响,对方完全没有挂断的意思?
如此这般竟维持了十分钟之久。
宋圣瑜想爬起身来,逃出房间去。可是,她整个身体忽然软弱无力,力不从心。
算了,命中的劫,要躲也无从躲避,就迎上去吧!
电话铃声实在太烦人、太可怖,必须令它终止。
宋圣瑜一伸手,抓起来听。
“喂,喂!”对方急嚷两声。
这么简单的两声,就叫宋圣瑜感动得立即涌流两行热泪。
是史云龙。
他仍旧打电话来给她。
在这农历大除夕的晚上。
一如往昔。
“是圣瑜吗?”
“是。”
“你刚才在大厅或是花园吗?”对方问。“电话铃声响了很久。”
“嗯!”宋圣瑜听着,又忙于以手背揩去脸上的眼泪。
“圣瑜……”对方又喊了一声,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沉默。
宋圣瑜想,是不是史云龙一时冲动,才摇这个电话给她,实际上,彼此的心结仍在,怎么能解?怎么能见面了?
“圣瑜,有空